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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走开!”楼尘心的头埋在腿问,不看他。

    “小尘?”向沙王弯身,两手撑在修长的大腿上,看着蜷成一团的楼尘心,目光柔和中带有宠爱。

    “把玉笛丢掉!”楼尘心突然跳起来,抢他腰间的玉笛。“玉笛丢掉,你什么都不要想起,就没事了。你什么都不要想起,我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小尘……”向沙玉在乎握着玉笛,右手扶住楼尘心肩膀。

    楼尘心抬头望向沙王,他的俊颜在她浮现雾气的双瞳中模糊,她的心头不觉凄然。

    “你快要离开我了……”她靠入他怀内,碎拳捶打他的胸膛,“你一旦离我而去,必然即刻将我遗忘……”堂堂一国之王,岂会留恋山野间一名黄毛丫头……

    感到女子特有的柔软触感,向沙王神色一变,指尖抽下楼尘心暂时缚发的帕巾,拨散她犹湿的发,“头发好湿,吹了风会着凉。”

    他的指腹粗浅地按摩她的头皮两下,舒服的感觉由后颈传入心底,心跳不觉加快。

    他撩起她的一绺细发,凑到嘴前轻吻,“好香。”美瞳斜瞅楼尘心,琥珀色在他瞳中流动,其中间杂以前未曾出现过的蓝。“我喜欢这味道,不会忘记。”

    “是承诺?”楼尘心捧着胸口,后退一步,细发滑落他指尖。

    他侧头,满不在乎地,“是花言巧语。”

    她期待的表情受了伤,“你爱看我心伤。”

    他竟然笑了,“你心伤的表情牵动我心。”

    楼尘心鼻头一酸,“你爱看我心伤,所以总惹我心伤。离开我、遗忘我,最伤我心,所以,你迟早会这么做。”

    蓝光又划过他眼底,他眉尾一挑,表情邪恶,与以前儒雅温文的他判若两人。

    他揽她入怀,“怕我离开,就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怕我遗忘,就试着让我忘不了你。”他捞起她下颚,“嗯?”

    楼尘心拨开他的手,退出他胸怀,“别对我做这种暧昧的暗示。成亲之前,我绝不乱来,你也不该是嗜好偷香窃玉之人。”

    “我是男人。”向沙王的剑眉挑得更高,亲昵地抚弄她的长发。“既然你早晚是我的人,何必……”

    一旁的银觉得不对劲,朝他闷嚎。

    “银……”楼尘心有一半的心思遭向沙王的逗弄所迷惑,未察银因何对早已熟稔的他露出敌意。她瞪向沙王,不过眼神与语音同样带有一款娇媚。“连银都看不过去,你别再使坏了。”

    “它只是吃醋。”向沙王依然故我,往旁侧了一步,贴近她肩膀。

    “银毋须吃醋。在我心中,它和你同等地位。”楼尘心向银微笑,食指竖在嘴前,要银安静。

    向沙王不将银放在眼里,特意低哑道:“我办得到的,它办得到吗?”

    “王!”这样的性暗示太过火,楼尘心斥责他。

    银本欲恶吠,发现向沙王又有变化而中止。

    向沙王甩甩头,揉着太阳穴,“我方才……”他方才失了下神,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惊觉与楼尘心靠得太近,他拉开二人距离,遇上她疑惑目光,他又摇了下头,说:“没事……”

    楼尘心微笑颔首,看着他腰间玉笛,碧绿色的玉笛光溜溜的,好像少了什么。当向沙王拿出一条非常奇特的链子,她想起那玉笛少了绶绳及做为缀饰的紫宝玉。

    原来向沙王解下绶绳,抽出其中一条红色细绳,串上紫宝玉,做成了链子。

    “这紫宝玉,做成链子,你挂在颈上。若我该死的真的忘了你,把紫宝玉亮给我看,我会再想起。”

    楼尘心好生感动,咬住下唇忍着不哭。

    向沙王帮她把链子戴上。“以后别再为我何时离开而难过,我并不真的那么爱看你心伤。”

    楼尘心的鼻头更加酸涩,低下头,吸了吸鼻,“我……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

    向沙王怜爱地拂拨她鬓旁的发,“没有必要的。”

    “不行,到时候你不认我、不认紫宝玉,怎么办?”

