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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贰拾肆

    十六皇子被留下之后,因着先前讲的话多了,有些渴了,便就桌上茶水喝了一口,就这一口,他挑剔别人的强迫症上来了。

    “这泡茶,可有讲究,你不能光动作看着好看,你要用心去分析分析茶的历史制作与加工,那样才可以泡出色香味俱全的好茶,拿,还给你,你先自己感受一下。”十六皇子把茶贝递给小美人,只见美人慢吞吞接过茶具,却惶惶不可终的模样跪在地上。

    德妃抿嘴,在一旁冷静的看着,唯一的动作倒是端起茶闻了一下。

    十六皇子在桌上小木块上画了一只乌龟,然后一脸无所谓地朝人耸肩。把自己整理的关于茶道学习笔记,配上详细的标注,一并送到了德妃的带来的小美人手中。

    倒是十六皇子表情冷淡地把东西递了回来,跪在地上的美人仿佛下走了什么决心,要挽回点什么,就算被萧十六黑漆漆的眼睛盯到面红耳赤,最后她还是抬手收下了,却很生分地对我说:“谢谢殿下。”

    十六皇子却摆摆手,他语气里连嘲讽的意味都没有了。

    德妃抿了抿嘴,转过身,吸了吸鼻子,对良妃说,“这孩子明里瞧着倒是乖巧懂事的,却不想今个冒犯了……”

    良妃不等德妃说完,无可奈何打断道:“吾儿,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到处管事……。”

    小美人握紧拳头,想到十六皇子还在旁边,有些羞窘地抬起头,却发现他面无表情,只是眼中悄无声息地划过一丝不耐烦。她心头蓦地泛酸,听着德妃同良妃相互心思百转的话,看着十六皇子在一侧沉默的神情,她在心中为自己刚才抬头暗暗下的决定而黯然。眼前不由浮现往昔和父母离别时在一起说话,一定要出人投地。

    一阵寒暄之后,十六皇子看着良妃笑眯眯的应下,留着德妃在宫中吃饭,他又看了一眼德妃旁边美貌的女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焦急着望着天边冉冉落下的天色,心里头犹如百爪挠心般难受。

    德妃总算在日落之前走了,十六皇子看着那个个远去的身影,快步走上前去,细细打量了一下良妃的脸色,不自觉的,十六皇子脸上挂了一抹悲哀。他们母子都这么落迫了,也不知道她们还想打什么鬼主意。

    一大群人来看望一个不受宠的且被软禁的妃子,带上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的自己女子去,做要有一个惊艳的开场,还特意表明这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又没有特别的说什么事,还这是来显摆的吗,暗示有一个美貌的婢女来代替他母妃,来近水楼台先得月更贴切点吗。

    十六皇子略一扯嘴角,真搞不懂女人的心思。

    美人美则美,病怏怏的,性子冷淡淡的,话都说不出来两句,还老是低着头偷看他,这都什么毛病,也不知道这品行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也不知道他父皇是不是好这口,用雅话讲也可以称之为欲拒还迎……

    “十三皇子的伤口在风寒天的恶化,反反复复,宫里头的大半月已被请了过去,为此宫里头诸多的抱怨声。”十六皇子在摇椅中支着脑袋悠闲的看着书,偶尔分出一两分神思,听着良妃身边的婢女唠唠叨叨这宫里的事情。

    “母妃,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但此仗凶险,还望母亲不要耽于良心,我们先将自己的身子照顾好,不要辜负了底下那一群人对我们的期望才是,也不要辜负了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的辛苦劳动才是。”说罢,十六皇子将头埋得低低的,疾步走远。

    留下良妃毋自站在原地一阵白脸一阵红脸。

    “后来在众多的声讨声中,连御医也撤了一大半,留下寥寥无几的人守着十三皇子。”小婢女捧着茶,神情有些惆怅感慨,眼神有些怜悯的说道。

    “淑妃和姓裴的一家子不是在为十三皇子鞍前马后么。”良妃听到一半,低头看着自己的破损指甲,冷冷的笑道。

    但是经过此刺客在牢中通通自溢一事,皇帝怒斥看管监狱的官员失职,干脆利落的降了若干官员的品级,从三品直降到九品之列。而皇帝也因为十三皇子被刺杀一事,心怀愧疚,不仅愈加宠爱淑妃,而且所降官员而空出的官位,全由淑妃的娘家裴家给顶上了,为此,朝中也颇有微词。虽说治国安邦先齐家,但是,作为臣子还是希望圣上公私分明。

