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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顾老太顾珅之死,书娆换脸

    安平伯府

    “老爷,齐家老太太刚去了,楚世子似乎让人去了齐家密室,找了些证据出来。楚世子派人去请了一道圣旨,明儿个一早,齐家全家都得迁到封地,世代子孙不得入京。

    齐家两姊妹……额,一个也没送出去。”

    春海说完,便垂手侍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原想着楚洵和齐老太太还有些祖孙的情谊在,不说如何扶持齐家,至少老人家赐的亲舅舅闺女,总得收下的。

    可谁知道,这楚世子不仅不收,反倒赶尽杀绝,让齐家全家都被贬到那黄沙漫天的荒凉之地去了呢?

    春海不禁暗自叹息,只道伯爷怕是要对此失望之极了。

    不料,上首的安平伯只沉默一瞬,便“咯噔”一声放下茶杯,抚着胡须哈哈畅怀的笑起来。

    “哈哈,好啊!贬到封地好啊!”安平伯浅啜一口黄峰毛尖,笑容满面,仿佛心愿达成。

    春海不解,“老爷,那在公主府和广平王府安插眼线的事儿,可该如何是好?”

    楚洵和顾宝笙连尚算亲密的齐家姊妹都不肯接受,春海并不认为安平伯还能找到更好的人,能到楚洵和萧琛身边儿吹枕头风。

    安平伯淡淡一笑,“本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这两姊妹跟着楚洵和萧琛,不过是试探试探罢了。至于人选……本侯早已选定。”

    齐家那种人家,连亲生女儿和亲生外孙都可以出卖,若是真要与他合作,有朝一日为了利益,出卖起他来就更是毫不犹豫了。

    何况,齐家的女子只会用美色引诱留住男子,旁的一概不会,他要这么笨的女子来拖后腿做什么?

    “那侯爷选的人是?”

    宣平侯招了招手,春海便附耳过去。

    待听完,春海瞪大了眼睛。

    “这两步棋,一步一步来。”安平伯淡笑道:“先把那两人送到周府。至于顾宝笙,必得要她中毒才行,可明白了?”

    春海立马点头,忙下去安排了。

    安平伯朝外看了眼枝叶繁茂,绿意盎然的榕树,眼中的得逞一闪而过。

    *

    第二日一早,齐家家产充公,全家迁往衮州,还有齐家老太太去世的事情便一阵风似的传开了。

    齐家子弟众多,家财万贯,乌央乌央一大群人离开京城,自然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齐氏是在打马吊的桌上,听几个妇人说起此事的。

    “你们听说了吗?”圆脸的妇人瞧着齐氏手指上的金戒指,笑道:“齐家昨儿个,老太太没了不说,全家都被贬到衮州,陛下下了圣旨,只说世世代代都不许他们回京城呢。”

    齐氏正在摸牌,听到“老太太没了、贬到衮州”几个字的时候,手一颤,“咕咚”一声,摸到的那张幺鸡滚了两下,平平整整的摆在了地上。

    “没了?”

    “是啊,你还不知道吗周夫人?”圆脸夫人一脸失望道:“哎呀,这可是你自个儿的婶婶啊,她人没了,再怎么你也该去送送的。

    你爹和你嫡母也该是在里头的吧?周夫人,不是我说你呀,你们家如今有安平伯府帮忙扶持的,吃穿都有,日子红火,你不去送送他们,实在太不应该了。”

    圆脸夫人不住的摇头叹气,像是为齐家感到十分不值。

    不过,齐氏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的爹和嫡母都不是善人,娘也是被嫡母逼死的,若是知道她这儿有靠头,到周府拿银子可怎么办?

    沈书娆巴不得她倒霉,儿子又是个软和性子……要那群人真的上门儿要钱……齐氏不敢想下去。

    立起的牌一推,齐氏便站起身来带着歉意的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啊。这陈夫人没说,我都不知道这事儿呢。到底是家里的人,我得去瞧瞧看。今儿这马吊,我就不打了啊。你们玩儿吧。”

    “啪嗒”一声,圆脸夫人不高兴的把牌推下来。

    “周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赢了我们的钱就想走吗?我们这儿可不兴这样的啊!”