    说着,她抽出随时挂在腰间的一柄短镖,抓起鬓旁长发,想也不想便削下一绺。

    “小尘!”向沙王惊诧不已。

    “你说你喜欢我的发香,把它带在身边。”楼尘心决定以发相赠。“银也来。”她招唤银。

    银将一切看在眼底,极富人性地走到楼尘心身前,任由她削下它颈背处的毛发。

    “连同银的,用细绳扎在一起,给你。”一缕长发及银的银灰色毛发整齐地系在一起,事实上,她把对他的心意也一起系上了。“你若狠心不认我,我便指出你身上有这项信物,你不认不行。”

    向沙王小心翼翼地用她刚才缚发的帕巾包裹她相赠的信物。

    “下次别再这样,我心疼。”

    相对于他的心疼,楼尘心却很开心,“家里有娘留给我的一个很漂亮的锦袋,用那个装发丝,你更会牢牢带在身上,我回去拿。”

    “不急。”他拉住她手腕,视线同时瞅住她双眸。

    她被他凝望得不好意思,闪躲他灼人的目光,“别这样看人,爷知道的话,肯定生气。”

    “只在私底下表示我的倾慕也不行?”

    她皱眉,“你又来了!”

    豆大雨滴细碎地落在两人脸上,向沙王伸出手掌,仰头望天,“下雨了。”

    雨水瞬间变得绵密,楼尘心道:“好大的雨滴,我们快跑回家。”

    “这场雨来势汹汹,我们先找个山洞躲避。”向沙王却使反力,要将她拉往另一个方向。

    “趁雨势还好,还来得及回去。”两人意见相反,定在原地,雨水渗人衣衫,加深了衣衫的色彩。

    “午后的疾风暴雨来得快去得快,硬跑回屋里染上风寒的机会反而较大。走!”

    楼尘心依然踌躇,“每年这种时候,山谷里午后的暴雨不会轻易停止,而且爷快要回来了!”

    提起楼寅敖,向沙王的态度反而更加强硬。“免去争论,我们早已找到干爽的避雨处。”他拖着她跑。

    “汪汪!”银紧跟着二人。

    楼尘心又觉得向沙王怪怪的了……但,再想到颈上的紫宝玉,便相信是她多虑……

    两人一狗跑入山洞内躲雨。向沙王放开楼尘心的手,拍打自己的衣衫,试图抖落一些水珠。

    山洞中央的柴火旺盛地燃着。柴火已烘干洞内的湿气,并使这个洞穴温暖、舒适。但是,为什么这里有事先燃好的火堆?

    “这火是怎么回事?”楼尘心怀疑向沙王。

    向沙王气定神闲地答:“我预知有这场大雨,刚才捡了木枝,找了山洞燃成火堆。”

    “骗人!”楼尘心因有受骗的感觉而不悦。

    向沙王倒也不辩解,“没错,是骗你的。不管有雨没雨,我都会把你带来这里。”他低了下头,声音又是一沉,道:“显然我别有企图。”

    他又用一种怀有欲望的眼眸瞅着她瞧。

    “你好奇怪。”她上前张开两手拉住他双臂,“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做什么!”向沙王避开她直率的目光,挥开她双手,“不得无礼。”

    “汪汪汪!”银站在楼尘心这方,“汪!”

    “连银也觉得你不对劲。”楼尘心抚着被他打得有些扭到的手腕。

    向沙王垂睫,神色诡异,“若我要看你的眼睛,你会怎样?”

    他接近她,大手抚着她半边脸,幻化为棕色与蓝色交错的眼眸直望入她瞳心。

    他的双眼会炫惑人,楼尘心摇头,她必须小心,不能任他予取予求,因为他此刻的情况真的很怪。“别……”她躲开他那似会施展魔力的双眸。

    “你看,你也闪开了。所以你也不对劲?”

    洞外风雨交加,洞内的火焰渐黯,火苗摇曳,两人的影子跟着摇摆不定。尤其火堆将身材伟岸的向沙王的影子映照得充满整个山洞,令楼尘心不安。

    “不一样,王……”王这个称唤,让楼尘心想到——原本她当他是她天地里的王,才这么唤他;未料他竟是塞外强国,向沙国的国王……

    刚刚他排斥她的碰触,并以高姿态命令她不得无礼……莫非……“你记得了?”他恢复记忆了?

