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研究
沈错知道，他师傅医术高超，又一向对医学有着极高的兴趣，不过却不像其余医士一般愿意行医治病，私下里可能还觉得此事会掉了他的身价，相较于济世救人，他师傅可能更钟爱些自己研究出来的医学成果。
诸如研究某个草药的具体功效、编写医书以供后世瞻仰抑或炼丹术等等。
郑秀儿此刻正站在门外，她本来觉得师傅与师祖好不容易见面，想问一下用不用特意准备什么饭菜来的，无意间便听到两人的对话。
韩姜意气风发的说道：“你是不知道这些炼出的丹丸之妙用。”
“我还当真不知。”沈错知道他师傅眼光极高，能入了他师傅眼的，定然不会是那些个让咳嗽感冒立刻就好的普通草药制的药丸。
韩姜从袖口中掏出数个十分精致的小瓶，从中依次倒出药丸介绍给沈错。
“这个金色的，只需吃上一粒，就可延缓半年寿命。”
“这粒，在人临终前一刻服了它，可保肉身百年不腐。”
“这粒，名为神仙大补丸，可以壮阳益……咳咳”韩姜可能也是觉得这话放在徒弟跟前不好讲太多，就没接着说下去，咳嗽两声来延缓自己的尴尬，问道：“好徒儿，你觉得为师学这术法妙用如何？”
延缓半年寿命？就是能得了长生不老之躯又能如何？不过就是尘世走一遭，若能做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万民，无愧于自身，便只有十年寿命，也了无遗憾。
来保肉身不腐的那些，更是如同虚设，有些人连活着时都不能浑身健全，只留死后一具遗体百年不烂又有何用，只等死后化骨为灰，或化为树肥，或化作鱼食，亦可得一方清净。
而神仙大补丸……
不过他却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为尊敬师长，他微笑着口是心非道：“你这些东西的确神奇。”
门外的郑秀儿已将自己师傅的心里想法猜准了个七八分，低头戏笑，心说：保不准他师傅就是为了附和随口一答，那韩姜拿出那几种药丸连她都觉得鸡肋，更何况是沈错呢。
韩姜却未曾察觉，依旧在旁边自顾自的说道：“你虽看这药丸不大，但其中耗费的材料已不是千金可比，所以你要……”
“所以师傅要好生保管，莫让什么贼人偷走才是。”沈错十分了解他师傅，已经猜到韩姜下一句话要说些什么，定是要劝他和韩姜一同炼丹之类，只可惜他对这些毫无兴趣，所以先一步打断韩姜的话，以免让韩姜先说出来他还不好拒绝。
但韩姜却似乎并没有听出沈错的话外音，依旧跟沈错说：“乖徒儿，你不想与师傅一起练制这些神药仙丹吗？”
沈错叹气：“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作为徒儿本就应当尊从师令，只是徒儿现在一心治病救人，实在是没时间陪同师傅一起炼药。”
韩姜有些懊恼，但对这徒儿他还是万分喜欢的，于是只好继续苦言相劝：“等你炼成仙丹，凭你是想到阎罗殿里抢人到时候都没人拦你，还在这煞费苦心用笨招救人么？不如你先将这事搁一搁……”
门外的郑秀儿听了这话不禁皱眉，这当真是亲的师徒俩吗？怎么差距就这么大，瞧韩姜说出的这些不着调的话，救人性命这种事也可以搁一搁的吗？还好当年他师傅没从韩姜身上学到半分影子，不若真是叫她宁愿饿死，也不愿拜他为师。
沈错也觉得这话说的过分，当即冷了脸色，疏离道：“这救人性命只是如同火烧眉毛，实在是等不下来，师傅这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韩姜皱眉，想要接过沈错的话，沈错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接着说道：“再说徒弟救得这些人，怕是没有千金存下半年性命，徒儿也不想到阎罗殿去抢人，只尽我所能，能救则救，救不得便顺其自然，不消师傅费心传授徒儿炼丹之术了。”
韩姜多半是觉得被自己徒儿如此一顿损被，脸上有些挂不住，拿起大小尊卑来说事：“好你个沈错，倒也真是翅膀硬了，现下竟敢学会忤逆师长了，小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这本事，早知会留下你这么个祸患，倒不如那时把你一把掐死拉倒，也好省了我白操这一份闲心。”
沈错这回倒是没说话，虽知自己并无错处，但韩姜终究是自己师傅，他刚才也的确没抱着尊敬师长的心才与他说了那话，若是反驳了，倒真成了不守孝道之人了。
不过外面的郑秀儿却听不下去，推门走进来，没说别的，给两位长辈问了个好便打断了韩姜的话。
郑秀儿一进来，看见韩姜一张脸气的通红，看她进来匆匆收了话锋，不过很明显似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去。
