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苦情花开
饭后去拜见正妃,季雪初和慕景渊并肩走在王府的小路上。
正值七月,沿途满是苦情树与随风飘撒的苦情花。
漫步片刻,一朵花便在两人的注视下,摇椅晃的落在季雪初的额顶。
金色的阳光围绕在她们身边,犹如温暖的怀抱。慕景渊似着了魔般看着那朵花,伸出手来将之拿起。他留意到阳光下季雪初清冷的眸变得柔和而动人,长而翘的睫毛像一把扇子,在眼睑留下一片阴影。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怎会有这样的眼?
他随手扔掉花,想触碰她的双眼。
怎料季雪初在花离手的那一瞬间,就急忙接住,巧妙的避开了慕景渊伸到一半的手,只专心的看着那朵花。
那是一朵如粉色小扇的花。
“怎的这样心疼一朵花?”男人自然的收回手,未觉尴尬的笑问,“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瞧见慕景渊漆黑而认真的瞳仁,她莞尔一笑,耐心解释道:“很久以前,苦情树是不开花的。就是那个时候,有个落魄书生,寒窗苦读十年,准备进京赶考。”
说着,她略略停顿,示意慕景渊继续前行,莫要误了敬茶的时辰。
尔后继续:“粉扇在他临行前,指着窗外的苦情树,让书生不要忘了她还在家里等着他,书生应诺而去。”
说到此处,她神色哀伤的握住手中的花:“可惜,粉扇从青春等到暮年,也未等回夫君。她弥留之际,对苦情树说;‘若夫君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言罢就离世。”
看着这花,她就无法抑制的想起那个人……至今杳无音讯的那个人……
“粉扇死后,苦情树竟真的开了花,花叶也正如她所说,日夜相伴。”季雪初将花放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片叶子上,叹息,“粉扇等了一生,倾尽所有盼着的负心人……到死竟也不愿伤害他。这才是真正的至死不渝吧?”
红尘中,又怎有这样的情感?
想来都是在传说中。
慕景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对着一朵花自怜自伤,不忍问道:“你莫非是怕自己亦如粉扇,痴心盼来负心人?所以昨晚才会在房中点着青灯提醒我吗?”
季雪初放花的手一顿,整个人震惊无比,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他真的知道?
新婚之夜,她点了那盏青灯,不过是想自我安慰一番罢了,他怎么可能想到?!
“井底点灯深嘱伊,共君长行莫围棋。”随着慕景渊低吟,彻底证实了季雪初的猜想。
像是找到了个知音人,她登时浅笑:“妾身本以为,如公子一般的人物,都是爱读些愤慨激昂的诗句,没想到竟对这深闺女子的诗,也了解颇多。”
慕景渊随口解释:“不过是以前有个朋友与我说过罢了。”
说完,眯着眼看了她半晌,又道:“娇甚花,清甚莲,美甚仙,魅甚妖。”
花雨纷飞中,他诵了这十二个字,便在季雪初的心口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浅到她并未察觉。
季雪初蓦然停下脚步,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嫣然一笑:“公子此举,莫不是要攻心为上?”
攻心后,让她说出云国的秘密。
季雪初心里凄凉的想着,慕景渊也坦率的应承:“你是我的侧妃,我自是要攻心的。怎么,莫不是爱妃不敢接招,怕自己果真会丢了自己的心吗?”
说这话时,他眼中颇有几分俾睨天下的傲气。
女人轻笑,无奈道:“公子想怎样,便怎样吧。”
左右她是不会动心的。
这点自信,她季雪初还是有的。
言罢,看着不远处已可以清楚看清的房子:“公子,前面便是正妃的寝殿了吧?”
“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转移话题的女人,”慕景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前面确然是她的寝殿,她平日这时总是要修剪窗前花草的。今日没人,大约有事,你怕是不能敬茶了。”
两人上前,在门口站定,没瞧见出来接见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婢子急急忙忙跑出来,努力的笑起来瞧着她们:“公子贵安。这就是昨日进门的二夫人吗?果真绝色。大夫人前些时候就盼着见见二夫人的,不巧今日病了,委实不宜见客。”
竟真的叫他给说准了!
季雪初十分诧异的看了慕景渊一眼,心内警惕。
昨夜他悄无声息的上床,自己半点没有察觉。能做到这种事的,武功之高当世不超过三指之数。
今日所见,他对人心世事洞察至斯……
此人,不可不防。
尚不知季雪初心中所想,慕景渊只认真的询问了正妃的病情如何,之后很是担心,便要进去探望。
那婢子怕进去的人太多了影响正妃养病,就只让慕景渊,进去。
季雪初在外面呆着无用,就请辞回春萝殿了。
瞧见今日慕景渊对正妃的担心,她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人。故而回到春萝殿就遣退所有佣人,旋即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支玉笛。
白玉雕刻的玉笛,晶莹剔透,在季雪初无暇的手中晶莹剔透。
玉笛尾端挂着一缕红色流苏,串着金线。
她小心翼翼的抚摸这物什,仿佛抚摸挚爱的面庞。
当年,那个人把玉笛送给自己后,两人就再未相见,甚至她都不知道对方是否活着,是否安然无恙。
十岁那年她还是阶下囚,被关在王宫中,本以为今生大致就此结束,却没想到还能遇到命运相同之人,能够有一段珍贵情谊。
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想来,今生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毕竟今次她来慕国,就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刺杀国君,事关重大,动手后想必就不能轻易离开。
何况还有那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云国国君……
想着这些事,季雪初心里烦闷的很,便从床边拿出一把粗布包裹的琵琶,坐下来,轻轻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