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接踵而来
初晨,远方的红日半露半掩,天光微显。
“嘎吱!”
沾满了风尘的破旧木门被人缓缓的拉了开来,门轴转动的声响在这安静的镇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老瘸子头上还涂着一层呛鼻的膏药。
“关内也不太平,你们去了可都得小心些。”
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朝一旁的马棚里走去,出来的时候手里牵着三匹马。
“爹。”
好妹小声啜泣着,眼里满是不舍,她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们不走了,孩哥的刀那么快,再加上宁哥说不定~”
“胡说,那一刀仙是啥人物,这么多年敢惹他的我就没见过活着的。”老瘸子闻言一瞪眼,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忙放缓了语气,神色复杂无比。
“听话,你们三个要刀法有刀法,要手艺有手艺,去哪都行,犯不着去和那一刀仙拼命。”
只是不等他们走到街上,就见原本关门闭户的村民此刻一个个都走了出来。
“瘸子,他们杀了二爷可不能放他们走啊,不然我们就得受苦。”
“对啊,你们杀了人,凭啥要我们跟着遭罪,他们两个可不能走。”
……
见老瘸子神色默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竟是跪了下来。“瘸子,你不答应,我们就跪死在这里!”
好妹和孩哥毕竟年少,不曾见过这般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有人说话了。
“那你们就跪着好了。”
姜宁自屋里走了出来,语气显得有些随意。
“你怎么说话的你?这祸事是你们两个惹出来的,现在凭啥让我们遭罪,要不是你们来这里哪能出这一档子事,大伙说是不是?”
“就是,你们不能走。”
“不能走!”
听着他们的话姜宁掏了掏耳朵,可右手却扬了扬手里的弯弧尖刀,原本叽叽喳喳的吵嚷声顷刻就息了下来,瞧着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扭曲狰狞脸,他讥诮道:“合着按你们的意思,好妹就该被那二爷糟蹋?我们就不该还手?”
“跪死?呵呵,跪死得要些时候吧,要不我先送你们一程?”
就见姜宁一说这话,那些村民当即下意识退了几步,眼神有些惊慌躲闪,昨天他杀人的手法虽不如孩哥那般快,那般干净利落,但放血挑筋却是比之孩哥要来的更加震撼人心。
把人当做牛马来杀,这些人还是头一回见到。
更何况这镇子本就不大,众人以讹传讹,传来传去自然就变了味,还有的说姜宁是关内逃出来的江洋大盗,杀人如麻。
见状,老瘸子终于开口了,他叹了一声。“唉,大伙先散了吧,我们先不走,再商量商量。”
说完,就把马牵回了马棚,然后在所有人紧紧的注视中关上了门。
屋子里,窗外的阳光自窗户里洒了进来。
几人坐在炕上,老瘸子嘴里吧嗒吧嗒抽着烟管,半晌,才打破了沉默。
“他们说的对,咱们惹的祸事,还得咱们自己来扛,宁哥你以前只是个普通人,但现在握了刀杀了人,就不一样了,算是入了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身不由己,就像是那天那两个寻仇的,寻了七年不还是找了过来。”
“仇怨是躲不掉的,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得有个说法。”
他把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姜宁身上。
“你觉得呢?”
“一刀仙虽然横行西北,但孩哥的刀法未必不如他,再加一个我,既然躲不过去,那我们就~”
姜宁正说着,忽觉窗户口的阳光一暗,一人影正立在外面,对方伸手敲了敲窗户,原来是给人换马掌的铁匠,平日里也就他与老瘸子关系最好,就听他小声说道:“瘸子,不好了,有人去给“一刀仙”报信了。”
这算是彻底断了他们离开的念头。
老瘸子闻言就要起身。
却听。
“叔,让他们去吧。”
姜宁双手揣袖,一抬眼睛。
“我们惹得事,我们自己扛。”
“唉!”
叹了一声,老瘸子半起的身子重重的又坐回了床上。
姜宁侧头看向孩哥,就见他仍是一脸的无措茫然,怕是还未从昨天那杀人的一幕中缓过神来,心里也是暗自叹了一声。
“诶,对了,听说干草铺的大游侠沙里飞最爱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不如我们花点钱找他来试试?”
老瘸子愣神许久眼睛猛的一亮,记起了一些酒客的闲谈。
姜宁一摇头。“那人我见过,只是嘴上说的厉害,刀法怕是连那二爷都不如!”
他话锋忽的一转。
“对了,叔,这镇上有捕蛇人么?”
