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夜冥殇

    那一天。

    陌尘那一剑，精准地，杀死了魔化的神鸟。可是神鸟的实力，岂是一个凡人能匹敌的。陌尘的右边肩膀，整个被扯了下来，瞬间惨死。随后，积压了太久的暴雨，席卷了引灵阁。一切都陷入了混乱之中，苏浅抱着陌尘剩下的那一半尸体，哭声和雷声混在一起。

    “都是你!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他!”

    她指着倾城，声嘶力竭地骂和诅咒着。倾城的身上脸上，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可是没有泪水，她哭不出来，也不想哭。

    那一天，引灵阁的曼珠，成熟了。少了一株，也没有人发现。

    倾城回到魔界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可她的身上发上，还都是陌尘的血迹，不曾也不想去清洗。

    魔城中的人见到她，都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她像个游魂，飞快地在魔城中搜索着。搜索着每一个，留下过回忆的地方。

    不在地牢。

    不在厨房。

    不在望月楼。

    也不在他的卧室。

    最后，倾城走进他的书房。走进他的密道，走过那些或真或假，或者许只为写给她看的记录。最后，打开了那个机关。

    夜冥见到倾城的样子，非常惊讶。很快，他就意识到，那些污迹是谁的血。引灵阁发生的事情，他当然已经听说了。陌尘的死，对他来说，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此刻，倾城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是褐色的血块。就像是遍体鳞伤之后，结的痂。

    她浑身腥气，甚至还有杀气。她如今，竟然变成这副样子。夜冥原本应该很满意，很开心。

    给她伤害，让她痛。看她倔强的挣扎，狼狈又可怜。让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最后只能，遍体鳞伤的，回到自己身边。这不就是，一直以来，他要的么?

    倾城已经趟下了水，走到夜冥跟前。夜冥不明白，为什么会伸出手，去洗她头发身上的血。揉净了头发上，脸上的血污。

    夜冥才看清了，这只似乎温顺的小猫，乖乖地让自己用血用泪给她洗澡。可是，经历了这么多，褪了几次皮。她的眼神，竟然和第一次见面，别无二致，清澈如月色一般。

    如此美丽，又让夜冥如此恐惧。也许，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吧。夜冥如此想着，勉强一笑。

    如何利用倾城，伤害倾城。全部的阴谋，都被他和盘托出。

    也许，他以为，倾城并不完全知道。

    也许，他只是想看到，倾城露出一丝丝异样的表情。那种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倔强地在痛苦里挣扎的表情。可是一直到他把一切都说完，倾城只是默默地听着。最后，倾城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容并非伪装，却让夜冥形容不上来。

    “夜冥，你真是.....可怜又可笑。”

    可怜又可笑么?夜冥的心里忽然很慌乱。其实他早就乱了,像孝子般无所适从.....

    当倾城的手搭在自己身上，微微的踮起脚。夜冥以为倾城是要吻上来。

    可却是一阵月光，倾泻到了自己心上。坠入了一片刺眼的光明，混乱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

    忽然有个声音问。

    “夜冥，你想要的，是什么?”

    夜冥不知如何回答它。转身之间，过往的一切，像是湖面惊起的水鸟。唰啦啦地在身侧飞走，抓也抓不住。

    夜冥一直在做些什么?

    用倾城，赢了天下?

    还是用天下，毁了倾城?

    那么，他要的是天下?

    不过是玩玩。

    他要的是倾城?

    也只是玩玩......只是玩得，过了火。

    爱，那是什么?夜冥早就不信了，不屑了，不能了。

    爱经不起世事变迁，时间风化。爱只能成为人的弱点，让人失去自我。爱只是一时冲动，说忘就忘。

    纯洁如雪花，一碰即脏。

    美好如烟花，一燃而散。

    只有恨，经得起千锤百炼，可以永远禁锢一颗心。

    爱，他给不起，也得不到。那就毁掉她。最深的恨，永远拴住她。如何毁掉她，如何让她恨自己?他一直成竹在胸。

    要让她拥有的美好都破碎。要让她被世界遗弃。还要让她睁开眼睛，将血淋淋的一切看清楚。要让她身边的人都消失。要让慕容临死，让陌尘死。还要让她亲自拔剑，亲自动手。要用毒药腐她的骨，还要蚀她的心。让她痛让她苦，让她悔让她恨，像当年的自己一样。身千疮百孔，心万劫不复。身无处可去，心无人可依。

    一次次地，将倾城逼上绝境。每一次，都想了万全的办法。让她脱身，再回到自己身边。只是每一次回来时，她的姿态，都让自己意想不到。

    他想拖她进深渊，她却飞得越高。沉寂已久的冥河水，用尽力气，发出光，作为诱饵。一跃而起，才发现，那美丽的光亮......并非萤火，而是月光。

    可是，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早就像是情蛊一般，暗暗滋生......细细的密密的，将自已缠起来。一挣扎时，才发现。那么想要困住她，最终却只困住了自己。

    一切都旋转的消失了，从这个世界抽离了，只剩下那个声音在问。

    “夜冥，你想要的，是什么?”

    仿佛只要回答，就能得到。可是，还是不敢承认。夜冥何曾认输?于是，夜冥大声的回答。

    “天下!我要天下!”

    瞬间，天下出现在夜冥的脚下。

    抬抬眼，最美的景色。

    拍拍手，最繁华的城镇。

    挥挥袖，最惨烈的战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夜冥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可是，“神”的天下，很空很空，就像“神”此刻的心一样。

    忽然，酝酿已久一般。

    大地开始震动。

    河水开始倒流。

    四季开始逆转。

    桑田变回沧海。

    不知多久之后，还是多久之前。阳光穿过茂密的叶子，变成一束束金色的光柱。这个悠闲小山村还在沉睡着。

    却有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从屋子里钻了出来。趁着老管家还没醒，他牵了那匹最快的马。将那个黏在他身后的女孩子，先抱上了马，两个人一溜烟似的跑出了村。

    女孩儿:大侠，我们这是去哪儿?

    自己身后的少女，眼眸清澈如月色。只要有她在，在最黑的夜色中，也不会迷路吧。

    少年想都没想，便回答道：“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少女微笑了，那就是这天下，最美的东西。然后少女将头靠在他的背上，将自己都交给他。

    昨夜，他似乎做了很长很长，很累很累的梦。可是此刻，只随着一声轻叹，都不记得了，也无需记得。山山水水，黑夜白天，都在他们身边转瞬即逝。

    像鸟儿一样，他们要飞遍所有地方。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仿佛，还有无穷无尽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