    “还没有。你不是认为我一旦记起自己是谁,就会忘了你?但我还记得你。”他添柴木入火堆中,“别顾着找我麻烦,快藉着火堆热气烘干湿发。”

    他上前两步,望外探视天气状况,靠近洞口的银不觉后退了两步,一直以警觉的目光盯着他。

    他回瞪银一眼,自以为气势可以震慑住银。“看来这雨,一时半刻不会停。”

    “王……你知不知道,塞外最强盛的一个国家……向沙……”既然她晓得他的身分,那么,该不该告诉他?

    只见向沙王站得直挺挺地,“谁准你直呼本王姓氏?”

    楼尘心张大了嘴巴,非常惊讶,“你真是向沙王?你恢复记忆了?”

    “我只是逗你,傻瓜。”向沙王冷笑,在她身旁盘腿而坐,看她烘干湿发。

    “你真的好奇怪。性情反覆不定,你以前不是这样。”

    “是吗?你比较喜欢我展现何种性情?”

    “我讨厌你现在这样!”她真的不喜欢他太逾越礼教的作为。

    “那可没辙。”污浊、诡魅的墨蓝色在他眼底流动,“我受够了我的温和被视为软弱、敦厚被视为无能。”银频频朝他吠叫,使他必须加大嗓门。“从今以后,我就是这样了,我不再为别人活、不再凡事从他人的立场来考量,我……”银吵得他心烦,他转头咒骂银:“住嘴,你这只碍眼的家伙!”

    银的吠叫转为怒嚎,挑衅之意极浓,且表示它不怕向沙王。

    “银!”目前楼尘心的立场中立,制止银吠叫乃因它的声音使他们难以谈话。“王,你话还没说完。”

    向沙王嘴角勾起,手背贴上楼尘心面颊,浑身流露玩世不恭的气质,找不到以往的高雅与尊贵。

    “我只为我自己活。我有权、有势,想要什么,就该有什么;踌躇不前,反而变成别人的笑柄。我本来就强、就坏、就卑鄙,只是我愚蠢地压制住这些特点……这个世界,当‘好人’没有用……明白了吗?”他的嘴凑近她耳畔呵气,“女孩……”

    “天哪!”楼尘心往侧一闪,跌坐地面。怪老的药生效了,听得出那是一颗激发人天生即有的劣根性的药丸,如今那药丸在向沙王体内生效了,怎会这样?怪老爷爷明明承认失败了呀,另外,关于他的记忆,恐怕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恢复了吧……

    向沙王又要靠近她,银闷嚎表示愤怒,楼尘心则后挪闪避。

    “你这样是错的……当好人没有用便变成坏人,天下岂不大乱?”

    “谁说我是坏人来着?”他将楼尘心逼至洞壁,拉直她的身子要她坐正,“管他好人、坏人,比较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山洞里,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他前倾,即将吻到她的脖子时,抬睫加说了两个字:“女人。”

    “不……不要……”楼尘心反抗,想以双臂扳开他贴近她的上身。“你现在这样,我不要……我不喜欢……”

    “由着你喜欢或讨厌吗?”他暧昧地将整个上半身黏上她的,缓缓移动、摩挲;即便是还穿着衣衫,已足以拨得她的末梢神经猛颤。“别傻了,女孩。”他吻她的发,“我说过我只在乎我自己要,或不要……嗯?”

    “不对,不可以这样,你的灵魂被恶魔占据了,你不是真心要这样的。”她挥臂抵抗。

    他制住她双腕,以强硬的手劲将她的两手臂锁在她的头部两侧,“对呵,我不是真心要吓坏你的……小尘……”他伸舌,舔她鼻尖,“我渴望你……”

    心头的悸动令她难以把持,她轻泣,“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可是……”

    “让我亲一下……”向沙王捧起她的脸。

    她屏息,“你,喜欢我吗?”

    “只要一下……”他未做答,径自将唇吻上她额头,探出濡热的舌尖,往下滑吻,她的眉宇、她的鼻尖、她的唇,皆烙下他的气息。

    他所谓的“一下”,竟是吻遍她头部所有的敏感地带。微咬她的耳垂之后,继续向下占有她颈项,舌尖回转,吸吮她颈动脉的跃动。同时,掌心罩住她胸脯,指尖极度不安分。

    “你……不……”她的体内也起了骚动,好似被点燃了火,但她仍旧知道不可以这样,眼前的人,不是她真的想把自己交给他的人,而对方也对她无心,像他刚刚,连敷衍地说声喜欢也不肯。“不……”

    她推拒不了他。银箭也似的往前一跃,大口咬住他的腿肉。

    “啊!”向沙王哀喊了一声,跳了起来,银还是咬着他不放。

    “滚开!”他甩动腿,硬是甩得银松开嘴巴后,一脚踹开银。“滚,你这畜生!”

