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午餐
“叶净，叫你也没什么事，跑什么，这么慌张。”说话的是叶净的班主任，苏晴。
叶净心里想，什么叫也没什么事，事情可大了，足以要她的半条命，心肝颤了颤，没敢回嘴。
苏晴前年才硕士毕业，他们班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所以带起来有些费力，却也格外卖力，甚至还有些护短，班上的同学大都挺喜欢她。
“苏老师。”叶净笑了笑，叫了一声班主任。
“陈老师叫你呢，急什么？”苏晴看见她似乎紧张得很，有些哭笑不得。
叶净一边看班主任，一边回味，陈老师?哦，陈励吗？
他当老师了?
“叶净。”他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的，并不似从前无数次叫她那般，还有一点陌生的疏离感，大约太久没见了，生疏了吧。
她心里很失落，只好乖乖低下了头，双手互相绞着手指头玩，用以掩饰心里的不安，她这样，旁人看上去，很像一个好好认错的孩子。
“陈老师。”叶净心慌意乱，怕被看穿，不敢抬头，轻轻叫了他一声。
其实越是这样躲闪，越见出她的不安，只是事到临头，她可真大方不起来。
“一起去吃个饭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还有，嗯，可以叫上你那位同学。”他颔了颔首，声音极小，想必只叶净他们两个人听得到。
“陈老师，我下午还有课，我先去吃饭了。”她忙左手放开右手去摸着双肩包的带子，迅速说完这句话，还不忘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转身就欲走。
“我知道的，不过没有关系，不会迟到的，我送你回来。”陈励一边温柔说着话，一边紧紧扣住了她的左胳膊。
叶净最受不了他这样与她说话，明明刚刚还那么远着她，这时候换这样的语气做什么，况且被他拉着，一颗心砰砰砰如小鹿乱撞，她觉得自己极其狼狈，偏偏刚放学出教学楼的人还没有散尽，多少人盯着他们看。
叶净想，看什么看，又不是高中生，还不许拉手了。
不对，或许是陈励长相实在出众。
教学楼隔壁的隔壁就是艺术楼，许多美术系表演系音乐系的帅哥，他们平时都端着，特别傲气，如今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人在这里拉着她的胳膊，想必看热闹的同学以为陈励是艺术学院的。
她没管看客，继续挣扎:“我还想睡午觉……”
“你们下午不是体育课么？不睡也没关系吧？”他又低下头来，凑近她的耳朵，“走吧。”他说着，开始回头与他的熟人们挥手告别。
叶净耳根子发烫发痒发红，他已经替她决定了，这算什么事。
况且陈励连她下午什么课都打听清楚了，那她这回是不是真的跑不掉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以前没有一起吃过饭，她想着，只好认命地与苏老师笑了笑，又使劲眯了眯眼睛。
啊，她可真笨，这时候才发现那么多老师站在这里呢，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校车，刚刚给她们班上课的刘老师也在。
如果她机灵一点，一定能在刚出教学楼时就发现他了。
对，如果她机灵一点，早跑了。也是注定吧，如果她早些去配眼镜，就不至于留在这里被人看。
“同学，来，一起去吃饭吧。”陈励依旧拽着她，转身，与文渊打招呼。
文渊看了看叶净，笑道:“嗯，不了，老师……拜拜，过几天一起看电影。”后面那句是对叶净说的。
叶净艰难地跟他挥手:“拜拜。”
没走几步，文渊又追过来，在她旁边小声道:“小净，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跟着？”
叶净扶额:“没关系的，这人是我哥，你放心去吧。”
也许是因为听到她说这人是我哥，陈励突然放开了她的胳膊。
叶净不防，差点摔了一跤，众目睽睽的，还好文渊眼疾手快，扶了她一下。
哪有这样的哥哥，这么凶。
陈励腿长，步子迈得极快，叶净很快落后了，他似乎意识到了，嘴角扬了扬，等了一会她，悠悠道:“许久没有跟你一块走，都快忘记要等你了。”
叶净不敢看她，也没敢接话，看热闹的人也许已经散了，反正身后越来越安静，叶净只觉得头皮发麻，腿脚发软。
“呵，都不想看我了？你这气赌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他似乎笑了笑，迈步在前面慢慢走着，等她跟上去。
赌气?谁敢跟他赌气，她想。
她们去的是学校停车场，他开了车来，是一辆极普通的SUV。他很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他上车后，似还想替她系安全带，不过她已经自己系好了，他笑了笑，发动车子。
“要吹空调还是自然风？”他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都行。”叶净终于开口道。
陈励将空调打开，调到外循环，又调低了温度。
叶净夏天怕热，冬天怕冷，虽然已经十月，在这南方城市，却还是觉得热得慌。况且停车场是露天的，他停了一早上，车里闷热得不像话。
