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烧香
时间往后退，半个小时之前。
客厅的角落里，引人注目地摆着一个一人高的木架子。
架子上放着一个香炉，里面插满了已经烧完的香留下的香屁股。
香炉后面，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神情肃穆的青年。
这个青年，赫然就是洛阳。
显然，这个放着香炉和黑白照片的木架子，就是洛阳的灵位。
灵位干净整洁，一点也不阴森，显然是有人时常打理。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靠近，一个人出现在灵位前。
褐色睡裙飘飘，高挑身材袅娜，黑色长发飘逸，是刚睡完午觉出来的韩樰。
她看上去更消瘦了一些，眼角也多了一些皱纹，以往总是明朗如春的脸，如今满是秋夜的清冷和静谧。
时光没有抹去她的美，只是让她变得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吃饭啦。”
韩樰站在灵位前轻声说了一句，然后点燃了三炷香，插在了香炉里，飘起的烟，略过了黑白照片上洛阳严肃的脸。
“又要换了。”韩樰看着被香屁股塞得满满当当的香炉，皱起了眉头，伸手把它端了起来，但是看到刚开始烧的三根香，又不得不把香炉放回去。
先等你吃完吧…韩樰心里想着，然后站在那里，看着香一点一点变短。
“好久没跟你说话了。”韩樰突然说了一句，歪着头思索起来，皱着眉头考虑要说什么。
“嗯…最近英语水平有所提高，看了很多书的英文原着。”
韩樰简短地说了一句，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平常总是自诩为高效率人士，做什么事都追求又好又快的她，此时却任由时间流逝，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看着洛阳的照片，等着下一句话从自己脑海里冒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比较难的，但是再说两句，话题就打开了。
“我找了很多编剧，想拍一部描绘情侣婚后生活的电视剧，这事我应该跟你说过吧？遇到了很多困难，那些编剧都说自己写不出来，说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是以结婚为终点的，以婚后生活为题材只能写出一堆枯燥无聊的东西…其实我觉得他们写别的东西也一样枯燥无聊。”
韩樰轻笑了一声，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他们都以为我是想拍点不一样的东西，借此炒作，但他们纯属想太多，其实我只是想借着拍戏穿一下婚纱，把男主角当成是你，想象一下跟你结婚会是什么感觉…而已。”
韩樰停下了，似乎是陷入了美好的想象之中。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香已经烧了三分之二了。
“刚刚说到哪里了？”
韩樰又皱起了眉头，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了，表情恢复了平静。
“最后剧本写出来了，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但是我没有拍…唉，因为男主角不是你嘛，总是有种要去出轨的感觉，哈哈。”
韩樰笑了，但是笑容得不到回应，又慢慢消失了。
“公公婆婆打算去旅游，现在应该已经到柬埔寨了，他们最近还搬家了，你留下的财产太庞大，总有些人一天到晚盯着，他们索性就走远一点，离开了江南，去了谁也不认识他们的海南。”
韩樰絮絮叨叨起家事来，双手插兜，有股帅气的范儿。
“他们现在应该没有那么伤心了，反正日子还得过，谁也不可能那么矫情…对了，昨天我妈又打电话给我了，劝我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我没理她，跟西卡一起过挺好的，又找个男朋友什么的，两个人都别扭，而且，我也没这个心思，懒得找，想到要从头开始了解一个人，就觉得麻烦，溜了溜了。”
韩樰低头笑了一下，一点也没有发现香已经烧完了，还在继续说着话。
“你走了以后，这日子都不是日子了，家里没有人打理，一切都乱了套，各种各样的琐事真的是烦得很，要么是空调坏了，要么是马桶堵了，要么是垃圾没人处理了，我跟西卡三天两头就要吵架，关系都不如以前了…”
“你要是没走，那该有多好。”
韩樰语气慢慢弱了下来，到最后一句，已经变成了喃喃自语。
深呼吸，吐气，拍脸。
韩樰打起精神，这才发现香已经烧完了，于是她拿起香炉去清理了一下，重新倒上干净的沙子，放回了灵位前，然后继续看着照片发呆，思考着要不要换成彩色的，这样比较好看一点。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韩樰身后伸了出来，温柔地环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随后，西卡的小脑袋就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小猫一样蹭着她的脸。