    虽然只玩了一局,可是齐氏这些年空闲的时间多,打马吊也算是打得“熟能生巧”,摸出来一些门道来。

    这些日子,齐氏赢了不少钱,圆脸夫人自然没给好脸色。

    其余两位夫人也连声附和,“就是啊。周夫人,这对我们来说,也太不公平了!怎么着,也得再玩两局啊!”

    齐氏瞪了那圆脸夫人一眼,把自己那盘子里的碎银子和铜钱一分为三。

    偏给旁的两位夫人多些,只给了那圆脸夫人一个铜板。

    “好,这局算我的。钱都还给你们就是了。往后啊,你们自个儿玩儿去吧。”

    说完,齐氏站起来冷哼一声,直接掉头走了,也不管后头那圆脸夫人在后面如何与另外两位夫人争吵抢银子。

    *

    周府

    齐氏回来的时候,秦沔正坐在院子里吃早饭。

    一碗白粥,就着一碟咸菜、三个白面馒头。

    齐氏一进门,眉头就紧皱起来,心疼的气道:“阿沔,你怎么还吃这些东西?娘不是给了银子,让你去八仙楼吃的吗?

    你可别告诉娘,这些日子,娘一出门儿,你吃的就是这些东西?那银子呢?你是不是给沈书娆了?”

    齐氏气得推开秦沔的碗,骂道:“书娆不缺那点儿银子,娘也给了她丫头银子的,你做什么要这么委屈你自个儿啊!”

    秦沔扔下手里的半个馒头,嘴都没来得及擦,忙拉住闹闹嚷嚷的齐氏,示意她小声些。

    “娘,您别说这么大声啊。”秦沔“嘘”了一声道:“书娆这会儿还在睡着,她身子不好,脸又有伤,自然得该吃点儿好东西,用些上好的膏药啊。”

    齐氏哼了一声,暗骂了儿子一句蠢货。

    昨儿午时儿子藏好的铜镜都被沈书娆让丫鬟找出来,摔了个稀巴烂,可昨晚崭新的铜镜就被买回来的,可见沈书娆的心根本就没死。

    这儿子也不想想,若是沈书娆恢复了容貌,自以为自己有了勾引楚洵的资本,哪里还肯在周府待着?哪里还瞧得上他为她攒的那点儿银子?

    但见儿子满脸憧憬,满眼欣喜,齐氏便把骂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好,你要给她买好药,买好吃的,娘也不管你了。只是从今往后,若再让娘发现你为了给她省银子,自个儿吃这些白粥咸菜……那就别怪娘把你们俩的月例都减半。”

    秦沔连说不敢,齐氏却已经下定决心,只说从今往后要在家里同秦沔一起用早饭了。

    “阿沔。”齐氏瞧了眼门口,问道:“今儿早上可没有齐家的人过来吧?”

    “齐家的人?”秦沔摇头,“没呢,今儿从早上我起来练功到现在,都没听见有人回来,就只爹娘你们出去了。”

    齐氏听完,这才点点头,又爱怜的嘱咐秦沔早起练功,晚上读书不要累到了身子。

    倒是秦沔听齐氏问起齐家的人上门,便细问了几句。

    齐氏见沈书娆还睡着,院子里也静悄悄的,便压着嗓音把先前在牌桌上的事给秦沔说了一遍。

    “阿沔啊。”齐氏想到楚洵一出手便坏了齐家数代人的基业,便忍不住被吓得心惊肉跳,“你说,若是楚洵那死小子记仇,到时候你考上了文状元,不让你当官儿,你考上了武状元,不让你挣军功,这可怎么好?”

    到时候,她儿子的勤学苦读岂不是要白费了?

    “哥哥不是这样的人。”秦沔憨笑道:“娘您总是爱胡思乱想的。哥哥恩怨分明,齐家被贬是陛下的主意,若是齐家没罪,陛下贬什么啊!

    而且……”

    秦沔认真道:“齐家子弟从前犯下的滔天罪行,譬如强占良田,强占良家妇女的事儿,娘您远在封地,不还帮着处理了几件事儿的吗?”