    银飞过火堆,直撞上对面洞壁。

    楼尘心却未关照银,眼中只有向沙王腿上的伤口。“你流血了,快坐下来。”她甚至想责怪银。“银,你怎么可以……”见到银惊心动魄地爬起来,她住了口。

    纵然四脚着地,银的身子仍有些歪歪倒倒。向沙王踹中的是它脆弱的咽喉,加上那一撞,它伤得不轻,嘴角有血水流出。但它没有就此放弃,尾巴直竖,头低倾,眼瞳上瞪,备战姿态。

    “银,你疯了,为什么攻击王,不可以。”血印染红向沙王的裤子,这下楼尘心站在向沙王这边。

    “汪汪汪!”银要告诉她,那不是他们的王,离他远一点。“汪汪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走。”她捂耳,银仍尽力吠叫,她甩头,“我听不懂,你是非不分,我不要你再留在这里,你走。”她赶银走。

    两人对立之时,向沙王脸上浮现佞笑,楼尘心不知道,但银看得清清楚楚,它跃起、扑向他。

    “小尘,小心。”向沙王故意抱着楼尘心一起翻滚、闪开银的攻势。

    银追上去咬他的肩臂。

    “啊……”他佯装痛苦不已,“该死的……”

    “银哪!”楼尘心狠掴银一巴掌,把它打离他们身侧。“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明知我喜欢他,居然还伤害他,你走呀!”

    “别怪它……是我……”向沙王虚伪道。

    “听见没有,他还为你说话,你自己走,别等我丢石头赶你!”她捡一颗拳头大的石块,做势要丢银,银对她露出怒意。“你凶我?连我你也凶,接下来你要咬的是我罗?你别怪我!”她丢出石块,打中银的头壳。

    “呜……”银因不可置信而发出哀呜,它的表情哀凄……它真的和人一样,是有表情的……它心伤,旋身离开洞穴,置身狂风暴雨中。

    “银……”楼尘心望着双手,“我做了什么……我……”银的本意是要保护她呀,她竟和它反目成仇。

    “哎……”向沙王抱着伤口,刻意发声引回楼尘心的注意力。

    “王,你还好吧!”楼尘心跪在他身旁,“伤口很疼吗?”

    她想探视他的伤,他回避。“也没什么,其实它没有尽全力咬我。”两手一放,没事人一样。

    “你这什么意思?”楼尘心有点懂了,“你骗我,让我以为银对你……你害我赶走银,而且是……”而且是那么无情的方式。

    她转身想出洞穴找银。

    “啊……”向沙王赶紧往后一倒,让她走不开。

    他抱胸,神色痛苦地翻滚,“小尘……别靠近我……我太恶劣了……我该死……你走吧,留我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啊……”

    “王?”多次受骗的经验使楼尘心没那么快上当。

    “快走……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对你做出什么……”

    “是欲蛊……”楼尘心判断道:“欲蛊发作了……”

    “嗯……”他泛血丝的眼直盯楼尘心,朝她伸出手,“我……该死的想……要……不,不可以……”他想收回手,却无能为力,“不可以,啊,痛……”

    “王……”她握住他的手。

    “别……”口头上要她别牺牲,肢体却直率地将她翻压在他身下。

    “没关系……我早就……”楼尘心不疑有他,表明心意,“自愿当你欲蛊的解药。”

    向沙王将诡计得逞的笑容掩饰得极好。“你……心甘情愿?”欲蛊发作是没错,但不至于让他痛不欲生,因为他根本不排斥这样强烈的欲望。

    她垂睫,没有多想,轻轻点头,“嗯……”

    他扶起她的头,将她那袭长发披散在她脑后,“我不会亏待你。”解开她的衣衫时,她全身僵硬,可见她仍是放不开。他放开她,做作道:“不,还是不可以……啊,啊——”又抱头喊痛,做势撞墙。

    “王,我不要看你这么痛苦。”楼尘心抱住他,“教我!”她自动扯开衣襟,袒露出肩膀,“教我怎么做……”

    向沙王用指腹滑过她嫩嫩的前胸,“就是这样……”他贪婪地俯吻她肩膀,极富技巧地引领她进入男女情爱的禁地。

    楼尘心醒过来时,风雨已停,洞穴外是明朗的月夜。

    洞穴内的火堆微弱地飘着少许蓝焰,柴木化为灰烬,仅火堆核心留有残红。

    “王……”她伸手摸摸身旁,只有冰冷石块。夏夜里,她觉得冷,披起衣衫,又唤,“王?”