    相府,百般无聊的沈休在摇倚上晃来晃去,晃动着双膝,垂眸看着积雪压梅枝,低头之间,暗香浮动。许久没记挂别人了,不仅自那次争吵后萧十六没再来过相府,

    被现在利用儿子得势一时的淑妃踩下的良妃也在宫中再无了消息。

    沈休还犹记得那日大殿之上,无悲无喜的良妃面对皇帝不置一词的行为,淡然的为自己辩解着,哪怕知道了自己的处决,依旧能一笑置之,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谢主隆恩,从容的搬出上阳宫。

    “良妃,也是个可怜人。”沈休心神不宁的叹道。怪不得他爹愿意和良妃有点交情,都是两个心思透亮的人。可惜两人的子女似乎智商又走都了同一水平线上,都被猪油糊着长大的。

    沈休转而又想起了良妃另一个儿子来。

    十皇子,萧宣。

    那个被宫里人否认的存在。

    那个从一出生被太医判定为傻子的皇子,然后到了差不多时候被送出宫的良妃长子。沈休还听说十皇子被送出宫去了之后,良妃消沉过许久,面色苍白,虽然表情倒是始终维持着平静着,白日里头,除了偶尔听到有关于十皇子的事眼珠子才会有一些波动起伏。可能那时有一个定律,似乎是被送出宫的皇子皇孙要么活不下去,要么再也回不了宫。沈休想,那时,她小时候应该是见过良妃的吧,记忆中,倒是有那么一张阴沉沉的脸生的同如今良妃几分相似。

    那也大概是古老的事情了,反正……

    沈休抬头看天,天深色的蓝,蓝的非常的均匀,而显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蓝的冷,蓝的冷艳,又蓝的带上了几压仰。

    她想,良妃以后的日子大概也是同这天色一般,恐怕是更不好过了。

    不过……在这冷艳的蓝色中,倒是有些云朵安静的潜伏在暗中呢。

    恐怕是时机对了,便会毫不犹豫的跳出来飘荡呢。

    “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正在感怀春秋,一个侍从鬼哭狼嚎的爬进来。

    沈休神情不悦地看着灰不溜秋,连滚带爬走匍匐在脚下的人,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随手挥退了下人。言简意亥的命令道。“说!”

    “暗影传来的消息,大公子,大公子,教人给绑了。”那侍从低着头,偷偷的抬起眼,对上沈休难得的满是戾气的眼睛,打了个寒颤,抖了抖身子,没等神色不好的继续把话说完。“被,被一群不知道哪冒出的人给绑了……”

    侍从看着沈休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咬着牙,卷着舌尖道。“他,他们准备撕票……”

    “荒唐!”沈休站起身来,狠狠的拍了一下扶手,平时见兄长在日常生活中她虽然觉的他并不顶什么用,但是蓦然回首,却见的人失踪了,失联了,她又觉的天要蹋下来了。

    她退后一步,身子晃了一下,特别希望这是大家联手给她开的一个玩笑,说过了,她还可以笑二声。

    可是沈休回过神来,见侍卫半边脸上没有带半分作假的血,她努力的稳了嗓子,冷然的声音响起。“是谁干的你又不知道,还撕票,我倒看谁敢在相府这棵大树下干这单生意。”

    说完,沈休又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并不具备处理这些紧急情况的能力,于是转头看了一眼惶恐不安的侍卫,“萧柔他们人呢,他们知道了吗,事发的时候他们在哪,快传他们来,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的在阿爹面前说把相府围的跟铁桶似的,连只飞蛾进来都给碎成花么,怎么,连护个人都护不住,还有,人还没查到吗?”她兄长出事了,府里头的事谁管呢,她又怎么向命悬一线在外头干大事的阿爹交代呢。

    有哪些贼寇敢胆大包天敢在皇城,在沈家自个的地盘,对当朝连皇上都敬上一分的权臣之子出手。

    真是好手段,好胆识。

    沈休想想又气急,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忍不住一脚踹着那没几根毛的草,逼视着看人,那张艳丽的脸满是吓人的脸色,质问道。“那么多暗影,阿爹都派这么多人,都去干嘛的了,吃软饭啊,光吃饭不干活啊,啊,!”