    算起来,楚洵只让这群人去那等荒凉之地受苦受难,没有取他们的性命,已经仁至义尽。

    秦沔并不觉得,哥哥的做法有什么错误。

    “你呀你,你是谁的儿子啊。”齐氏怒其不争道:“你怎么一点儿做大官,封侯爷的心思都没有啊!

    那楚洵就知道娶公主,你呢,你娶个什么回来,你要娶沈书娆我不管,可你现在还帮着楚洵说话,是不是他害死了你才知道他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人啊!

    你知不知道,他怂恿陛下贬齐家人去封地,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齐家犯了什么罪,而是因为齐家人对那个笙笙公主不敬,想给他塞女人!

    他哪儿是什么秉公办理啊,他根本就是存了私心,为了女人才对付齐家的!”

    “娘,他不是……”

    秦沔正打算劝说齐氏,忽瞥到一抹湖水碧的裙角,一下子就闭了嘴。

    “书娆!你起来了。”秦沔笑着走过去,原想伸手扶她,但见红玉和碧珠一左一右陪在身旁,手便收了回去。

    “书娆,你脸上有伤就好好儿休息,没得出来吹了冷风,伤口好得慢。”齐氏瞥了眼沈书娆,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意思,便是在提醒沈书娆,有这张残破的脸在,沈书娆就不要痴心妄想楚洵还会再娶她了。

    沈书娆握了握拳,语气冷道:“这事儿不劳您操心,书娆只是打算出来给阿沔送盘翠玉豆糕,没别的意思。既然您不乐意瞧见书娆,书娆回房待着就是了。红玉,把翠玉豆糕放下。我们走!”

    “书娆!书娆!”

    秦沔叫了两声,但见沈书娆头也不回的走了,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来。

    齐氏眼神警惕了看了眼沈书娆的背影,把翠玉豆糕端起来仔细的闻了一闻,又用指甲盖儿挖了一小块出来尝了一嘴。

    “娘,您这是做什么?”

    “没事儿。”

    齐氏撇了撇嘴,她就是担心沈书娆为了脱离周家,给儿子下毒罢了。

    但见东西无毒,齐氏便递给了秦沔,笑道:“吃吧。你多吃些。等书娆身子好了,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才好。”

    秦沔腼腆了笑了笑,正要拿起翠玉豆糕放进嘴巴里,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别是齐家的人上门儿了吧?”齐氏皱眉。

    她可不想把藏起来留给秦沔的银子拿给齐家的人,无论是她的亲生父亲还是那个嫡母,她是半个子儿都不愿给的。

    齐氏正想着,敲门的人便说话了,“夫人行行好吧,老婆子已经几天没吃的了。只想讨一碗稀粥,喝一口凉水罢了。”

    这熟悉的声音……

    “玉竹嬷嬷?”秦沔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娘,这……”

    “你闭嘴!”齐氏小声的斥道。

    跟着元戎太后一起长大的贴身嬷嬷玉竹的声音,她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可是,那又怎样?

    元戎太后活着的时候,玉竹嬷嬷是人见人奉承的玉竹嬷嬷,她得笑脸迎着。

    可世上已无那染了花柳病的元戎太后,庄亲王府又是因为元戎太后跟周文锐偷情生下了景仁帝和庄亲王而一夕之间,荡然无存的。

    他们一家被元戎太后害得这么惨,元戎太后和玉竹就是饿死也活该,还想上门讨好处,简直做梦!

    “行了,你别管了。”齐氏哼道:“她饿死不饿死,不关咱们的事儿。你回房自个儿看书去!”

    “娘!”秦沔不忍,“到底也是祖母的嬷嬷啊。”

    小时候还给了他不少好玩意儿和糖糕果子吃呢。

    “你……”

    “夫人……我是专门过来帮您……做工的呀。”

    门外的玉竹嬷嬷将“帮您”两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齐氏拧紧眉头,想了一想,还是带了秦沔,一同过去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一开,便见一个蒙着粗布的老妇人,还有一个一脸黝黑,略胖的小男娃。

    齐氏不清楚玉竹嬷嬷手里能有什么帮她的地方,因而也不敢怠慢,忙亲自带了人去她屋里坐着。

    又让秦沔回屋去好生念书。

    *

    “嬷嬷这些日子受苦了……不知……太后娘娘可还过得好啊?”