    人呢?

    她揉揉双眼,藉由火堆余光得知洞内只有她一个人。

    穿上衣裳,她走出洞穴,圈着嘴喊:“王!”寂静黑夜,不用使太大的劲,声音便传得极远,还有回音。

    周遭寻了一会,她回到洞穴。

    地上还有王的外衣。他只穿一件底裤离开?

    拿起王的外衣,掉出一帕巾,帕巾摊开,是她给向沙王的信物。

    怎么回事?亲密过后,他丢下她不管了?甚至连信物也遗弃……

    不可能……不可能,她握着脖子上的紫宝玉,坚决相信——他不会丢下她的,他不会。

    楼寅敖发觉楼尘心再次彻夜呆坐向沙王的房里,他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进去。

    “小尘,不要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楼尘心端坐四方桌前,背脊直挺,像根紧绷的弦。大半个月没照过太阳的她,麦色肌肤褪得半白不黑,气色极差。

    见她不语,站在她身旁的楼寅敖沉重地说:“你要爷劝你几次?”他捻鬓,“他不会回来,不是因为他遗弃你,而是因为他压根不记得你、不记得在这的日子。”

    他的额头皱出老迈横纹,“当初我料得没错——他的失忆,不只是头部的伤所造成,事情才没有那么单纯。蛇毒牵制住欲蛊,欲蛊则锁住他的记忆。由于蛇毒的蠢动,让他的身体渐渐起变化,不料,怪老在这时出现,解除蛇毒,加剧欲蛊的复活。”

    他摇头,在房内踱了两步。若知有今日,当初他绝不会留下向沙王。他接着说:“愈接近欲蛊解除的时日,也就是愈接近他恢复记忆的时候。所以小尘,爷才一再叮嘱你,若不希望他离开,便别自愿成为他欲蛊的解方。”

    “为什么……”楼尘心发声,声音干哑脆弱。“为什么他恢复了记忆,会忘了失去记忆的那段期间,他和我在一起的事?”

    “这也在我的预想之中。”楼寅敖在她身旁坐下,“可以说,这段期间,本就不应存在于他生命,也就是,他这一生根本没注定与你相遇。”

    “乱讲!”她隔着衣襟紧握楼寅敖,“我一见到他,便认为他会成为我世界里的王。我活着,是等待遇见他。”

    “傻女孩。”楼寅敖抚揉她的发顶,“我想他的记忆,应是回到森林里的那一夜——他欲蛊发作、虚软地倒在树干旁。”

    “然后有毒蛇要咬他,他就遇见我了呀!”她望楼寅敖,眼神憔悴。

    楼寅敖看着她,“没有然后了。”

    “怎么可能没有!”她轻嚷,“相隔一个多月,他如何解释这一个多月的空白?”

    “唉……”楼寅敖叹气。“小尘,别等了。”他提议:“爷带你进城去玩,你不常说城里有很多花样要爷看看?”

    “我不要。如果和爷进城的时候,王回来了,找不到我他会很失望的。”

    楼寅敖等了一下,明白她不会改变苦等向沙王的决定了,他起身离开,忍不住又发出一声长叹:“唉!!”

    楼寅敖走后不久,银来到房前。它的气势不若以往强壮、刚猛,那天在山洞,它受了伤——内伤,及心伤。

    楼尘心转眼与它对望,却久久不语。

    银对她留有余怨,待她哄它、跟它道声歉。然而楼尘心全心全意挂记着向沙王,没能体会银在想些什么。

    没有一方愿意先低头。银,失望地垂首缓步退开。

    又过了四天。

    这夜,楼尘心等楼寅敖入睡后,拿出收拾好的包袱。

    步出门槛,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生活了十数年的房舍。对不起,爷……她不能再枯等了,再这样下去,她的一生将全耗在等待上头,她要去找王。

    可以的,王虽然忘了她,但他给她紫宝玉,他说过,把紫宝玉亮给他看,他就会记起她的。

    爷,对不起……没能回报爷的养言之恩,便追随心上人而去……爷,真的很对不起

    楼尘心眨去眼底闪烁的泪光,加快步伐离开。

    楼寅敖站在窗前,目送孙女离去。

    女大不中留,是用在这种时候吗?而她这一走,是平安、是危险?是悲、是喜?难以预料呀!

