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南宫晚依旧沉默，那晚却辗转一夜无眠。
很快，婚期定了！就在八月中，不过半月时间。这一点也不意外，拖的越久，变数越多，况且这婚事已经拖了太久。以秦轩烬和陈家的实力，半月时间准备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足够了。
婚期定下的那天，南宫晚失神了很久，晨辉却比她更为吃惊，很不相信的来找她，竟是比她还难过的样子，可看着她漠然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惆怅，她说她不懂，他们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会这样？
南宫晚幽然的看着他送的玉简失神，一次又一次抚摸着背后线条清晰的姻缘树，至于正面刻了些什么，她早已记不清。良久才幽然道，“我们之间你不懂。我们想要的想护的东西都太多了，爱情没那么重要。所以，就算相爱，却谁也没有爱到可以为对方去死的地步。”
显然晨辉是依旧不懂的，而南宫晚又一次失眠。秦轩烬也再没来见过她，或许是怨她，或许是恼她，更或许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她已经听说了，他一扇子将年纪轻轻的陈国舅打成了半残，终身只能在轮椅和床上度过。那一扇子，不仅废了他一条肩，还伤了神经，下半身也废了。所以他必须娶沉香，而且只能尽快。
南宫晚不是没想过，当时将人放了或是直接将人杀了，都不会是如今无力回旋的地步，可他偏偏将人打残了！以他心性手段，为平时局，可以对陈国舅各种挑衅无礼容忍多年，却在这个关头冲动如此，她真的没想过。不过婚事到底定了，她一手促成！
当王府上下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秦轩烬的婚礼时，南宫晚主动而强势的介入，婚礼的地点、陈设、装饰、人员配置、婚礼礼服、宴会等统统过问，并安排调整，全部按她的要求做。一众管事堂皇不已却又不得不听。所以从婚期开始，她好像比新婚正主还要忙，而她用心最多的地方便是新郎礼服，从布料、花纹到裁剪样式她让人改了又改，总觉得不满意。连晚上都还在让人画了几套样式挑选着修改。
南宫晚正监督着绣娘按她的要求改样式，秦轩烬无声的出现在桑林院里，也不知静呆了多久，终于沉声开口，“都出去。”已然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南宫晚真的才注意到他，知道他在生气，更知道他为何生气，却只看一眼便不再理会，按住就要起身的绣娘也拦住其他被惊吓的下人，“没事，你们继续……”
秦轩烬挥手将身侧的玉雕摔碎在地，几乎是嘶吼着，“南宫晚！你一定要如此过分？”
“我们出去……”她没想他会发作的这么快，试着缓和。
可秦轩烬已然怒极，或许也是蓄积许久的怨怒彻底爆发，更或者是对自己，对未来的失望，亦或者只是因为喝了许多酒，他根本听不到她在说话，只是走进几步，将绣娘描绘的图纸和样布抓在手，像是抓着最厌恶的东西，“逼着我娶亲，再亲自为我准备婚礼，设计礼服，我娶别人就让你这么开心？你就这么开心？你一定要做的如此过分如此绝情？你是不是还要亲自主持我的婚礼，再亲眼看着我拜堂甚至洞房才会安心？我不会娶你，我不能娶你了！你不用再……”
“我不开心！”南宫晚尖叫着打断，一声出口眼睛便蓦的水了，尽量平淡的声音依旧难掩哽咽，“我一点也不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何比我任何想象都还要难过。我以为我可以……可一想到你要迎娶别人，我就很难受。我也很难受！”
“那你……”他对她的眼泪总是没办法，此刻更是对她眼中不掩饰的难过无言以对。
“你就当我过分，就当我绝情好了，我就是要准备你的婚礼，我就是要亲自设计你的礼服。”南宫晚抹掉眼泪，几乎是赌气般的叫道，“我要给你准备最好的婚礼，最好的礼服，最好的婚房，我要让你婚礼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让你每次看到婚礼都会想起我，让你几十年之后回想你的婚礼也会想起我，让你在娶亲的那天更不会忘了我。”