    齐氏递过去一杯茶,似是关切的问道。

    不过距离隔得很远,似是生怕沾染到了玉竹嬷嬷身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玉竹嬷嬷垂头道:“王妃娘娘放心,老奴若是身上有花柳病,一早便没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死。”

    “那……太后娘娘她……”

    “死了。”

    “死了?”

    “是啊。太后娘娘的身子骨自打出了云州便一直很不好,一路上请了不少大夫看。结果啊……大夫都说南齐的花柳病,至今还没有人能治得好的,就算是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策。”

    玉竹嬷嬷摇头叹了叹气道:“顾宝笙那妖女一贯是会祸害人的。她又有楚世子帮忙,咱们太后娘娘有这么个不孝至极,吃里扒外的孙儿,哪里还能长命百岁啊!”

    齐氏眸中的担忧愈发深了一分。

    暗道这玉竹嬷嬷若是只因元戎死了,要投奔他们的,她可是不会让人在这儿久住的。

    玉竹嬷嬷瞧了齐氏一眼,忽然取下蒙在脸上的粗布——赫然是一张被烧得坑坑洼洼,一片漆黑的脸。

    “嬷嬷你的脸……”

    齐氏语气十分惊慌。

    “王妃娘娘不必担心。”玉竹嬷嬷很是平静道:“老奴这张脸,也是为了回来给太后娘娘报仇,不得已弄成了这模样。

    太后娘娘那般母仪天下的人,竟被一个妖女给害死,老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老奴听闻楚世子和那什么笙笙公主在宫里很是得意,如今把周家和王妃娘娘家里作践得不成样子。那顾宝笙就更是该死了!

    老奴这次回来便是要替太后娘娘和王妃娘娘你们报仇的。”

    齐氏握紧了茶杯,皱眉不语。

    元戎太后的母族周家就是因为元戎太后才遭逢大难,玉竹一个嬷嬷回来,都指不定会被周家弄死了,还说什么报仇呢?

    玉竹嬷嬷看出她的心思来,袖中取出一块尚算干净的帕子,将茶水倒了些在手帕上,帮坐在她身旁的男娃擦起脸蛋来。

    齐氏低头喝茶,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待那男娃的脸洗干净了,露出一张圆脸来,齐氏这才指着他问道:“嬷嬷,他是……”

    玉竹缓缓开口道:“他是顾宝笙从前在顾府的嫡亲弟弟——顾珅。”

    “顾珅?”

    齐氏没见过顾珅,却也知道,顾宝笙是萧元帝的女儿,跟顾明远一家子根本没关系。

    郑绣莲从前还对姜徳音百般折磨,对顾宝笙百般嫌弃,几乎差点儿害死顾宝笙。

    又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亲人,齐氏看不出来,玉竹嬷嬷究竟想做什么。

    “娘娘……”玉竹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老奴这回回来,多亏了有安平伯爷帮忙。他和您是亲家,要说扶持皇子登基,自然不如就扶持庄亲王殿下或者是阿沔世子的。

    周家的兵权,原本就是太后娘娘母亲娘家的东西,跟周家现在的老太太和太后娘娘同父异母的哥哥没半点儿关系。

    只要阿沔世子愿意举事,把庄亲王的印章拿到周家的那管事面前给他瞧瞧,兵权就不是问题的。

    这……到底是王爷做皇上,还是世子做皇上,端看王妃娘娘您怎么选了。

    至于这孩子,到底是顾家的种,顾家若是没有人照料他,他流落街头了,顾宝笙那妖女毕竟从前是他的姐姐,还能半点儿不管他吗?

    只要他进了广平王府或者是公主府,在那些井水、铁锅里下药……娘娘和世子要想得胜,岂不是简单多了?”

    玉竹嬷嬷看出齐氏的心思,因而,到后来,直接连庄亲王得胜也不说了。

    她是跟在元戎身边儿的,自然知道,比起夫君有权有势来说,还是儿子大权在握更让人欢心。

    毕竟,身为天子,即便身为皇后,也只是他其中一个女人。

    只有当了太后,那孩子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种凌驾世人,高高在上的高贵,才是最让人称心如意的。

    庄亲王是个风流性子,留在封地的庶子、美人便是一大堆。

    如今又正值壮年,若他当了皇上,以后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只怕会夜夜笙歌,弄出一堆儿子来和秦沔抢皇位。

    齐氏几乎想都不用想,便决定舍弃庄亲王,扶持秦沔。

    “嬷嬷的话,可属实?”