再看向沈错，脸如雕刻般精致，丝毫没被眼前人的恶语所影响，虽然也惊讶于郑秀儿突然闯进来，却也没说什么。
三人一见面没有一个说话的，满屋子的寂静让人觉得十分尴尬，沈错先出声打断了这场尴尬，问道：“秀儿，没看我正与你师祖讲话吗？你进来做什么？”
说出来的话虽是责怪的文字，不过语气却无比温柔，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韩姜冷笑：“真的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你都如此违逆长辈，还能怪她不懂礼数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为郑秀儿开脱，意思就是说是：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先生。
但若你细听起来就能听出，他那说话的语气就是说你俩师徒一个忤逆长辈，一个不懂礼数，你还好意思去说她，其实你俩一个样。
郑秀儿马上就不乐意了，刚才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明明是这韩姜说话不占理，只能往家国道义上拐，现在还来说他们如何如何。
郑秀儿面上带着**阳光的微笑回怼道：“师祖此言差矣，并不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的。”
言外之意就是说，你看我师傅这么圣明的人又怎是你可以教的出来的。
韩姜和沈错都没想到能说出这段话的人是郑秀儿。
韩姜是觉得没有想到，之前看似唯唯诺诺一个小丫头竟然还有能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
而沈错则是觉得欣慰，这小丫头刚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平日里都不太爱说话，今日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小丫头发火的时候，当真还是蛮可爱的。
韩姜更是生气，怒道：“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这个好徒弟的？！”
韩姜生气到了极致，完全忘记了之前说郑秀儿可爱时候的自己，有点被自己打自己脸的嫌疑。
沈错听到韩姜这么说郑秀儿也道：“师傅息怒，徒儿平时都是教她一些做人的道理，让她明白什么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虽说他对自己的师傅万分信任，但秀儿刚从阴影中走出来，若他有半句失言叫秀儿寒了心，那便该要如何是好，更何况秀儿还是出面站出来为他说话，所以他也只好先站在秀儿这一边，违逆他师傅了。
“沈错，只当我没你这个徒弟！”韩姜说完这话就摔袖离开了，门怦的一声被关上。
沈错叹了口气，对韩姜这话倒是不甚在意，每次他们师徒一吵架，他师傅便如此放狠话，他师傅这句话都要说了百十来遍，还真的没有一次断了师徒联系。
不过他也的确不可能放下手中治病救人的重任，去跟他炼丹。
看到韩姜摔门离去，她师傅失落的表情她低头小声道：“师傅，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擅自进来打断你和师祖说话的。”
沈错自嘲摇头：“没有，只是下次还是把论语中关于尊师重道这一篇看完，省的长大了以后像你师傅这般。”
郑秀儿听了道：“只要不看论语就能像师傅这般英武吗？那我可要赶紧回房把论语藏起来，再也不看了。”
沈错听了这话忍俊不禁道：“秀儿你什么时候都会说这样的好听话来哄人了。”
“师傅以为我是在哄你吗？但秀儿却是真真正正这么觉得的。”郑秀儿一脸认真得看着沈错说。
沈错虽与她对视，也看到了她眼中那抹人真，却还是当她闹着玩说的，摸了摸她的脸蛋，说声：“就你嘴甜，你当你师傅有什么好的。”
师傅哪哪都好，不过这句话她没说出来只藏在心底。
郑秀儿问：“师祖做的那些丹丸真的是很神奇，想来师傅也不是豪无兴趣，为何师傅不愿随他一起去炼制丹药呢？”
其实她知道，就她现在观察来看，她师傅对医术的痴迷成都绝对不会少于师祖，只不过在她看来，她师祖对于某种医术的执念实在是过于繁重，重到超过了医术本身，如此一来，高洁的医术便会变了本身它存在于世上的味道。
而他师傅则不同，追求的只有医术存在于世界上最原始的道理——救人。
医术便是为了救人性命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