说完，再次将眼泪擦干净，从他手中抢回那些画稿和布样，再不管他，平淡的对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众人吩咐，“我们继续。”
秦轩烬沉默良久，当南宫晚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悄然离开，南宫晚怅然失神，各自滋味谁也不知。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半月转瞬过去，看着醒目的红绸和喜字四处挂起，红烛华灯也摆放到位。各处焕然一新，花团锦簇。大红的新郎礼服也做出来了，真的很完美，她都能想象他穿上会有多好看。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天亮迎亲，她真的为他准备好了世界上最好的婚礼，最好的礼服。她从未如此细致的了解他的所有喜好，也从不知道她竟对他如此熟悉。
她将礼服抚摸了好久，才让人送过去。让人送过去的时候，她还忍不住的去院中远望玄黄院的方向，想知道他收到礼服会是什么表情。没想到他竟也在院中凝望她的方向，两人隔着两座院，隔着百丈的距离在红绸招展华灯摇曳下遥遥相望，仿若时光静止。直到鞭炮声起，新娘那边已是五更催妆了。他也该穿上他的礼服了。南宫晚笑笑，转身回房，将门在身后关上。
一天的时间，桑林院前所未有的安静，不同于王府的喧闹相比，整个院里都安静的诡异。青蔷等人各自恪尽职守的本分着，晨辉也只是静静的陪着，她们实在想象不出此刻安静沉默的南宫晚是何心情。从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她一直在房内安静的呆着。听着婚礼司仪的唱音，听着玄黄院的喧闹。直到傍晚的时候所有的灯都亮了，漂亮的礼花又在天空炸的惊天动地。南宫晚才悠然出声，“灯亮了。把我房内的灯都点上。”
青蔷等人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听话。南宫晚静听着司仪高喝的拜堂声，尤其是最后一声“礼成！”如此的嘹亮。南宫晚对晨辉道，“我没事，现在宴席开始了，我们也吃点好的。”
她果真吃了很多，还喝了半壶酒，更为离奇的她居然没醉。一再安抚晨辉她真的没事，拒绝了她的相陪，洗漱过后放掉所有下人，只是将房内的灯挑的再亮一些，然后在窗前看着前所未有灯火辉煌的玄黄院出神。从此以后那儿就有女主人了，再不是她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一直等到夜半，等到整个王府的喧闹都慢慢消散，她依旧在窗前静等，穿着单薄的里袍，如一座雕像。
突听一声推门，然后脚步声近，她惊喜回身，那一身大红礼服，俊逸逼人的人不正是今日的新郎官秦轩烬？此刻他停住脚步面色复杂，苦涩比喜庆多出太多。
南宫晚却管不得，几乎是欣喜的飞跑进他怀里，然后踮脚圈脖吻住他的唇，热情而执拗。秦轩烬静受片刻，揽住她的腰，疯狂回吻。她几乎是粗暴的撕扯掉他的礼服，他也近乎抛扔的将她推倒枕上，两人堆叠翻腾，她前所未有的主动，他前所未有的用力，却依旧化不尽那弥漫四处的苦涩，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主动，直到精疲力竭。
两人汗湿全身，秦轩烬静望着账顶，轻声道，“你真贪心。”
南宫晚强迫着从疲倦中睁眼，起身趴在他的胸口，“对。”
“逼我娶亲的人是你，现在却还要我完全的属于你。”苦涩又在秦轩烬脸上化开。
南宫晚抬头，“对，我就是过分，就是贪心，就是要用身体留住你。我不能和别的女人分享你，哪怕是你的妻子！”说完又是用力吻住他的嘴，身子又一次完全的贴合过去。
此后桑林院夜夜明媚，而婚后三天，沉香郡主搬住进东苑梅林阁，几乎再无露面，整个王府几乎都要忘记这个新王妃，王府的女主人！