    “自然……”玉竹嬷嬷咬牙切齿道:“老奴回来,就是要为太后娘娘报仇的,若是有半句假话,只让玉竹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玉竹若非是为了太后娘娘报仇……这张脸也断然不会自己用烙铁弄成这样来掩人耳目了!”

    齐氏瞧见玉竹嬷嬷眼底深深的恨意,又细细观察了一番玉竹嬷嬷的脸,便让玉竹嬷嬷在这儿坐着,她亲自去取。

    这一路上,齐氏嘴角的笑意是压都压不下来。

    她正发愁儿子不争气,楚洵要压她儿子一辈子,让秦沔以后没出路。

    可没曾想,她这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来了。

    那印章,齐氏也瞧过几回,庄亲王从不收拾屋子,从来都是把印章随意扔在桌上的。

    如今庄亲王的位子没了,印章也只是代表从前的身份,只能拿到周家,证明庄亲王的身份。

    有印章,没有兵符,不也白搭吗?

    这样一想,齐氏心里就更松快了,一路高高兴兴的进了庄亲王的屋子。

    *

    西面厢房

    沈书娆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铜镜,眉目阴沉得仿佛滂沱大雨即将降临。

    “哐啷”一下,镜子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不过是出去走一走,散散心,顺便把想拿去倒掉的翠玉豆糕扔掉,可谁知道,竟会听到这么大的消息!

    她喜欢楚洵一心一意,可却万万不希望他的全身心都属于顾宝笙那个女人。

    齐家老太太可是楚洵的亲外祖母啊,可楚洵呢?为了顾宝笙,竟然六亲不认,宁可气死自己的亲外祖母,也不愿意纳妾。

    那她以后……就算脸好了,怎么进广平王府啊!

    红玉端着一碗冰糖燕窝进来,一脸神神秘秘。

    “姑娘……奴婢方才去厨房,顺道路过周夫人房前的时候,听到一件大事儿呢!”

    “什么事儿?”

    待听完,沈书娆的嘴角轻轻够了起来。

    原来……她的父亲,也是能帮忙的啊!

    而安平伯府此时,正在浇花的安平伯听闻沈书娆要来伯府的消息,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加深。

    *

    云溪街的芷兰阁,每月都会来新货,或是月底,或是月初,相差不过两三天,大车大车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便会被运送到此处,供等候已久的官家夫人和小姐们挑选。

    同往常一样,今日一大早,芷兰阁的货物便到了。

    云溪街这一带,只有官家夫人敢过来,可在云溪街前面一条玉兰街,也就是一众夫人来的路上,却有不少乞儿拦路乞讨。

    或是为了不落人口舌,或是为了心地善良的好名声能众人皆知,或是抹不开脸上的面子,总之,被乞儿拦住的马车总是要给些银子的。

    然而,今日,玉兰街上,却是出了一件大事儿。

    ——有人拦住了当今公主的马车,可却因自己跑得太快,撞到了马车上,撞晕了脑袋。

    眼下,那包着头巾的老太太还抱着躺在地上的孩子哭得泣不成声。

    若是有人细细打量,便不难认出来,晕倒的孩子,是顾珅。

    而那包着头巾的老太太,正是玉竹嬷嬷。

    坐在马车前的青葵微微蹙眉,她是认出人来的,可……顾珅上门,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果不其然,很快,人群中便有不知哪个跟着娘亲出来买首饰的孩童说道:“那不是顾家的顾珅么?怎么在这儿啊?他的爹爹和祖母呢?”

    玉竹嬷嬷哭得更大声了。

    “小少爷的爹爹和祖母……他们……他们昨儿为了给小少爷筹点儿上学的银子,打算去京郊的学生那儿借点儿银子。

    结果……结果人就没了!方才小少爷也是饿极了,才不得已偷了人家的包子跑到这儿来,不得已撞上公主殿下的马车的。

    公主殿下,您就饶了他吧!”

