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赵焉离开的那一天，赵佶没有去送他。
她无法忍受离别的痛苦，而且只要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他，她就心如刀割。
赵焉离开后，她无心于国事，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上朝，毕竟父皇将江山社稷交给了她，她不能让父皇失望。
由于父亲的病情不稳定，她时常去探望他。
这天，她不小心见到父皇斥骂一名侍卫打扮的男人。
“混帐！你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连跟个人也跟丢了！枉费你身为大内高手的美名。”
“皇上，九王爷实在太狡诈了，小的……没想到他会耍把戏。”男人愧疚的低垂着头。
“他是怎么甩掉你的？”皇上纳闷的拧眉。
他知晓九弟一向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为何这次却似乎对他有所防备？
“九王爷跟着和亲队伍出发后，找了一名身材与他相似的男人冒充他，然后半途中，另外骑乘快马绕小径离开，小的没有发觉，才会跟丢人……”男人越说越小声，头也越垂越低。
“你的意思是说，九弟用了调虎离山之计？”皇帝的语气带着惊讶，还掺杂了一点不敢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九弟的心思竟如此缜密，连他也防？
难道……九弟已经发现，他从未真心对待过他了？
“应该是。”男人随口应道。
“既然他身上流的是波斯王族的血统，本王就不能让他带着皇室秘密离开。”
皇帝神情肃冷的问：“九王爷临行前，有跟什么人见过面，或说过话吗？”
“没有。”男人的声音笃定。
“没有？那就更奇怪了，莫非……他真的察觉到，朕要对他不利，让他无法活着离开赤霄国？”皇帝闷声低语。
“这个小的，就不得而知了。”男人搔搔头，不知该怎么接话。
皇上忍不住又发起脾气来。“混帐！朕交代你的事，没有一件办得好。先前交代你刺杀八公主，你也失败，现在又出纰漏，简直是酒囊饭袋！”
“小的知错，请皇上恕罪！”
“去给朕盯着太子，若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前来通报。”皇帝沉声命令。
他要看着太子，让他保护好自己的江山社稷，绝对不能让赤霄国，落入外人的手中，否则，他将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赵佶半蹲在皇帝寝室外的梁柱后头，以双手捂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身子还隐隐抖瑟着。
直到此刻，她才了解父皇的为人。
原来，在他仁慈宽厚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副歹毒的心肠。
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及相处几十年的弟弟，都要赶尽杀绝。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皇叔、利用他保住赵氏的江山，一旦她及皇叔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会想尽法取他们的性命。
他真的是她的父亲吗？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好陌生？
难怪皇叔宁愿离开赤霄国去波斯，因为他原以为的亲情，到头来只是欺骗与谎言而已。
她也想离开这里，她不要当皇帝，一辈子都活在虚伪与勾心斗角之中。
但她该到哪里去才好？
赵佶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打算。
隔天，在朝堂之上，李将军提出边境小国蠢蠢欲动，屡屡派人越境探问驻军情况，建议派武将前往边境巡视，以吓阻敌国的扰乱。
赵佶自愿前往边境视察，但皇帝得知后，却极力反对。
“皇儿，再过不久，你即将登基为帝，此刻若贸然前往边境，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朕该如何对老百姓交代？”皇帝忧心忡忡的问。
赵佶不疾不徐的回答：“正因为孩儿即将登基为旁，才得拿出一点功绩来。此刻，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再者，孩子可以趁机探探敌国的实力，对扩张版图也是有助益的。”她积极的劝说。
皇上深思了片刻。“你说的固然没错，但……”他仍然认为不妥当。
“父皇，孩儿会请李将军陪同，他行军作战的经验丰富，孩儿不会有事的，请您放心。”她再三保证。
只要过得了父皇这关，就算其他朝臣反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此次去边关，路途遥远，你吃得了这个苦吗？出门在外，可不比在皇宫。”
皇上意有所指的打量着她。
赵佶不以为意，且自信满满的道：“父皇别忘了，孩儿曾经让九皇叔特训过，如果连一点苦都吃不下，那先前的训练，不就全都白费工夫了吗？”
皇上微挑眉，语带赞赏。“皇儿长大了，越来越有担当，朕就知道，把江山交给皇儿是正确的抉择。”