老瘸子一愣。“有,这地方虽然贫瘠干旱,但大漠戈壁里头最不缺的就是长虫,偶尔有人去抓来泡酒。”
“那就好,能不能帮我去弄点蛇毒,越毒越好。”
姜宁的话让老瘸子眼皮一跳,他下意识看了看远处桌子上放着的尖刀显然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半天才缓缓起身。
“行,我去看看。”
“宁哥,你要蛇毒干啥?那东西又不是啥媳物。”一直沉默的好妹见瘸子出了门这才好奇问道。
“没啥!”
姜宁笑了笑,他看向孩哥,罕见的正色道:“有啥好怕的,你既然练了刀就早该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场面,你爹教了你这么多东西难道没教过你明辨善恶么?”
“更何况,你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你,还要霸占好妹,这样的人不杀行么?老天爷是不由人的,活在这世上,得靠自己,而对你来说,刀并不只是刀。不然,就算昨天二爷没来,可总有一天还会有三爷,四爷来的,你既然认定好妹是你媳妇,那你就得豁出命去保护她,保护你的一切。”
孩哥自无措中回过神来,他看向一旁脸色有些泛红的好妹,又看了看姜宁。
“哥~”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姜宁已经撑起了身子,走到桌旁提起上面的弯弧尖刀,就见刃尖还沾染着血迹,乌红如泥,斑驳点点。
眼里出神的目光一定。
时间不等人,按照路程,那“一刀仙”快则明天,慢则后天就到,还得早做准备。指肚子刮了刮刀刃,姜宁已是自墙角搬过一块磨刀石,“蹭蹭”磨了起来。
一边朝石头上淋着水,就听他嘴里骂骂咧咧道:
“敢来,看我不阴死你。”
草席下面,三具尸体已是散出阵阵恶臭,就那样被放在两杆旗下,惹来嗡嗡乱飞的苍蝇留恋不去。
没人敢去给二爷收尸,因为能收尸的只有“一刀仙”,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去触“一刀仙”的霉头,不然说不定就是丧命的下场。
天空的灼日高悬头顶,令人窒息。
往日虽说并不热闹但也绝不会冷清的“双旗镇”,如今居然罕有的难见半个人影,一个个只敢缩在屋里探着脑袋朝外张望,看向那木门半掩的马肉小店。
“两个天杀的小畜生!”
有人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低声骂着。
似乎在他们的眼中,如今这般全都是由那两个外来人一手造成的,就像是看着瘟神一样。
可等那青年端着盆水从屋里走出来,他们却又似是受惊的兔子般忙缩回了脑袋,只敢从门缝里窥视用眼睛窥视着。
“哗!”
泼出去的水瞬间扬洒了一地。
对那些自暗处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姜宁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折身走了回去。
屋里,老瘸子一夜未睡,他手里握着一柄磨得寒光四射的剔骨刀,就是连之前破烂的刀把都换成了新的,钉的结实牢固,还缠了层防滑的麻绳。
顶着发红的双眼,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往刃口涂抹着什么,见姜宁进来,这才停下了手。“按一刀仙的性子,二爷被杀他绝不肯耽搁报仇,估摸着怕是用不了多久。”
“我擦了大半夜,这蛇毒估计已经渗进了刃口,看看顺不顺手。”
“再等等,等他来了我再拿!”
姜宁调整着气息,尽量压住胸膛里那颗“扑通”跳动的心。
老瘸子闻言也没再说啥,而是有又开始往上蘸着蛇毒,一遍遍的擦拭着。
孩哥与他不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直在床上调息,连好妹给他端的饭菜都没吃上一口。
果然,就和老瘸子说的一样,姜宁坐在那里不到一盏茶,镇口便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在这一刻清晰无比。
早已风声鹤唳的镇子立时响起一阵很显惊慌的吵杂。
没说什么,姜宁只是接过老瘸子用灰布裹起的尖刀推门走了出去,身后孩哥也同时跟了出来。
顶着太阳,姜宁下意识眯了眯眼,只见镇口一刀仙正勒马定定的看着地上用草席盖着的尸体,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双像是会杀人的眼睛此刻正泛红流下两行泪来。
旋即,他的视线便落在了姜宁和孩哥身上,右手旋即一抛,就见一颗带血的脑袋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骨碌碌的落到了街上,眨眼沾满了泥土。
正是那个通风报信的村民。
“啊,当家的。”
一声凄厉的惨叫立时从一土屋里响起,一个披头散发的黝黑妇人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出来,捧着那颗脑袋不停地哭嚎着。
但,没人去拦她,更没人去劝她。
一刀仙头上一系黑布就翻身下马,径直朝姜宁他们走了过来,身旁同时还跟上来一个手下。
“你们这帮畜生,都是你们……”妇人状若癫狂的指着一刀仙,还有姜宁和孩哥,这两天要属她骂的最凶,也是她唆使自家男人去报信,可现在落到这种结果她仍是不忘恶毒的咒骂姜宁他们,眼睛里俱是怨毒。
“噌!”