南宫晚和秦轩烬夜夜同宿，日日缠绵，竟如新婚一般。秦轩烬一如既往的温柔纵容，而南宫晚却变得听话乖巧，甚至有些曲意讨好。每天让晨辉教导她的谈吐言行，一心一意的学做起女孩子来。
近来她还偷偷学起了女红，想给秦轩烬做一个香囊，本想着这个小件简单，却没想一天绣不了多少，老绣错不说，还把手指刺的全是血，不消三天便肿的不能见人。本想等手好之后接着绣，却被秦轩烬提早发现，她争夺不过，看秦轩烬拿着皱巴巴的香囊细细打量，羞的一张脸通红，又要去抢，急道，“这是我练着玩的，还没做好呢。”
秦轩烬一手将她圈进怀里，另一只手抬高了香囊继续看，良久道，“你想绣什么？这是轩字，下面是什么？”
“烬字，你的名字！”南宫晚没好气道，“都说了没做好，还我！”
“字的旁边你是想绣什么？”秦轩烬看了好久，还真看不出来。
“雪花，我都绣好了，你怎么看不出来？”南宫晚真急了，“晨辉都说绣的很好，怎会认不出来？”
“啊，哦，果真是。”秦轩烬连忙道，知道南宫晚不好哄，又连忙转移话题，“你喜欢雪花啊？”
“恩，晨辉说这儿每年都会下好大的雪，有膝盖那么深。我都还没见过这么大雪呢。授天偶尔下雪，也只是零星飘点，都堆不起来。真想看一场大雪，有这么大的雪花大团大团的飘下来。”南宫晚满是憧憬道。
秦轩烬顺势将香囊收进袖子里，抱着她道，“这有何难？现在天气凉了，后山山顶应该也开始堆雪了，再过几天，我带你上山看雪。”
“真的？”南宫晚有些惊喜。
秦轩烬点头，“我这两天事忙，等我将手里的事理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带你上山好好玩。”
南宫晚忙不失迭的点头，笑眯了眼睛，秦轩烬吻吻她的眼便要离去。南宫晚才猛的想起拉住他衣袖，“我的东西呢？”
“什么？”秦轩烬装迷糊。
“香囊啊！你还没还我呢！都说是半成品，快点还我！”南宫晚急的就要搜身。
秦轩烬一步退出好远，笑道，“没收了。带你出去看雪的利息。”
南宫晚一愣，急的就要硬抢，“你疯了！没绣完的，快……”而秦轩烬早已一溜烟的跑出门去，哪能让她追上。
南宫晚又好气又好笑，在门口却遇到也是一脸好气好笑的晨辉。
晨辉将她拖进门，就翻起她的右手看，果真刺的五个指头都肿了，更奇怪的是连手心手背都是针眼。晨辉更是好笑，从袖中拿出药膏就往她手上抹，“你这是绣花还是绣手呢？”
南宫晚颇觉丢脸，当时她还信口开河“这么小个东西，我半天就弄好了，有什么难的？”这倒好，话当着晨辉的面放下的，如今过了五天，她只有这支伤痕累累的手，唯一的半成品还被没收了。
见南宫晚难得的没有辩话，晨辉才又道，“你呀真不是干这个的料，怪不得王爷专门找我给你送药，还让我别再让你绣东西，也别再教你女红了。我说你们也奇怪，一个偷偷学不让人知道，另一个不想人绣也不明说反倒让我来做说客。”
南宫晚微微一愣，无声笑了，从此也就丢开针线香囊再也不提。
晨辉看她笑，却又难过起来，她当然希望她幸福甜蜜，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由忧心道，“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这么一辈子？郡主现在消沉，等她的消沉化为怒火的时候，她不会放过你的！就算她要放过你，太后也不会放过你。”
笑意在南宫晚脸上慢慢收敛，于晨辉而言可以不要爱情，可以没有温暖但不能没有名份，而她说的最对的一点，沉香和太后这对姐妹不会放过她的。南宫晚轻轻擦着手上的药膏，慢悠悠的道，“是啊，总不会这样一辈子的。”
只是南宫晚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最近几日秦轩烬忙的几乎终日不见人，她在花园散步的时候被人强行带入玄黄院，而一直只有秦轩烬能坐的主位上端坐着满头珠翠，气势逼人的太后，副位上自然是沉香郡主，她已作妇人髻，还穿戴着代表王妃身份的发钗和宫装。主人，上位者，审判者的架势做足了，只等她。
晨辉也在，可她是太后名义上的儿媳，还不是正式的，虽然焦急担忧，也只能在一旁站着，全没她说话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