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重归

    发黄的顶板。斑驳的墙壁。杂乱狭小的立方体空间。微弱的光线。一只八足动物懒懒地在角落里结网。

    循环纪元。S城。水都。男生宿舍。记忆一一浮现，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又好像已经有千年之久。

    我是李阳。我回来了。

    李阳抬手看了一眼手表，6点零3分，距离时间回溯只过了大约三分钟。周围都很安静祥和，但一片静谧中，却好像有些事情不对劲。

    不，不对劲的是这种静谧本身。循环纪元的开始本该是异常嘈杂的，所有的人在同一刹那被传递回这个时间点，就好像火车到站后，人们一涌而下的热闹。人们会眉飞色舞地谈论前一天的遭遇，或者抱怨正在做什么事情被打断了，或者急不可耐地跳下床去赶飞机火车，或是去见什么人……当然久而之久，大家渐渐习惯，但无论如何，不会这么安静。

    李阳探出头去，看到室友们平静地睡在自己的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苏浩鑫？”他叫，“苏浩鑫？醒醒！”

    但苏浩鑫一直没有醒转，不对劲，他本来早该醒过来念诵灵时神教经文的。

    李阳跳下床，推了推苏浩鑫，毫无作用，他甚至连呢喃都没有，仍在深层的长眠中。

    “凯哥，老马？”李阳转向另外两个人，令他吃惊的是，他们都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却仿佛都神游天外。

    “凯哥，是我，李阳！”李阳抱住凯哥叫着，凯哥的眼睛转了转，然后好像才见到了李阳，困惑地盯着他看了良久，然后问出了一句李阳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你怎么会动了？”腔调异常古怪。

    “凯哥，是我！”

    凯哥皱起了眉头，“你……你是谁？”

    “凯哥，你不认识我了？”

    “我知道你是一直躺在那里的人。”凯哥吃力地说，“可我不知道你是谁。”

    “你每天都看到我，怎么会不记得我？你是不是……”

    李阳停了下来，他发现凯哥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木然，这好像和他认不认出自己无关，好像本来他就对自己毫无兴趣。这种奇异的神情让凯哥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向马邦德看去，马邦德的脸上也有类似的表情。

    “老马，你呢，你记得我么？”

    马邦德坐起身来，对他说话。一串清晰流利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可他的话，李阳一个字也听不懂，甚至也听不出是什么语言。

    “你说火星语呢？”李阳问，“不会说中国话了吗？”

    马邦德没有理他，甚至对他也迅速失去了兴趣，忽然起身向外走去，走得又快又急，很快就出门不见了。

    李阳一头雾水地转向另一边在桌子旁坐着的黎耀荣，“阿荣，马邦德他们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变成这样？”

    黎耀荣没有理他，仿佛又在神游天外。李阳抓住他的肩膀，重复了一遍之后，他才不耐烦地说：“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那他刚才在说什么？”

    “我也不懂。”

    “阿荣。”李阳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听我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是好哥们儿啊！”

    “不知道你说什么。”黎耀荣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下棋么？”

    李阳一呆，“什么？”

    黎耀荣重复说：“下棋。”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脸上才多了一丝神采。

    李阳心中一动，想起下棋是黎耀荣除了游戏和网恋之外最大的爱好。点头说：“好啊，你要下棋么？”

    也许下棋能让黎耀荣恢复一点记忆？

    李阳从黎耀荣的书桌里掏出两个围棋盒子，取出棋纸，摊在桌子上，抓住黎耀荣说：“来这里，下棋！”

    黎耀荣好奇地看着棋纸，轻轻抚摸着，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东西似的。

    李阳随手在右下角的星位上放了一枚黑子，对黎耀荣说：“该你了。”

    黎耀荣倒好似吓了一跳，“你在这个……纸上下棋？怎么下？”

    “三百六十一个目，谁占得多谁胜。”李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要教黎耀荣下棋，加上马邦德刚才的表现，难道所有人的智力都跌到白痴的程度了吗？

    但黎耀荣已经明白过来，想也不想地就在另一个高目上下了一枚白子，李阳又抢了一个角的星位，黎耀荣在它下面下了一枚子，动作异常迅捷，不需要任何思索，其走法李阳看不出是否高明，但显然是正常的对弈。

    李阳又下了两着，黎耀荣摇摇头，推开棋盘，“你输了。”

    “什么？”

    “你的开局违背最优化法则，基本优劣已经无法挽回，接下来无论怎么高明的后手也不可能占超过一百五十目。”

    李阳看着寥寥几个子，怎么也看不出胜负的端倪。黎耀荣又说：“何况你棋力太弱，可能最后连五十目都没有。”

    “原来你没有忘记下棋，”李阳说，“那为什么你刚才那副表情？难道你现在可以脱离棋纸，直接下盲棋？”

    “这种棋太简单了，”黎耀荣摇头说，用手在空中比画了几下，“我们这么下，这样横着19道，竖着19道，上面还有19道。”

    李阳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你可以盲下三维的围棋？”

    “当然。”黎耀荣摇摇头说，似乎意兴阑珊，穿着内裤就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

    还是那两个字，“下棋。”

    “阿荣，过了多久？”李阳追上了他，“自从我离开后，过了多少年？你怎么可能下三维的围棋，还不用棋盘？为什么你的口音那么奇怪？为什么马小军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为什么是这样？过了多少年才变成这个样子？”

    “一直都是这样的。”黎耀荣简单地说，“别跟着我，我要去下棋。”

    黎耀荣出门到了楼道上，李阳跟着他走了出来。看到楼道里趴着一个男人。

    “阿荣，这是谁？”李阳追上黎耀荣问道。

    黎耀荣头也不回，“你说那个人？我好像记得见过他活动，不过他在那里躺了至少有一千年了。”

    听到这话，李阳惊的全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