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佛像斑驳,红颜白骨
寒气,湿气,腥气......
微微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被绑在这雨夜的山洞里。山壁的石洞上,描画着一副俯视众生的佛像。
如果今生佛祖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我只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哟,醒了?”
说话的是站在w1身边一个武功不凡的侠客。在今天之前的岁月,我一直梦想着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吧。月光从洞口射进来,化作他染血刀口上的寒气。那刀瞬间抵在了我的下巴上,逼着她缓缓抬起头来。
“哼,他的脸确实生的不错,怪不得你下不手。”听了他的话,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侠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你胡说些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留着他,不过是因为他是村长的儿子,我们将来的富贵可都靠他了。不过说起来......明明是个男子,生的倒是比我这女子还美。”女侠客俯下身,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脸,她的神情和语气,让我平添一阵寒意,她似乎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
我曾以倔强为荣,但经历了今天的一切止呕,我深深的知道,此时装作服软才是上策。只见女侠客的动作忽然停住了,男侠客也将刀紧紧握住,二人死死的盯着洞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并且渐渐被火光照亮。
进来的却是一个提着烛灯,衣衫破旧的白发老妇人,那老妇人似乎眼神不好,走到近处才看清洞中的景象,吓得她站不稳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烛火也抖了一抖。
男侠客已经提了刀,在洞口挡住了他的退路。
“你......你们是谁?”
女侠客没有回答她,而是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这些,是你的?”
老妇人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
洞中有一些简单的炊具和铺盖,这也是两个侠客选择在这过夜的原因。原来这山洞,是这无家可归的老夫人的栖身之所。而细细看着老夫人,我竟是见过的。
我本是村长的儿子,在这远离尘世的白山村。
“少爷,少爷!骑慢点!”
老管家哪里管得住我,我骑着一匹快马一溜烟,从府中跑到了林子里。
“初雪,你可得抓紧了。”
坐在我身后环着我腰的是我的妹妹,初雪。初雪一般干净的面容。初雪一般干净的眼眸。怎奈何,从小便什么都看不到。
“马跑得这么快,初雪害怕吗?”
“我可是’大侠‘的妹妹,这点动静,怎么会害怕?”初雪轻轻的笑了一声,将脑袋靠在我的背上。
我从小生长在这与世隔绝的村子上,却一直做着,有一天能从这走出去,成为一代大侠的梦。这个梦,一做便是十二年。
而初雪,是唯一一个对我的梦想认真的人。我也对她承若过,要让她坐在‘大侠’的马上。听遍这世上所有好听的声音。
此刻,我就是要带她去南山寺,听她最喜欢的暮色中的钟声。她曾说,南山寺的钟声最暖。再胆小的孩子,听了这钟声,便也不会做噩梦。
而在那一天的寺门口,我第一次遇见了‘她’。
几个流氓混混围着一个老妇人,似乎要抢她的包袱。
“你不是本地人啊?说,为什么要接近南山寺?”
“肯定是意图不轨,把包袱交给我们看看!”
“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想讨口饭吃罢了。”
可那两个混混只想抢她的包袱,怎会听她的解释?
拉扯之间,老妇人的包袱被抢了去,跌倒在地上。
我一跃下马到两个混混跟前。
“可恶,竟然遇上那个爱管闲事的‘小魔王’。”
那两个混混丢下包袱,走掉了。
我捡起包袱扶起老妇人,地上还掉落了一块翡翠镯子,捡起后它竟然在我的手中流光一闪,似乎并不是俗物。
“他们失礼了,我给您陪个不是。这镯子是掉的吧?”
她看着我只有十二三岁的光景,却说着大人般的话,微笑着点点头。
我将镯子归还给老妇人,随口问道:“它似乎不是寻常的镯子。”
“老妇人听了我的话,看着那镯子,又仔细的看了看我,送我这镯子的人,是一位不寻常的故人。你的眼神和那人,却有几分像。”她说这话时,神色是极为恍惚,而我往她看去,竟顿时失了神。
她满头白发,衣衫破旧,面容枯槁。
多年之后,我仍及得,那一时的对视......竟让我觉得,胜却世间的千种颜色,万般风情。
“哥哥,怎么了?”
听了初雪的询问,我才回过神来,“......您要将这镯子收好,别再有什么闪失了。”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点头道谢后便走了。
那一晚,我和初雪就在南山寺过了夜。明明我是在增人的诵经声中睡去,我却做了一个生平第一个噩梦。
梦中,我带着初雪去屋顶上。拉着她的手‘听’着美丽的烟花。
“哥哥,刚刚那个烟花,是什么颜色?”
“是白色的,初雪一样的白色!”
“那这一个呢,是什么颜色?”
“这一个是红色的!”
忽然一片雨滴落在我的身上。
怎么回事?!
