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看花
三月底的一个周六，第一波梨花开了，C大附近正好有几百亩的梨园，童月硬拉着叶净要去看花，叶净也好久没有亲近自然了，欣然同往。
结果到了校门口，竟然还有两位男同学等在那里，叶净看看童月，童月直朝她挤眉弄眼。
“怎么回事？”叶净悄悄问。
“虽然是白天，不过路有点远，你又不乐意骑车，所以我叫人了，顾玉生你知道，另一个，好像，好像有点喜欢我，我猜的。”
叶净恨不能掉头就走，咬牙切齿捏了捏童月的手。
哼，原来不是约她来看花，是约她当电灯泡呢。
虽说在附近，其实也有三四公里路，她们本来同打一把阳伞，走在春阳下，路边是满山满谷的杜鹃花，野生的，培植的，开得好不灿烂，本是极浪漫的，可那位童月的暧·昧对象总阴魂不散地没话找话说，叶净就有些反感了，她斜眼看童月，额，不胜娇羞。
哦，原来阴魂不散的是她自己，她后知后觉地把伞让给童月，找出自己的阳伞撑开来。
有意无意，有意无意，她离童月远了些，再远了些，让你们谈恋爱去吧。
顾玉生一直沉默着，腼腼腆腆地走在叶净左右。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偶尔在图书馆看见，他都特别忙。
他给她的小鱼干，她已经吃完了，因为姚瑶和刘静初都有人陪着吃饭，叶净只好和童月一起，可是童月这小妞，硬是一口也没有尝。
叶净有时候也会想，她是不是吃醋了，在赌气？
叶净突然想起顾玉生第一次和她打招呼的场景，那时候她才大一，偶尔与童月和姚瑶一起去自习室，好几回都遇到顾玉生，后来就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你好，叶净，我是顾玉生，生科学院的，今年大二，是童月的老乡。”他自我介绍。
他怎么知道她名字的，童月这坏孩子，说得也太多了些。
那时候，叶净突然想起陈励来，不知怎的，一有男生靠近她，就算对方是和善的，没有任何想法的，她还是会隐隐觉得他讨厌。
后来又一起出去了几次，当然是一群人，并没有单独相处过，她自问自己不是一个有魅力的人，可顾玉生好像当真很喜欢自己。
女人的直觉。
微风轻轻吹，送来阵阵甜香，梨园不远了。
“听说你考上研究生了，这回可以放松一下了。”叶净打破沉默。
N城气候不如C城暖和，花开得晚，不过，小时候，陈励也曾骑车载她去看过花，不只看花，还一起去爬过古城墙，一起去过N城博物院，图书馆，各种公园，都是他载她，用他的自行车。
那时候，为了能载她，他们找了很久，才买到那种有后座的古董单车，此时此刻，不知他课题研究得如何了。
有花的地方就有蜂，有蝶，是为招蜂引蝶，这附近花太多，叶净躲闪着，最后自己也分不清是在躲人还是躲蜜蜂……
“叶净，你们上中文系的可真好，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一个文学梦，你很明智，正好选择在梦中，我是羡慕不来了，只好和你们多交朋友，你不要怪童月，是我硬要跟来的。”顾玉生腼腆道。
这是，什么话？他硬要跟来？当然，自己又不是不清楚，只是顾玉生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这么直白过，她的心没来由颤了颤。
“我知道，我不会怪她的。”叶净道。
“你知道？”男生的眼睛亮起来，语调也有些高。
什么和什么呀，叶净后悔，不戳破还好，戳破后以后还怎么相处，毕竟她现在已经不讨厌他了，相反，一看见他，心口就软软的，甚至会一阵一阵地刺痛。
正想着，还没来得及扶额掩饰，只听“嘣嚓”一声响，几个人一同朝后看去，有车撞路边花坛上了。
叶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就是陈励的车么，他跟着他们多久了，刚刚的话他听到了么，要不然怎么会撞花坛，他车技一向很好。
不对不对，她担心陈励做什么，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想想怎样面对顾玉生么？
“唉，我刚刚太紧张了，后面跟了车都不知道。”顾玉生喃喃道。
这很好，他先开了口，那么，他刚刚说的话就算是过了，大家都不必再提起了，他真是聪明人。
她停了停，道:“周末来看花的人多，那边停车位多，城里人开车过来方便。”
她很擅长说鬼话吧。她想看看陈励的反应，连忙又回过头去看了看，他已经下车了。
“陈老师，你需要帮忙吗？”陈励一下车，叶净就觉得不打招呼不行了。
“不用不用，就掉了一点漆，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陈励声音冷冷清清的。
连眼神都是冷的。
“哦，我们去梨花公园，已经不远了，走着去就好。”叶净看他那样，自己也冷了下来，“陈老师，您回家的时候好好开车哈。”
叶净觉得这事自己处理得还是挺酷的，因为她转身就走了。
“是你们老师吗？是老师的话，我们还是帮一下忙好了。你觉得呢？”顾玉生道。
叶净继续往前走。
“老师，您的车真的没有问题吧？要不要帮忙？”她听见顾玉生在和陈励说话。
她一下子更加难过起来，顾玉生不用这样的，她不想回头看，心里却极想知道陈励此时的情况。
心乱如麻，她悲痛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她低头走着，不知何时，已经追上了童月他们，想必她走得极快吧。
