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记否，记否
“当然不是，若是非要说你是罪臣之后，我又强到哪里去？薄秉义还是我亲自监斩的！那我还是弑父杀母之人呢！
阿芷，我不想慧儿做太子妃，根本不是因为这个！”薄凉生也是火气旺盛。
“那是因为什么？”姚芷气恼的质问。
“皇家无情！难道你见的还不够多吗？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能像当今皇帝一样对发妻一往情深，从不辜负？有几个？
即便太子是今上的儿子，他也未必会像今上对皇后那样！我不想我们的女儿将大好青春耗费在宫墙之内，有什么错？”薄凉生拍着桌子道。
“好，你为女儿考虑，就我不为她考虑是吗？你有没有想过，她弟弟还小，不能给她撑腰，若是我们老了，谁为她做主？
难道你我就在黄泉之下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吗？把她嫁给龙渊，有表姐照看，不好吗？
说不定······说不定她还能照顾幼弟！照我看，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打算了！”姚芷委委屈屈的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薄凉生猛地站了起来，“这天底下哪家还能大的过皇家？只要大楚不倒，我薄凉生就是大楚的顶梁柱，我的女儿就是金枝上的凤凰！
谁家娶了都要供起来！可若是嫁给了皇家，就是受了委屈，谁能为我们讨个公道？你当真以为会有人待别人的孩子比自己的还亲？
至于慧儿和康儿谁扶持谁，那都是看造化，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怎么能牺牲一个成全另一个？姚芷，你给我醒醒！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了！”
“我想什么了？”姚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道。
“你自己清楚，奉劝你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太过火，我也只能一命换一命。”薄凉生抬脚就往外走。
姚芷跟在后面喊他，让他回来解释清楚，薄凉生却疾步离开，骑了马出了门一路狂奔。
姚芷又气又恼又懊悔，她也不想白白牺牲女儿，可为了薄府的权势更进一步，将来薄康有更好的前途，臂做太子妃、成为皇后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今日她已经试探过，帝后尚未考虑太子妃的人选，如果臂能够捷足先登，最好不过。
薄凉生纵马到了城门，看到紧闭的城门才想到如今已经闭城，遂调转了马头折到了长乐坊。
长乐坊的酒肆总是关门最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闲坐在酒肆里，天南海北的胡扯，互相调侃。
薄凉生拐进了街角一处小酒肆里，找了最边角的位置坐下，要了两坛酒就是一顿猛灌。
喝着喝着，薄凉生想到了还没有与姚芷成婚的时候。
第一次见到姚芷，应该是在梁俊恩的丧礼上。
梁俊恩为了阻止梁清萍被送到静音庵，结果死在了梁家老宅，梁清萍一怒之下声称与梁家断绝关系，生死不复相见。
梁清萍带着梁清云筹备丧礼，恒安候孟文宣指使了薄凉生前去帮忙。
当时薄凉生就发现，只要是去见梁清萍，孟文宣总是穿大红大绿，简直是俗不可耐，在人堆里格外显眼，而平常，倒是挺正常。
但那一日，他穿了一身玄衣，头发披散着，想半个疯子，眼眶也有些红。
“黑小子，你去帮梁小姐把丧事半完再回来。”孟文宣坐在柳树上，两条腿耷拉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晃。
“凭什么是我？”薄凉生闷声道。
“你有经验。”孟文宣说的轻快，像是漫不经心。
薄凉生想翻脸，孟文宣却又说：“我爹娘根本没丧礼，我怎么知道怎么做？”
薄凉生沉默，先太子和太子妃可以说是死无全尸，陵墓里的是衣冠冢，蓄爷从不去祭拜，每年都是朝着济阳的方向祭拜，他似乎是触景生情了。
“喂，你别胡思乱想。梁家小姐，将来是要给我当夫人的。”孟文宣不合时宜的吊儿郎当。
薄凉生没反驳，收拾了东西在坐着小道士的马车下了山，回了兰陵城，站在了梁清萍的门前。