    “暗中保护的好好的,结果一行人突然冒出来,去宅子里劫了人走了,换了好几辆车,跟,跟丢了……”侍卫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求饶。

    沈休觉得霎时间一股气从五藏六府中传来,延伸到肢体。“这一大早的,兄长赶去哪,去干什么事呢,带了多少人呢,对了,他被人劫走之前可曾有过什么暗示,他被劫走之时可曾留下什么信号?”

    “大公子猜出了一二,但是信号从中途断了,然,然后……”侍卫又后退一步,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完整,瑟瑟发抖着身子,生怕会被迁怒。

    “然后?”沈休阴森森的冷笑补充道。“然后你们就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就听到劫匪传来消息,说要撕票?”

    沈休的眼睛一斜,最终扶着头,思索了片刻,声音有些无力的问道。“绑了兄长的一伙人敢情一直知道你们在跟着他们,还不急不缓的把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顿了顿,沈休又问,“除了你,还有谁回来了?”

    “萧侍卫跟上山去了,然后山上再也没有传来消息了。”侍从小心翼翼的答道。“除,除了我,就,就只有萧侍卫还,还活着……”

    “我知道了,你回去让管家带你下去吧吧。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了吧!”沈休本来还想多问些什么,转身望进侍卫万分惶恐,惊魂未定的眼中,悲伤的放弃了挣扎,含蓄的道。

    看着那人磕磕绊绊的退到门槛时,沈休沉吟了片刻,又叫道,“等等,你先不必下去领罚,将兄长给我带回来,好好的将功赎罪。”

    那人恭敬的磕了磕头,回去传递消息了。

    沈休瘫在椅子上,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总是在想着兄长那稀薄的智商够不够逃脱。一阵沉默,沈休无奈的叹息一番,两手一握,指甲陷进肉里的疼痛又让浑浊的思绪清醒了很多。她到底不敢乱动,毕竟她能力有限,就怕救人不成还拖人家的后腿,把自己搭上去不说,还得连累沈家人。

    沈休暗中布置一番,一面暂时对顾家那边收了手,一面去秘密的找四大护卫联络。

    吩咐好这些事情的时候,沈休呼出一口气,抬眼看着天色,眨眼间已经暗了下来。

    沈休幽怨的望着一贫如洗的夜色,总是忍不住在想起在古寺里看到那个白衣似雪,身长玉立的兄长。张了张嘴,最终无言。

    沈休扶着自己的脑袋,忧郁的想着,倘若,此次阿爹不若如此冒险,兄长会不会就不会落得此结局。现在的沈休,连那个万一都不敢去深想,生怕兄长真有个不测。

    若是有那个万一,沈休怜惜的抚了抚自己的眉眼,那是不是沈家之前所做的可都要白费了。

    而另一边。

    一脸懵逼的,在半梦半醒中被人持刀打劫,五花大绑捆好了沈一,在粗鲁的打包好塞上马车,灌下哑药,一路马不停蹄奔波的在车上咳个不停的,泪眼迷蒙的望着自己身上渗出血的伤口,张了张嘴,将叹息留给了自己。

    也不知道换了几批人马,然后沈一感觉自己像被打包一个巨型垃圾一样被直接扔到了一个幽暗的地牢里,举目望着周遭恶劣不堪的环境,耳边传来老鼠车蛐蛐的叫声,在看一眼那散落在地上连老鼠都不吃的饭菜,鼻子嗅了嗅空气里弥漫不散的腐败气息,抿了抿嘴,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悲惨结局。

    黑夜里,穿着单薄衣裳的沈一,清晰的感受到那一丝寒意深深的刺入骨髓。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有个人………给他件衣服,可好……

    沈一艰难的动了动冻僵了的手脚,昏昏沉沉中,恶毒的在想着,出去以后怎么惩罚这一堆人。

    坐牢里,隔一段时候都会来一个人,随着门打开来的半点微光总让沈一敏锐的睁开眼睛来。

    那人来也不为他治伤,只是强行将一些药给他强行的灌下去,延长他的生命。

    饭吃不吃也无所谓了,还有一口微弱的气在就行了。

    到了后面那几日,连那个每日来的人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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