“叶净，你怎么了，感觉要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别哭，你别哭，叶净，你别哭，哪里不舒服你说出来，要不然眼睛肿了，一会拍照就不好看了……”童月喋喋不休道。
叶净有些嫌她吵，但她自己的事，别人又知道多少呢，真就这样莫名其妙哭起来，也很惹人担心吧。
她连忙使劲扯出个笑脸来，吸了吸鼻子，笑道:“唉，这里花太多了，看着看着，就觉得动情了，童月，你说，我是不是太感性了。”
童月白了她一眼，嗔怪道:“感性是什么，何至于哭，你干脆当个诗人算了，感动不了他人，也能感动自己。”
叶净听了，失望道:“我真的不能做个诗人么？你那么咒我做什么，我真想当诗人呢。”
“诗人好，敏感，多情，有爱心。”后面有人赞许道，是顾玉生。
他已经赶上来了，陈励呢？她慌忙回头看，他已经掉头将车开走了。
她勉勉强强跟着她们转了大半个花园，拍照，赞叹，游人如织，许多穿汉服的小姑娘，美得不像话。
太阳越来越高，他们都有些渴了，还好都备了水，各自拿出来喝了。
叶净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云朵满天，一会会就该凉下来了吧。
她们绕过一道铁篱笆，找到了出口，有人打着遮阳伞在公路边摆摊，他们选了一个人相对少些的摊子坐下来，有人要水粉，有人要炸土豆，有人要凉粉，叶净自己要了份凉面。
摊主很麻利，一会儿就上齐了，不仅麻利还实在，分量很足，四个人各自吃着。
“张海潮，你要不要跟我吃一点，你的土豆哪里够？”童月细声细气道。
“走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别管我，快吃……”那男生道。
原来叫张海潮啊。
“没事，我减肥……”童月道。
“小月，你那么瘦，千万别减了，这样已经很好，再瘦就要被风吹走了。”张海潮温声软语的，说得很动听。
……
叶净低头吃面。
“其实，如果不够，可以再添的，叶净，你还要吗？凉粉很好吃。”顾玉生想是听不下去了。
唉，其实，你可以不插嘴的，他们两个人爱怎样就怎样，这人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啊，亏得她刚才还觉得他聪明。
正好隔壁桌起身结账走了，摊主过来收拾干净，叶净连忙挪了过去，又回头看了看顾玉生。
顾玉生脸一红，也跟着挪了窝。
“我是不是，帮倒忙了。”顾玉生道。
“少管闲事吧。”叶净翻白眼。
“你是说，刚刚你们老师吗？你嫌我多管闲事吗？可是我看老师脸色很不好，恐怕真的有事呢，结果他特别酷，都没怎么搭理我。”顾玉生道。
额，叶净虽然有那个意思，但主要还是指童月与张海潮两个，他话太多了，叶净希望顾玉生能有点眼色……
陈励脸色不好么？是有点，很酷么？陌生人面前，好像是的。
“你太耿直了。”叶净笑。
“唉，看来是真的挺讨人厌的了，不过，他们在我们面前卿卿我我，我觉得不舒服。”顾玉生淡淡道。
叶净:……还真是太耿直了。
“你，不高兴他们在一起，是不是喜欢童月？”叶净笑眯眯地看他，“她也很关心你的，总担心你身体不舒服，担心你压力大，担心你不高兴。你主动一点，不会有错的。”
顾玉生淡淡瞥了叶净一眼:“刚刚还说你知道……”
叶净:……
“不管他们，我刚刚偷·拍了许多你的照片，加我微信好吗，回学校后，我发给你。”顾玉生又道。
他真的很会转移话题，一到敏感之处，就主动避开，这就是叶净会心疼他的原因之一，很像当年才爱上陈励时的自己，小心翼翼的，生怕他发现，但如果他不明白她的心意，她又觉得难过，所以偶尔也会试探一下，像他养的小宠物一般。
多么卑微啊。
顾玉生其实真不用这样。
但是，他敢偷·拍她。
不过算了，计较做什么，反正他也快毕业了。
“行，你发给我后，能全部删除吗？”叶净笑起来，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顾玉生愣了愣，定定看着叶净，半晌方道:“不太想，都很好看，不过，如果你让我删，我删就是了。话说，能不能，留一两张看看，毕竟，我也是出了力的。”
叶净无语，可因为刚刚说的话有些过了，所以只好笑起来，掏出手机来加他。
“好不好？”顾玉生几乎祈求道。
“等你去了中科院读研，还有很多机会。”叶净不想继续照片的话题。
顾玉生显然没想到叶净会这样直接，愣了愣，笑道:“也许吧，童月一直说你很酷，果真是这样，随意说句话，就让我没法接口。”
是吗，她有那么咄咄逼人吗？除了让他删照片，是不是说他机会多，是在逼他表白，他一定知道她会拒绝，所以……
好像真有那么一点不厚道，叶净想了想，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不可思议，竟然在撩他。
回学校的路上，两个方向都不断有车辆呼啸而过，太吵，叶净不想说话，顾玉生也安静着。
她突然想起以前读过的两句诗，是刘禹锡写的，“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虽然寓意全不对，但往这条路去的，全是看花的，很应景呢。
她这一朵花，却没有有情人采摘，而对她有情的，偏偏是她最最不想伤害的顾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