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见三人陆续走出茶水间,利之勤顺势也想跨出步伐,却在下一秒,见男人的身影又挡住了门口。
他、他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三个要离开,他就那么大方的让他们过,她要走他就堵住门口!这人实在是、实在是……她愈想愈恼,却只能压抑情绪,一张小脸憋得红通通。
不管了啦,她若是硬要过的话,他也不敢伸手挡她吧?这么一想的同时,她跨出步伐,却失算,他上前一步,摆明了她别想出去的姿态。
她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时,已先听见他清冷的声嗓。“周先生约我们中午到他家吃饭。”
“啊?”她一时没会意过来,愣愣的看他,两颊还透着未散的红泽。
“离婚诉讼那位,周太太后来撤回诉讼。”秦子深盯着她不放,揣想着方才那些对话中,她的答案有几分真实性。
“哦……喔,你说那位婆婆不喜欢她的周太太吗?”她有些纳闷。“约你和我去他们家吃饭?”
“嗯。”他低应了声。
“为什么?”
他看着她。“周先生的意思是他和周太太能重新面对他们的婚姻,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所以邀我们过去坐坐,吃顿饭。”
她点点头,低垂眼帘想着什么,片刻,她笑道:“这是秦律师的案子,我去凑什么热闹呢?我的本分是秘书,不能抢了律师的风采,也不是陪吃饭的喔,嘻。”
她神情愉悦,弯着嘴角笑,眼底却有一抹极淡的情绪。
还是觉得有一些难过啊,在他说了她自以为是叶律师跟前的红人后。即使他昨晚为了那天的言行道了歉,她也原谅了,但就是忍不住想要这样回答他,难过的或者不是他说了那样的话,而是说的人是他。
闻言,秦子深僵了,但一双深目未放过她,紧紧缠着她低下的眼眸。
她仍旧气恼他那天的失言吗?昨晚的道歉她不接受?还是后来的酒醉让她一并忘了他那声对不起?是不是该再表示一次歉意?但这时间点似乎不对。
他抿唇片刻后,清冷的音色略重了些。“周先生约的是我和你,中午别走,坐我的车一起过去。”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说完后,他提着公事包转身离开,不让她有反驳的机会。
他想着,也许中午和她过去周先生家里的路上,在车内他应该可以跟她说些什么。
但他没想到,紧接而来的例行会议之后,一通电话却让他得赶去刑事局陪同当事人接受侦讯,问讯之后又移送地检署复讯,前前后后耗掉他近九个小时的时间,此刻,腕上薄表时针指着七点,他忙到连午餐都还没机会吃,更别论中午和周先生的约定了。提着公事包,他一踏进事务所,就见叶刚方从办公室走出。
“现在才回来?”叶刚提着公事包,神情意外。
秦子深疲惫的应了声。“跟去地检署复讯了。”
“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叶刚一手搭上他肩头。“我和客户约好了,所以得先走,我交代利秘书关门了。”
“她还没下班?”他眼眸望向叶刚身后的大办公室,果然见到最里端她位子上还亮着灯。
“嗯,说是一些资料还没整理好。”叶刚看了下表。“那我先走了。”
他淡点下颚,看着叶刚离开后,眼神调向她的办公桌。从这方向望过去,屏风隔板挡住她的身影,他看不见她。
他原是打算中午在车上和她说几句话的,但一个意外状况让他错失一次机会,那么等等要约她一道晚餐吗?若是昨晚的道歉她觉得不够诚意,待会儿请她吃个饭赔罪,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下了决定后,他先回办公室将一些资料收拾收拾,然后进入洗手间洗把脸,他熄了该熄的灯光,走到她所在的大办公室区。
才一踏进办公区,就见她握着手机,僵立着身子,而下一秒,她像是听到什么似的,软了身子。他心头一诧,快步靠了过去。
刚结束通话的利之勤,以最快的速度关了电脑,然后收拾物品,她心里发急,一急就乱,手机不小心摔到地上,皮包也从椅子上滚下,物品掉了一地。
她颤着手,弯下身子,急急忙忙摸着地板上的物品,想要塞进皮包,但眼前一片水花花,看什么都是隔着一片泪海,怎么也看不清晰,她该塞进皮包的物品根本没落人皮包内,又滑到地面上。
忽然间,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她手心。
她愣了下,一抬眼,积在眼眶的泪就这么成串而下。
秦子深帮她捡完所有物品后,将皮包和她掉在地上的手机,还有她放在椅背的西装外套递给她。
她一接过,转身就要走,手臂却被人从后拉住。
“你要去哪里?”他不知道那通电话说了什么,但从她的反应看来,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医……医院。”利之勤急着走,顾不得什么礼貌,腿一提就要离开。
“出了什么事?”见她泪流不止,他哪能就这样放她自己离开?