没有其他皇子比赵佶更好操控了，因为她既孝顺又仁慈，绝对不敢反抗他。
“父皇的意思是……答应孩儿前去边关视察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窃喜，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冷静自持。
皇上淡淡的点头，“让你去见见世面也好，对将来行军打仗也有助益。”
他的出发点，全是为了赤霄国的长治久安。
“谢父皇，孩儿绝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赵佶恭敬的躬身行礼，但心里盘算着，此次前往边关，她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她要去波斯找赵焉，既然他的身上没有赤霄的皇室血统，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再也不需要顾虑道德与伦常。
在出发前，她私下会见三皇子及宰辅，将国事大致交代完整，理由是怕此次出行危险，要是有个万一，众人可以马上应变，不至于慌了手脚。
因她设想周全，众人全都不疑有它。
在满怀期待之下，她终于如愿前往了边关。
边关气候不太稳定，日夜温差大，再加上旅途劳累，赵佶没多久就病倒了。
为了早日见到赵焉，她宁愿继续赶路，也不要中途停下来休息，就连李将军的劝告她也听不进去。
李将军说不动她，只好一边替她安排船只，一边强逼着她吃药。
临行前，李将军殷殷叮嘱她得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能够勉强，万一找不到赵焉，可以回来投靠他。
他已经暗中请心腹将领，把一家老小及董贵妃全都带到大凉国去，随后他也会去大凉国与他们会合。
毕竟，帮助太子逃走，可能会被诛连九族，他必须先安排好退路。
赵佶放下公主身份，向这老人磕头道谢后，就登船前往波斯国。
尽管前方等待着她的是未知的旅程，她仍然义无反顾的往前走，为了爱，她一定要勇敢的向前行。
赵佶离开后，李将军就找来一具因病而亡，身形与太子相像的男尸，并请工匠做了一张人皮面具替他戴上。
他将此事伪装成太子因染上瘟疫，所以脸上长疮，还不幸在边境病亡。
消息传回赤霄国，朝臣们因怕瘟疫扩散，根本没人敢查验太子的尸首。
就这样，储君人选，改成了三皇子。
＊＊＊
赵佶抵达波斯国的都城后，才体会到，除了语言不通、水土不服等问题之外，怎样入宫见赵焉才是一个大难题。
在波斯国，她只是一介平民，根本没有机会进宫，连见赵焉一面都显得困难重重。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入眼所及，全是不同肤色的人种，这让她觉得既陌生又害怕。
突然，街尾传来一阵喧哗，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逐渐往她的方向驶来。
领在前头那辆最大、最漂亮的马车上头，坐着一句身穿锦衣华服的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她日夜思念的赵焉。
在一片喧闹声中，她听到一阵汉族的耳语。
“最近登基的波斯国王，听说有一半汉族血统耶。”
“真的假的？前阵子不是发生宫变吗？他是如何登基的？”
“听说他父皇前去中原赤霄国寻求帮助，却意外认回失散数十年的皇子，回国后，他父皇突然病倒，他才得以登基。”
这些耳语，让赵佶得知，原来九皇叔竟然已经即位，成为波斯国的统治者了。
她在心里为他高兴之余，却也不免担心起，她该如何才能见上他一面。
她往围观的人群中钻，希望能够幸运的引起他的注意。
谁知，她系在腰间的一袋金币，竟然被扒手偷走了。
原来偷窃之人趁乱偷东西，因为这样比较容易得手。
“小偷！有小偷！把我的钱袋还给我。”她放声大喊，追着往街道对面逃逸的男子。
两名汉人得知乡亲被抢，纷纷加入追人的行列。
围观的人群被打散，小偷大剌剌的往街道上跑过去，完全不在乎波斯国最高统治者所搭乘的马车，就停在一旁。
当赵佶狼狈的从街道另一端出现时，赵焉震惊得忘了该怎么呼吸，视线完全黏在她的身上。
他急急从马上车跳下来，飞奔到赵佶的面前。
“佶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哽咽的问，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想抱住她，感受她真实的存在，证明自己不是因为思念而产生了幻觉，但众目睽睽，他不能做出冲动又不符合身份的事来。
赵佶的双眼也弥漫着一层水雾，感动又庆幸的望着他。“我来找你了，我千里迢迢的前来找你，只因为，我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日子。”
“你……是怎么到波斯的？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赵焉的眼眶微微湿润，闪动着亮光。
“是李将军帮助我的，幸亏有他，我才能顺利登船来到波斯国，还幸运的在下船后没多久就遇见你。”泪盈于睫，赵佶心中充满感激。
“你刚到波斯国，身子一定很疲累，我先带你回皇宫休息。”赵焉让她坐上马车，载着她回到富丽堂皇的宫殿。
一回到皇宫，他就带她来到自己的寝殿。