    顾明远和顾老太太死了?

    众人听闻此言,不由大吃一惊。

    他们,也算是知道顾家一家人的近况的啊!昨儿还好好地人,怎么就死了呢?

    顾老太太和那一双儿女,也就是顾明远和顾茹茹被赶出顾府之后,便一直在外流浪着。

    顾老太太嘴巴不能说话,中风卧床许久,屎尿都需要人伺候。

    顾茹茹过惯了宫里锦衣玉食的奢华日子,不想自己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因为照顾顾老太太而被折磨成一个黄脸婆。

    因而,便给一个外县的商人做了外室,从此以后,再没有回顾明远和顾老太太的破屋子看过一眼。

    而顾明远,害怕世人的指摘,又无处求生,只得拿起最初的本行,也就是在街头巷尾给人家写字画画赚些银子。

    他很是希望,能像当年一样,在街上遇到一个贵人赏识他,最好那贵人还是女子,就像从前姜徳音那般身份高贵的人那样,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让他重回朝堂,封侯拜相。

    然而,世事总是不能如他所愿。

    人到中年,顾明远一张带了皱纹的脸,一身洗得发白仍旧带了酸臭味儿的衣裳,已经远比不上当年面如冠玉,身姿笔挺的玉树临风之姿。

    他的相貌虽然还能看,可看的人,不是那无知肥胖,丑陋粗鄙的村妇,便是颐指气使,眼高于顶的商妇。

    总而言之,是没有一个他瞧得上的人,愿意瞧得上他,愿意救他出淤泥之中。

    日子过的捉襟见肘,顾明远写一天字的铜板还够不上买馒头的钱,更别说给顾老太太买药。

    想到妹妹顾茹茹给外县的商人做外室,顾明远的心思也活络起来,想给那些富裕人家的妻子做个“外室”。

    然而,顾明远的运气实在不大好。

    才只上门给那胖女人描了一回眉毛,便被那女人的丈夫抓住,反倒打折了他的胳膊,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银子。

    即便后来从别人口中知道那女人和她丈夫是故意挑他这种人下手,故意骗人抢钱的,顾明远也不好意思去顺天府尹那儿报官了。

    众人只知顾明远被人打折胳膊后便消失不见,去山上用左手摘草药挣钱养家了,却并不知他和顾老太太为了给顾珅筹银子,连命都没有了。

    眼下,玉竹嬷嬷还在大声哭着。

    “可怜的小少爷啊,没爹没妈,如今人又被撞成这样了,这可怎么活呢?”

    顾宝笙缓缓下了马车,站在马车前,不紧不慢道:“浦大夫已经到了,先让他诊治诊治吧。”

    须发皆白的浦大夫扶着小童的手,步履蹒跚的过来,有些艰难的蹲下来,给顾珅号了号脉。

    “回公主殿下的话,这孩子没事儿,并未伤到哪儿,好生养着,吃些好东西补补身子也就行了。”

    顾宝笙自然知道他无事,瞧顾珅那样子,十成十是被下了迷药晕倒过去了。

    玉竹嬷嬷还在哭:“这……小少爷没爹,没娘,这没法儿活了啊!”

    众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顾宝笙。

    马车是顾宝笙的,而顾珅从前还是顾宝笙从前的弟弟,如今没爹没娘了,自然该是跟着有些关系的姐姐的。

    顾宝笙闻到顾珅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不由退后一步,而后看向玉竹嬷嬷。

    “他不是有你吗?”顾宝笙淡淡道:“我虽不知你身份,可你这样为他哭泣,一定是很疼他的。我交些银子给你,你多照顾照顾吧。”

    玉竹嬷嬷的哭声响起,“公主殿下不认得老奴了吗?老奴是……是姨娘从前的奶娘郑嬷嬷啊。老奴是回乡省亲后觉着舍不得小少爷,这才回来的,谁知道,回来竟是……竟是这样!

    公主殿下……您心地善良,小少爷从前也不和您争,不和您抢,一直把您当做亲姐姐来看的。如今他无父无母,流落街头,实在可怜。

    老奴求您救救他,收留收留他吧!”