“奶、奶奶……奶奶午睡后,就一直、一直没醒来……”她哽着声音,“爷爷说……说剩、剩一口气了……”她推着他的手。“我……赶着去医、医院。”
他闻言,没时间细思量,直觉道:“我送你。”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关了所有的灯光和大门后,便带着她离开。
***
原以为明天周休假日,今晚的高速公路会塞上一段时间的,但这一路南下的车流意外的顺畅,三个半小时不到,秦子深已将车子开进位于南投的小镇,车内一片宁静,偶有几声轻微的吸鼻声。
秦子深趁着红灯时刻,侧眸看了她一眼。她额抵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能确定的是,从车窗映出的她,看上去精神并不好,这样子的她,还想自己开车下来?
他原以为大概是在台北哪家大医院,带着她上他车后,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奶奶在埔里基督教医院的急诊中心,他庆幸他当时拉住她手腕的动作够快,没让她自己离开。
她很沉静,除了刚上车时有较明显的啜泣声外,之后就没听见她发出任何声音了,她只是愣坐着,面容朝向车窗,偶尔,会听见她吸鼻的声音。他知道此刻的她必然相当担心她的奶奶,所以她静默是可以理解的。
而他也不开口,除了上国道前,他在便利商店买了咖啡和几个面包、御饭团塞给她,要她多少吃点东西之外,他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因为他相信她需要的是宁静。
号志灯跳了,他踩下油门,依着卫星导航的指示,找到了医院,他把车子开进停车场,车才停下都还未熄火,副驾驶座上的人影已开门冲了出去。
秦子深随即熄火下车,他快步追着前头那脚步踉跄的女人,她脚步甚乱,其间一度跌倒,看得他心惊胆跳,才想上前扶她一把,下一秒就见她弯身脱下高跟鞋,赤着脚又往前头奔去。
他拎起她的鞋,再度追上去,一进入急诊中心,殡葬礼仪公司的礼仪师已在现场协助。
“爷爷。”利之勤见到正用手背抹着眼睛的爷爷,心急的奔了过去,突地脚下一个虚软。
“小心。”一只手臂横过她臂下,稳稳撑住她。“你不要急。”快步追来的秦子深,恒常清冷的声嗓沉稳稳的。
她像是没听见,脚步仓促地走到病床边。“爷爷!奶奶她……”
“醒不来啦,就……就醒不来啦,剩那一口气啊,大概在等你回来,我……我要先送她回去啦。”利爷爷眨眨下垂的眼睑,摆摆手,随即再度用手背抹去湿泪。
“丫头,你跟救护车走,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闻言,利之勤眼眸睁大,她看着戴着氧气罩的奶奶被移到担架上,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见她一脸震惊惶惑,秦子深走到她身侧,声嗓柔缓地说:“之勤,听见我说话吗?”他单手轻握她下巴,转过她面颊,将她的脸容转向他。“之勤,听我说,你现在不要激动,只要安静陪着奶奶上救护车就好,你不要哭,否则她会舍不得,会走不开,那只会加深她的痛苦。”
她点点头,硬是忍住泪水。他知道她听进去了。
“还有,要一直告诉奶奶,说医生说她裁了,你现在要带她回家,要奶奶跟好。记得,不要摸她、碰她。”他凝视着一脸神伤的她,又低低说着,语调沉柔。
她那样的神情,让他像是看见当年的自己,这样的心情如此沉痛又不舍,他体会过,又怎会不懂她现在的心情?
他一个人面对母亲的死亡和父亲的病重,不过十几岁,他就必须独自面对这样的打击,一个人傻傻地接连办完双亲的后事,那沉痛的无力感,还有谁比他深刻?
看着她孤单地跟在担架后的身影,那突然抽颤的肩膀,还有虚浮的步伐,让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就这样离开这里,他抛不下那纤瘦抖动的薄薄身影,他心疼那忍住眼泪的神情。
他拎着她的鞋,拿出车钥匙,往停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