只是,骂声还没彻底消失,一柄刀已经从她脖颈划过,妇人那张扭曲的脸瞬间抛飞了起来,然后滚落到了地上,无头尸体扑通软倒在了地上,喉腔直喷溅出一股血柱,淌了一地。
看见这一刀,姜宁的脸色变了。
“好快!”
此人出刀的速度觉不弱于孩哥,他下意识在心里和孩哥做了个比较,然后惊讶发现,只怕孩哥当真有些逊色此人。
要知道武刀客厮杀比的不光是刀法,还有各自的手段和对敌经验,仔细一想,或许刀法孩哥二人相差不大,但以孩哥现在的心态和经验恐怕都不能和这个横行西北凶名赫赫的“一刀仙”相比。
思量间,一刀仙和他的手下已经到了面前。
干裂的嘴唇,晒得脱皮的黝黑脸颊,像是张不会笑的脸。
可姜宁心里却猛的一凉,只见“一刀仙”那双眼睛居然从孩哥身上收了回来,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看似平静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姜宁心中暗道不好,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满打满算,到今天他练刀也才半月光景。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想退也退不了了,更不允许他分心,身旁孩哥在想什么他已经不想去管了,口中气息愈发平缓,尽量压着自己心中的恐惧,然后,一双眼睛毫不示弱的回望了过去。
这一刻出奇的静,很静,静的姜宁都能听到自己嘴里的呼吸,还有胸膛里的心跳。
那呼吸不知不觉中已进入了某种神异的韵律,变得悠长,一刹那,姜宁就觉背后的冷汗瞬间消失,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触电般游走遍他的全身,然后到了他握刀的右手。
天边风尘扬过,卷动着黄沙尘土。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姜宁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手中尖刀豁然一抬,裹着的灰布瞬间卷开,亮出了寒光四射的刃口,他竟是要率先出手。
也在顷刻。
一刀仙手手里的刀猛的出鞘,“噌”的一声,姜宁就觉眼前亮起一道光来,二人看似齐齐出手,可他就觉得眼前这柄刀快的有些不可思议,只怕自己的刀还没落下那刀便去了自己的命。
心念一转,电光火石间,他一咬牙那勾向一刀仙脖颈的刀尖竟是倏忽一转方向,朝着那只已到面前的右手勾去。
一个刀客的右手,对很多人来说比命还重要,特别是一刀仙这种人,刀就是他的唯一,他所有的倚仗。
变招了。
眼看那刀光便要落下,可随着姜宁的变化,那刀光也有了变化,本是斜飞而来的刀猝然在空中一转自下而上斜撩而起,不仅避开了尖刀,更是朝他腰腹撩来。
姜宁瞧的是头皮一炸,嘴里都快咬出血来了,千钧一发,他忙抬步后撤,手中尖刀这一次是勾向那柄刀。
耳边只听“噌”的一声刀身碰撞,姜宁就感觉一股痛楚立时自肩头传来。
中刀了?
他手中刀未停,尖刀一勾,插在肩头的刀已经飞了出去,一股血水立时自自伤口淌下,染红了他的右手,还有手里的刀。
可不等刀落,一只手便已是毫不费力的把尖刀夺了过去。
姜宁踉跄后退数步,右臂血流如注,要不是他把那刀朝里勾了一下,恐怕现在那刀已经插在自己胸膛了。
这一切看似漫长,然变化极快,当真是惊心动魄。
一旁一直凝立的孩哥眼睛有些泛红,腿上绑着的刀此刻正轻微的作响。
“孩哥,出刀啊,你别让我瞧不起你,不然,你就不配做我的男人。”好妹的声音从店里传了出来,听着有些尖锐和沙哑。
咽了口唾沫,孩哥不知是因怕还是惊,眼中泛泪,手中双刀豁然出鞘,他面前的刀客刀只来得及拔出一半,便已是踉跄倒下。
一刀仙目光一转,盯着孩哥,嘴里竟然罕见的开口。“好。”
然而,就在姜宁长出一口气以为二人即将要厮杀之际,他忽然瞪圆了眼睛,神情古怪到了极点,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只见一刀仙扬了扬手里的尖刀,然后添了口上面沾染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