    在旁的众人远远瞧着,虽然知道这是公主殿下他们不能劝告,但见顾珅躺在地上,玉竹嬷嬷哭得可怜,也不由眼眶微热,用企盼的眼光看向顾宝笙,希望她能答应下来。

    顾宝笙不禁好笑,顾珅是郑绣莲的儿子,从来与她为敌。

    她若是眼下见人可怜,而对那恶劣的本性视而不见,岂非等同于养虎为患?

    她啊,可不愿意做那冤大头。

    “郑嬷嬷是吧?”顾宝笙温声道:“您既然是从前顾府里的嬷嬷,就该知道从前郑姨娘同我和娘亲的恩怨。

    若是我没有记错,全京城的人也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可是正因为郑姨娘嚣张跋扈,才害得我母亲早产,才害得我缠绵病榻,险些死去。

    顾珅受伤,虽然是我的不是,可若他善良正直,不偷人包子,哪里会撞上我这行得极慢的马车?

    ‘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若他偷东西,待人恶劣的秉性不改,还是郑姨娘教出的性子……那我岂不是还要再被害死一次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姜徳音的死当年的确有郑绣莲的原因在。

    众人听顾宝笙提到此处,眼神也犹豫了。

    玉竹嬷嬷哭得更伤心了,“公主殿下啊,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恩怨,‘人之初,性本善’,小少爷的性子不坏的。

    不过姨娘教导的时候,出了些错,眼下小少爷的年纪还小,若是公主殿下您派人好生教导他,他以后,一定会孝敬您的。

    眼下,他就只有您一个亲人,一个姐姐了啊!”

    无依无靠,走投无路,可不是只有顾宝笙一个人能救这样无父无母,晕倒在地的孩子吗?

    顾宝笙微微笑了,“嬷嬷,你说他无父无母吗?可不巧啊,方才我的婢女来报,说顾老太太和顾老爷是在京郊,可是……却并没有死啊。”

    玉竹嬷嬷的哭声略微一顿,就见顺天府的几个捕快押着顾明远和顾老太太过来了。

    顾老太太躺在板车上,歪着嘴一路哼哼唧唧的叫着。

    待顾明远和顾老太太被带到玉竹嬷嬷的面前,玉竹嬷嬷的哭声立马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她明明亲耳听到安平伯说要把顾明远和顾老太太杀了,抛尸到郊外的,为什么……会这样?

    就听顾宝笙含笑道:“眼下顾老太太和顾老爷平安归来,顾珅便不是无父无母的人。我赔些银子,足够你们吃穿用度,足够顾珅上学堂,郑嬷嬷也就不必担心了吧?

    顾老爷好歹也是当年中过探花的人,如今正值壮年,待好生教导顾珅,必定能让顾家光耀门楣的。

    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青葵,给银子。”

    话落,顾宝笙便扶着金花的手缓缓上了马车。

    只是上马车那一瞬,女子不由捂着头,晃了晃身子。

    背影纤细,幽香飘飘的女子很快便乘着马车离开,而把人平安送回的顺天府捕快也走了。

    现在,只剩下僵硬的玉竹嬷嬷和躺在地上的顾珅,还有呆愣愣的顾明远母子。

    如果顾珅是顾家的子孙,兴许顾明远母子还能高兴几分。

    毕竟,再扶持一个孩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还是很有可能的事。

    当初顾老太太一个寡妇不也拉扯出了顾明远这样俊雅风流,才高八斗的探花郎,丞相爷吗?

    可惜,顾明远怨毒的看了眼顾珅。

    这个孩子的出现,只会让他想起自己郑绣莲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情。

    他甚至不由想,如果当时他没有把郑绣莲带回来,是不是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

    他若对姜徳音倾心以待,即便不能和姜徳音生儿育女,但萧元帝看在他帮忙照顾姜徳音多年的份儿上,也不会贬去他的官位,让他经受这些流落街头,遭人毒打的苦痛。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发生的事情,总是不能回头,更不能恢复如初的。

    不论他怎样悔恨不对姜徳音好,不对顾宝笙好,终究是回不去了。

    现在,他不得不养着顾珅……因为,众人都不知道郑绣莲给他戴了绿帽子,因为,顾珅是他名义上唯一的儿子。

    至于顾老太太,看向顾珅的目光更是仿佛毒蛇要撕咬猎物一般阴冷。

    她从前有多疼爱这个孙子,眼下就有多痛恨。

    她的儿子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养着一个别的孩子,还要养她一个几乎不能动,只能让人伺候的老太太做什么呢?