屏退所有的人之后，他用力的抱住她。“佶儿、我的佶儿，我以为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的语气夹杂着感动与激动。
赵佶没有回抱他，反而轻轻推开他的胸膛。
“你根本一点都不爱我。”她瞠怒的指责。
“谁说我不爱你？我每天都好想你，想到快发狂了。”赵焉急急的反驳，额际冒出冷汗来。
她什么都可以怀疑，唯独不能怀疑他的真心。
“你说谎！如果你爱我，当你决定回波斯国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办法带我走，而不是自己一个人离开。”她紧咬着下唇，一脸不悦。
两人分开后初相逢，原本是不应该翻旧帐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抱怨。
赵焉垂下眼，轻叹一口气。“我自知自己亏欠你，欠你一个解释，请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当时，你即将登基为帝，若跟我一起走，岂不是会变成一名被世人唾骂的太子？再者，波斯国发生宫变，我回波斯国，命运未卜，是好是坏难以预料，怎么忍心拖思你跟着我一起受苦？”
赵佶不认同的哼了声。“你不该以自己的立场替我决定未来，我要的，从来不是当上皇帝，而是跟你在一起。”
这自以为是的男人，竟然完全无法体会她的心情，真是令她生气！
“很抱歉！我太独断独行了，应该设身处地替你着想才是。”他坦然的承认错误。
因为这次他真的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你不要以为光是道歉，我就会原谅你。”赵佶双臂环抱在胸前，不悦的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赵焉从她的身后抱住她，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其实，我有在思考弥补你的办法，我本来打算等政权稳定后，便回赤霄国找你，偷偷将你带出来的，没想到，你自己先行动了。”
他的行动力竟然比不上一个女人，实在有点丢脸。
“话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用力推开他，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小脸也罩上一层寒霜。
为了安抚她，赵焉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眼中写满浓浓的深情。
“心爱的佶儿，我郑重的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他作势要往地上跪。
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一举，赵佶慌乱的扶住他的腰。“堂堂波斯国的君王，居然低声下气向我赔不是，不觉得丢人吗?”
她的双眼四下逡巡着，深怕有人突然闯进来，会看到这一幕。
还有，他曾经是她的长辈，让长辈对自己下跪赔罪，她于心不安。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我愿意俯首称臣，只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直到你气消为止。”他的神情认真、口吻笃定，表明自己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你才刚登基不久，舍得放弃权势名利吗？”赵佶凉凉的反问。
“你都可以为了我放弃登基为帝，我也可以为了你放弃当波斯国王。”他的真心诚意，一点儿都没有迟疑。
为了回报她的真情，他愿意放弃一切。
赵佶感动得吸了吸鼻子，拉着他站直身子。“算了啦，我原谅你。”
她原本想再继续惩罚他的，但听到他的肺腑之言，她满腹的怨气，全都消失无踪了。
其实，他们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只是太为对方着想，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你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了？”赵焉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不相信她这么好讲话。
“我的确原谅你了，只不过，我还要评估你的表现，万一你不合格，我定会选择离开波斯国、离开你。”她面无表情的回道，口气强硬。
她为他吃了这么多苦，绝对不可以轻易原谅他。
就算只是口头上的威胁，也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怨气。
“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得到幸福，让你不后悔跟我在一起。”赵焉信誓旦旦的允诺。
赵佶没再答话，赵焉认为她已经默许自己，便开心的再次抱住她，并且给她一个久违的深吻。
他将全部的思念，化作一个深情的吻，只愿吻她吻到地老天荒。
这一吻，代表他的承诺与保证；这一吻，代表他会爱她一生一世，两人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