低头一看,我的身上全是血红色的雨。握着初雪的手却空了。
“初雪!初雪!你到哪里去了?!”
我跳下屋檐,熟悉的村庄一片破败,被血色的雨染红了。
我没有想到,我会在如此平静的南山寺做这个梦。而我更不可能想到,这个梦会成真。
那一天过去不久。
当我紧紧的抱着初雪的尸体时......
窗外,血光冲天。
与世无争的白山村,已经瞬间化为修罗场。我第一次见到了,我一直向往的武林。原本白山村,就是为了守护南山寺中的神兽,而秘密存在的。
隐灵阁不知怎地,得到了消息。
一队人马前来索要神兽,志在必得。商谈无果,更不知为何大动干戈,无辜的村民竟死了数人,隐灵阁也死了许多人。事情愈发不可收拾。
而作为村长,我的父亲也莫名其妙的被害之后......
村子的水源忽然出现了问题,村民们变得神志不清,开始具有攻击性。
“神兽和村民已经‘妖化’,留不得了。”
他的意思是,屠村。
躲在亲戚家的我和初雪,也没能逃过此劫。
此刻,我正抱着昏迷再也醒不来的初雪,她的血,像梦中的雨一样,湿透了我的衣服。我的心犹如一股火在燃烧,我咬紧牙关,身体仍旧忍不住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而杀死初雪的家伙,竟将这颤抖看作了伤心和害怕。
“别伤心,你马上就可以去陪她了。”男刺客即将落下的刀被一个女侠挡了下来,“等等,这个男子他刚刚说,他是村长的儿子。”
“那又怎么样?”
“为隐灵阁卖命这么久了,我们捞到什么好处了?如今还要帮它滥杀无辜。”
“什么滥杀无辜,我们杀的是‘妖民。’”
“若都杀死了,我们杀的就是妖民。但若是,我们悄悄留着他呢?”
“你得意思是?”
忽然我的脑袋被重重的敲击一下,瞬间昏了过去。
之前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
当我醒来时,便被困在这冰冷潮湿充满腥气的山洞里。
我希望它是一个梦,可惜,它不可能是。
远离尘世的白山村,昔日,亲朋好友的欢声笑语。
朝夕之间,都不复存在了。
闭上眼睛,载着初雪纵马长歌,春风拂面的日子,似乎近在眼前。可睁开眼,事实却是,连初雪的尸体都没能守护住。
所谓的名门正派隐灵阁,为了占有神兽,保全名誉,竟然屠村。
我能侥幸活到现在,不是有心人良心发现,而是......面前两个大侠,想用我要挟隐灵阁,得到好处。
火光照亮石壁上斑驳的佛像,俯视众生的它,在想些什么?
而在生火的,就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妇人。
那两个侠客暂时留着老妇人打杂,终害死不会绕过她的性命。他们此刻吃着从老妇人手中抢过来的食物,却见我抬头看向他们。
“看什么看?!”
“别这么粗鲁......”女侠客盛了半碗米饭,又抓了半碗泥土草屑混了起来,“饿了吧?将它吃了!”
我看着面前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言不发的低头吃了起来。
“瞧他那副懦弱的样子,亏他还是个男人。”
女侠客看了我的样子,很满意的哼笑一声,忽然间晕了过去。
“你这么.....”男侠客话未说完,山洞里的阴影忽然一声轻笑。
那老妇人在跳动的火光中站了起来,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好似一个花季少女。
“你的表现,我很满意。”
一阵风吹来,她的玉指将腰间的束带一抽。
我看到她真正的样子,瞬间呆在了原地。
她的身形很瘦,显得比肩上的薄纱更加飘忽。她的面色苍白,甚至近于透明。至于她的面容,我不会用眉目如画来形容她,因为世上没有这样的画作。我不会用仿若仙人来形容她,因为......她此刻正站在岩壁上的佛像前面,在我眼中,却比神像更加完美。
在这绝望的夜,救自己的不是神佛,而是她。
“装的我好累,你也别装了。”
她早已看出,我在对那两个侠客曲意逢迎的同时,已经悄悄磨断了身后的绳索。
“动手吧。”她递给我一把最简单不过的小匕首。
后来,我用这把匕首,毫不犹豫地隔开了那两个昏死人的喉咙。后来,我一直将这把匕首带在身上。
我跟着她走出了洞外,闻着指尖的血腥味,看着满天斗转星移。
“你,想报仇吗?”
我跪在地上。
“我许诺你定可以报仇。但是,你要把你自己给我。”
“请让我跟着你。”
她柔软又带着清香的手指,温柔的佛过了我的脸,“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冥夜。”
她又轻笑一声:“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男子。”
我曾经有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可是那些美好,已经都不在了。给我取这个名字的人已经死了。
“你以后就叫夜冥吧。永远别忘了,今天晚上。”
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魔界,魔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