    顾老太太瞧了眼悲痛欲绝的儿子,又瞧了眼晕倒在地的顾珅,心里突然下了一个决定。

    无论她还是顾珅……谁都不该拖累儿子的!

    她当年不该冷眼瞧着郑绣莲折磨姜徳音,而这顾珅呢?

    郑绣莲生的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的杂种一个,有朝一日,他不是顾家子孙的事情闹出来,他们顾家最后的颜面也会被踩到地上!这样的杂种,根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让她儿子日夜心中悔恨悲痛!

    顾老太太的眼睛倏然睁大一瞬,七八日前才略微能动的右手慢慢颤了一颤,里头一支她新婚时,顾老太爷送的银簪子还在。

    她原是想,在儿子支持不住照顾自己的时候,便一簪子结果了自己性命的。

    但眼下,板车上的顾老太太改了主意。

    她要死,地上会拖累她儿子,害她儿子丢脸,让她儿子难受的那个杂种,也该死!

    “呵!”

    顾老太太的喉咙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然而她的喉咙一向如此,内中有痰西里咕噜的响个不停,众人也就都没有在意。

    待反应过来时,已然是“扑通”一声。

    顾老太太从板车上滚落下来,右手的银簪扎入了顾珅的身体。

    “娘!娘!”

    顾明远忙过去扶起顾老太太,然而,顾老太太的头已然磕到了坚硬的青石板上,一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再探顾珅的鼻息,亦然如此。

    祖母杀了孙子,自己也死了。

    杀人凶手与被害之人死在一处,还都是顾明远一家的人,众人不由扼腕叹息,十分同情顾明远。

    只道,唯一的儿子死了,娘亲也死了,妹妹还不归家,这顾明远这回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然而,只有顾明远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母亲做的这个决定,都是为了他,能够脱离苦海。

    “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

    顾明远是如何安葬顾老太太和顾珅的,众人不知道,只知道从此以后,街上再也没有见过顾明远的身影。

    *

    安平伯府

    沈书娆跪在地上,一脸郑重道:“求父亲成全书娆!”

    “换成顾宝笙的脸,留在楚洵身边?”安平伯笑了笑,“书娆,爹是可以找高人替你换脸,可是……楚洵和萧元帝都不是傻子,你去了也是自讨苦吃。

    你若要换脸,爹倒是可以给你换成……顾延琛的未婚妻,端阳妻子的脸。”

    沈书娆不解也不满道:“爹,女儿只喜欢子珩,不喜欢顾延琛啊。”

    安平伯目光淡淡的瞧了她一眼,含笑道:“不,书娆,眼下,你必须喜欢顾延琛。

    南齐与西戎的边境云罗国有人挑事,顾延琛不日会出发前去镇乱。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若是事情大,或许楚洵也会去。

    书娆……你得占着端阳郡主的位子,拿了黑铁骑的兵符,待我们扶持四殿下登基。你便是王爷的女儿,是功臣的女儿。

    你倒是说说,身为手下败将的楚洵还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你,不娶你呢?”

    沈书娆皱眉,她虽然不清楚端阳公主的底细,却也隐约知道,那女子武功颇高,未必是她扮得来的。

    何况,那端阳郡主身份高贵,为人聪颖,爹又能把她送到哪儿藏着呢?

    “爹……”沈书娆不赞同道:“若是到时候端阳公主逃出来了,那岂不是……”

    安平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书娆,这便是你多心了,爹自有安排。”

    有胡多问那般体贴入微,位高权重的知音在,那端阳郡主,恐怕更有可能日久生情,移情别恋吧?

    沈书娆见安平伯信心满满,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待她走后,安平伯的贴身常随春海过来递了一块印章。

    恰是齐氏在庄亲王屋子里找到的那一枚毫不起眼的印章。

    “玉竹办事,本伯爷……还真是放心啊!周家的兵权,终于……”收入囊中了。

    安平伯笑得灿然,将印章紧紧捏在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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