“没事，忍一忍，再吹一会空调就好了。”他说。
一出校门，他突然就加速，因为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很空旷，他飙起来似乎很爽，敲红绿灯一个一个都正好变绿，好助纣为虐。
叶净本来就紧张，死死抓着面前的书包，手心泛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看着很骇人。
她在大学城上学，大学城离市区开车要四十几分钟。
他只开了不到半小时。
叶净一句话也没说，只跟着他下车，地下停车场凉嗖嗖的，似自带空调一般，他拿出门禁卡刷了，牵了牵她的手，将她拉进门去。
电梯非常快，不到一分钟，他们已经到了二十二楼。
他拿出钥匙开了门，请她进去。
她一直低着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实木的地板，干净得似主人心爱的艺术品一般。
这样干净的地方，不知道要不要换鞋，她颇有些踌躇。
正思量间，他突然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来，取了外袋子，又找剪刀剪了吊牌，放在她面前:“前两天逛超市，顺便给你买的。”
她对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事，依然还懵着，只机械地脱鞋，穿拖鞋，放下包。
他说，顺便给你买，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给她买？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你随意，我去热菜。”陈励说着，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又开门出来，“你看电视吧，菜还要等一等。”
叶净也没四处看，只在米色沙发上坐下来。
当然，她也没开电视。
毕竟，已经很久没见了，已经，不算熟人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在梦游一般。
忍不住，又想起小时候去他家蹭饭的情形，太多太多次了，她那时候脸皮真厚啊，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正胡思乱想间，他已经关了油烟机，开门出来了。
菜一个一个摆上餐桌来，还挺丰盛的。他亲自过来拉她到餐桌那儿坐下，跟她是老人一样。
烤鸡腿，糖醋排骨，炒青菜，酸菜鱼……都是她爱吃的。
“青菜是刚刚炒的，其余都是昨晚就做好了的，刚刚就随意热了一下，味道没有之前好了，你将就着吃点，饭是出门前预约的，倒是刚刚好。”他笑了笑，给她盛了饭，又拿筷子给她。
听他的口气，他是算准了今天自己会来他这里吃饭吗？否则干嘛昨天就准备那么多菜。
从小到大，她一直那么没有出息，想必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拒绝来他家吧。
“干嘛要躲我。”他自己也盛了饭，却没有吃，只盯着她看，“是不好意思，还是真的打算从此不理我了？”
“没看见你……”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含糊道。
“小净?”他给她夹了点排骨，尾音上扬，虽不至于冷漠，但很明显，他是生气了。
她也只好不理他，毕竟这时候，谁道歉谁输，她可不想认输，做了那么多年的跟班，已经很丢脸了，何必还要自讨苦吃。
他默了默，突然又轻柔道:“多吃点，看着愈发瘦了。”
叶净心里一紧，疼得浑身软了一下，没敢回话，还是怕被看穿，毕竟他太毒了，也不是太毒，是太了解从前的她了，她一步都错不得，继续闷头吃饭。
“生日怎么过的?”过了一会，陈励又开口。
“吹蜡烛，吃蛋糕呗。”叶净心一虚，就想快刀斩乱麻，言简意赅。毕竟，他的话不是一个陈述句，她也不能一直不说话。
“那个男生陪你过的么?”陈励又给她盛了碗饭。
“他也是老乡，L市的。”她没有否认，但其实生日那天她并没有吃蛋糕，也没有人陪。不对，也不算没人陪，放假前童月给她买了一堆零食，也算是陪她了吧，零食陪她。
陈励又是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叶净不去看他，两个人静静吃着饭菜。
“怎么都不见你吃鱼？”陈励看了看她的碗，给她夹了一块鱼，她抬首看他，道了声谢。
这声谢似乎把他给惹怒了，半晌不见他动筷子，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不想正撞进一双似海深眸里，她慌忙低下头去。
“还跟人说是哥哥呢，谢什么。”陈励道。
“就是想谢谢你啊，陈励哥哥。”她嘴硬，不想饶人。
“小净……”陈励的声音冷下来，有些像在威胁她。叶净回想起刚刚他的眼神，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些过分了，忙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来吃，吃完才看着他夹过来的鱼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