其实，他对梁清萍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梁清萍帮他赶走了那个耍无赖的汉子那一天。
却没有想到，再见梁清萍，她已经没有了那一日耀眼的光芒。
梁清萍整个人都像是裹在黑雾里，面色苍白到没有血色，脸颊消瘦，骨头突出，两眼红肿，嘴唇却紧紧的抿着，绷成一条直线。
惨白的孝衣穿在身上，鬓间插着两朵小小的白花，却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身形颤巍巍的。
可她单薄的身子硬是撑着，仿佛是抗拒狂风的青竹。
“梁小姐，我是来报恩的。”薄凉生说完，就解下来包袱开始帮着料理丧事。
有很多需要男子出面，而梁清云年纪太小做不了的事，全都由他以管家的身份代劳。
这期间，他好几次撞到孟文宣偷偷的来梁府，但貌似，梁清萍并不知晓。
他想，莫非这梁府里是有什么秘密的，孟文宣派自己来只是为了吸引梁小姐的注意，那个秘密才是目的。
姚相带着夫人和女儿前来祭拜，是快要出殡的时候。
姚济才是个美男子，风度翩翩，却步履匆匆，上了三炷香后，就匆匆离去，只对梁小姐叮嘱了几句，不要太过伤心，保重身体之类。
姚夫人文氏倒是多呆了片刻，当时尚且年幼的姚芷就跟在母亲身后，穿白底豆青花的裙子，梳着双环髻，带着白珍珠串子，打扮的像是从江南水乡来。
她滴溜溜转着眼珠，说话娇声娇气：“表姐，姑丈不在了，你就住到我家里来吧！跟阿芷作伴，阿芷给你吃云片糕。”
真是个娇气又不懂事的小姑娘，薄凉生当时心想，梁俊恩去世，梁小姐的家没了顶梁柱，别人的家再好，又有什么用？多少云片糕怕是也换不来梁小姐想要的。
梁清萍当时没回答，只拿了糕点塞给她。
薄凉生心想，梁小姐这是心烦了，可惜父孝守三年，不然蓄爷现在娶了她也不错，起码不用寄居人下。
姚夫人似乎是觉得尴尬，转开了话题，过了不久，也坐不下去了，带着女儿逃也似的离开。
之后，梁小姐谢了薄凉生，打点了产业。
薄凉生本以为她会关上家门过小日子，却没有想到她自己追进了苍灵山脚下的静音庵。
从那后，几乎每晚薄凉生都能看到乘着月色飞奔下山的恒安候，去的时候脚步轻快，如同赴一场盛世盟约。
梁小姐到底想开了没有呢？她为什么要住到静音庵来呢？她在外面的那些污名，又该如何呢？如果让人知道，她和蓄爷相见，可不行吧？
薄凉生替他们担忧了一段时间，干脆在范先生的教导下抛之脑后。
“他们自己都不怕，你怕什么？到时候别管别人怎么看，他们一个愿娶一个愿嫁，这不就成了？什么名声，还不是史官一张嘴一支笔吗？拿来我写！”范无声当时盘腿坐在闲云观膳堂的屋顶上。
说完后，就被人拿着扫帚赶了下来：“姓范的，你又上房揭瓦是不是！你们师徒来了，我们观里修了多少次屋顶了？”
之后，便是姚家败落，端王被圈禁，继后刘氏被废，兰陵城里的权贵哗啦啦倒了一半。
姚相被赐下毒酒一杯，家眷流放，半个月后，孟文宣前来，“兄弟，替我跑一趟，把文氏和姚芷换出来。”
“凭什么？”薄凉生躺在床上，刚结束了一天的磨练，累的根本不想动弹。
“凭你我是师兄弟，是手足啊！”孟文宣坐在薄凉生的床边挑眉邪笑，露着一溜儿大白牙，“你去不去？这可是个好差事！”
“做什么不让魏无章去？这跑腿儿的活儿不让他干，养他做什么？”薄凉生翻了一个身，不打算上当。
“他被我让出去找姚飞捷去了，就是那个号称兰陵第一的姚飞捷。比起找他，跟两个大美人在一块不是好多了？”孟文宣推了薄凉生一把。
薄凉生又往里滚了滚，有好事才怪，文氏都能给我们当母亲了，还美人，那个姚芷，又是贵小姐，这会儿怕早就被磋磨死了，要是要人，干嘛不早去安排？
孟文宣见状，十分惋惜的道：“那看来，只能我在梁小姐面前献这个殷勤了。正好啊，我把她捎带上，去的时候还可以游山玩水。”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好走不送！”薄凉生不耐烦的挥手，却被孟文宣拖住了胳膊拉下床来，接着就被推出了房间，房门一关，只从窗户里扔出来了外面的衣裳和靴子。
薄凉生就胡乱套上了衣服靴子带着一肚子气出了闲云观，半路上才知道，孟文宣早就派人盯着文氏和姚芷，只是，既不要她们死，又不要别人救她们。
肯改主意，大概还是因为静音庵那位，薄凉生想着，然后伸手拉起来了坐在地上的姚芷。
“姚小姐，可还记得在下？”薄凉生轻笑着询问，他不认为自己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觉得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