    孙女的身影逐渐没入月夜中,楼寅敖发现,银,悄悄踏过楼尘心的足迹,暗地跟着她。

    楼尘心来到荒漠边缘,越过荒漠,就是向沙国。

    她找不到商队结伴穿越漠地,也没有足够的钱雇买骆驼,她只能独自徒步进入这片一望无际、难辨方向的黄沙中。

    昨夜她强迫自己熟睡、养足精神,准备好足够的粮食与水,她有自信可以保持一定速度,两天一夜不眠不休地往向沙国迈进。

    后方有马匹长鸣,楼尘心回过头,但见远处尘土飞扬,成团、成烟的沙尘往她这方移动,想是一队商旅。但是,他们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不像携有货品。

    一阵巨风袭得荒漠黄沙漫天飞舞,楼尘心将遮面的布巾拉高,转过身,没将逼近的人马放在心上。

    咻地,尘土狠狠罩住她,她呛咳得流出泪,听出数匹马绕着她转,抬起眼,马背上坐着蝙蝠般的黑衣蒙面入。

    他们皆抽出剑,直指楼尘心。

    楼尘心试图闯出四马环绕的结界。“嘶——”地,她眼前的马匹前腿高抬人立,挡住她的去路。她急忙往旁一闪,才未被马匹踩扁。

    “是她?”

    “是她吗?”马上人互问。

    他们说的是蛮语,楼尘心抽出短镖,若对方出招,她亦准备好随时反击。

    “拆她布巾!”

    其中一人伸长剑欲勾去她蒙面布巾,她朝他射出镖,对方后仰闪过,差点落马。她即时避开另一人的攻势,布巾自己掉落……

    她一露出面容,便有人兴奋高喊:“没错,就是她,我亲眼见过她和向沙王在一起。还有一条狗。”他指着后方,“看,就是那只……”

    “银……”一团尘土冲向他们,那是银?

    “别伤她!”算是头头的人嚷道:“贺可王要的是活人。”

    “她制得住向沙王?现在的向沙王根本不是人。”

    想不到搂尘心身手灵活,头头动了气,“别管那么多,快抓。”

    “狗呢?”

    “让它死,省得麻烦。”

    “不——”他们要杀银?楼尘心再抽出短镖,她不想伤害他们的马匹才鲜少出狠招。但若他们对银不利……“银,别来这,别呀!”她自身难保,恐怕银前来救她的下翅是

    她机灵地诱引两匹马互撞——

    “啊——”差点对撞上的两人及时勒住马绳,但人马都饱受惊吓,“妈的,下马!”

    四人翻身下马,受惊马匹飞奔逃离战场。

    楼尘心射出短镖。

    “呃……”中镖之人弃剑,抱住在手臂,惊见血水汩汩流出,吓得尿裤子哭嚷:“我流血了,我流血了,救命呀——”

    “臭婊子!”一人臭骂,愤怒朝她挥剑。

    “啊……”楼尘心晓得避不过这剑,直觉横起手臂护住脸。

    “汪——”银可以咬那人的手臂,但他的剑锋必伤得到楼尘心,它只得选择代小主人承受这一剑……

    “唉咿——”长剑硬生生刺入银腹部,银发出凄厉哀喊。

    “银——”楼尘心哭叫银的名。它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死贱狗!”那人暴戾地又举起剑,打算让银一命呜呼。

    “不——”楼尘心弯身抱住银,换她以身体保护它。

    头头用剑击开手下的剑。“蠢货,你差点杀了她。”

    “银!”顾不得打斗,尘心抱扶起银的头,“银,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银艰难地翻开眼睑,目光涣散,看不清它的小主人。

    “呜……呜……”它要保护她,它要保护她,但只怕……只怕它力不从心了……

    “趁现在!”旁人见机不可失,手臂一挥,打昏楼尘心。

    “……银……我……对……”楼尘心眼前一黑,往后倒。

    “吼……”银拚着最后一丝力气咬住想扛起楼尘心的家伙。

    “啊……”那人举起剑,“贱狗,给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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