韩樰不由自主地叹气，侧着脸任由她蹭。
“你又在想他了吗？”西卡问道。
“切，谁会想他。”韩樰翻着白眼拉开了西卡，转身走开了。
“口是心非。”西卡对着韩樰的背影皱了皱鼻子表示嫌弃，然后就转过身，也站在了灵位前。
黑色的长发，干练的白色西装，鲜艳的红唇。
这种装扮的西卡，看上去很强势，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慵懒而又危险。
“我快要开演唱会了，个人演唱会，你应该会来看的吧？整天说着想看我表演结果却又不来的话，你就摊上大事了。”
西卡双手抱臂，挑着眉毛威胁洛阳。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
于是西卡恢复正常，说起了别的事情。
“前几天我已经跟公公签了傻帽公司的转让合同了，公公人很好，我本来想按照市价买的，他不同意，说我要是花钱他就不卖了，所以最后公司就直接转给我了，我现在可是公司幕后boss呢！当然，这件事没有公开。不过公司是我的，少女时代的品牌也是我的，所以我就对外公开说我把少女时代买了下来，并且宣布重新归队了，这次个人演唱会过后，我就要参与少时十周年专辑的制作了。”
信息量极大的一段话。
不过西卡显然没有体谅洛阳的意思，停也不停地说着。
“现在网上真的很多人骂我，骂什么的都有，我差不多都看了，本来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的，结果意外的没什么感觉…不过秀珍姐好像被评论气得不轻，发动工作室的人在那里一直搜集证据，又找了一大堆律师来，打算过几天统一把这些人处理掉，嗯…祝她顺利…”
西卡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了略微有点苦恼的表情，说道：“希澈欧巴又来拉我去联谊了，好烦啊，偏偏他又真的是一片好心，让人想拒绝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说起来，这都怪秀晶，她一直就不喜欢你，见我还在家里摆着你的灵位，就更讨厌你了，所以她隔三差五的就跑去跟希澈欧巴说我现在每天都伤心欲绝空虚寂寞…死丫头，改天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她交男朋友的事我还没跟她算账呢！找的什么人啊那是…”
一个妹控，一个姐控，互相diss对方男朋友什么的，那都是家常便饭了。
“总之，就这样吧，最近一切都挺好的，你呢？”
西卡看着洛阳的眼睛，像是期待着听到回答。
她也知道照片不会说话，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是像洛阳那么奇奇怪怪的家伙，你怎么敢把话说绝呢？说不定他就真的有办法回来呢？
所以她总是会问一些问题，然后等上一会儿。
等不到就算了。
西卡失望地撇撇嘴，然后拿起了架子下面的打火机，点了三炷香。
“算了，就当是娱乐活动吧，多认识一些朋友总是好的，想出去玩或者旅游，随时都能找到伴，也算不错。”
这时，韩樰捧着一本书悠哉悠哉地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把书放在地上翻开，一边看一边问了西卡一句：“今晚你回不回来吃饭的？”
西卡继续上香，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回来吃了，估计得工作到很晚。”
韩樰点头道：“那我今晚就不做饭了，出去吃，明天我就要走了，搞一顿饭就一大堆锅碗瓢盆要洗，麻烦得很。”
西卡有点诧异，回头看她：“你要去干嘛？不是说那部戏不拍了吗？”
韩樰道：“这不是还有别的戏吗？当不了主演当个配角还是可以的。”
西卡问：“那你要去多久？”
韩樰抬起头，抿嘴估算了一下，说道：“大型古装剧，应该差不多三个月左右吧，怎么了？”
西卡又问道：“我们都走了，谁来打理这里？接下来几个月我也会很忙的。”
韩樰摆摆手说：“门窗关紧，不会有灰尘的。”
“哦…”
西卡回过头，看向了洛阳，看着缓慢燃烧的三炷香，皱起了眉头。
“我跑行程，没办法时常回家，她也要去拍戏，接下来三个月都不着家，那你不就没人照顾了？打扫什么的还不要紧，一日三餐怎么办？”
西卡摸着下巴，陷入了苦恼当中。
不过这个苦恼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西卡突然带上了笑容，拿起打火机，又拿起了架子下面的一大捆香。
“啪嗒——”
火起，一大捆香浓烟滚滚。
西卡抓着这一大捆香，插进了香炉里。
“三个月的分量都在这里了，多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