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在路上
吴良把买来放了很久的两袋子特产搬进后备箱，还有酒，还有山草药。本来这就是他预先给父母备好的年货，谁想到年底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到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都没能回家和父母团聚。
再加上刘桂花和牛老头他们送的一大堆地方特产，瞬间就把金杯车的后半截车厢塞了个满满当当，由吴良开车，牛大壮坐在副驾驶，摸着黑就往省城赶去。
牛大壮打开车窗，探出去半个身体向着渐渐已经看不清楚的人们挥手告别，直到连续拐过几个路口视线被遮挡，他才回身做好，低着头，双手捂着眼揉搓着日渐圆润的脸颊。
吴良真没看出来，他竟然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正准备安慰几句时，坐在后座的郑先耀已开口说道：“大壮哥，有啥好哭的呦，咱这去不了几天就能回来了...”
谁成想，牛大壮一抬头就回头大骂道：“谁特码哭了！老子这是激动的，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牛大壮眼眶是有些泛红，但眼神中却根本瞧不出半点伤感，郑先耀咧了咧嘴角，扯开话头道：“大壮哥，我跟您说，江州市可和咱这穷地方不一样，二三十层的高楼，十几米宽的柏油路，到处都是舞厅和酒吧。等到了那里，咱一边玩着一边还能赚着大笔的钱，这生活简直不要太好...”
牛大壮心有意动，脸上一副憧憬向往的表情，吴良全程笑着，本不想插话，可后来越听越不对，他们明明是去做生意的，怎么从郑先耀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去吃喝玩乐的两个暴发户了，而且还是他这个老板亲自带头。
吴良脸一沉，侧头道：“郑先耀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称呼一个二十出头的酗子哥，还一口一个您的叫着，合适吗？”
郑先耀也不尴尬，一本正经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牛经理职位比我高，能力比我强，叫哥都算是小的高攀了。”
吴良有点无语，而牛大壮则是一个历来对马屁无感的夯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冲郑先耀问道：“那职位比我更高，能力比我更强的吴哥，你应该叫啥？”
看着牛大壮真心的一脸好奇状，郑先耀顿时生出一种抱起石头反倒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你关注的点怎么能这么奇怪。与此同时，吴良也回头看了一眼，明显对他的答案有所期待。
比哥高一倍的自然是老爹，可郑先耀就算在不要脸，也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张口就对吴良叫爸爸，“叫老板？”
吴良不置可否，可牛大壮却十分的不满意，“换一个换一个，这称呼太普通了，吴哥本来就是咱的老板。”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难为我了...郑先耀迟疑着，迟疑着，最后试探性得开口说道：“不然叫小主？”
浓浓得清宫戏即视感扑面而袭，吴良不由得联想起好像还珠格格就快上映了，这部火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是从明年开始的吧？有些不太确定。
郑先耀侥幸闯过一关，不敢再继续触碰牛大壮这个聊天黑洞。沿路万物还春的向阳风景固然好看，可若是在守着大老板的面时只看窗外，那也就不是曾经为了钱不惜铤而走险的郑先耀了。
“老板，您家里都有几口人？”
“您是江州大学毕业的啊，那可是全国排名最靠前的重点大学了，不愧是老板，真厉害...”
郑先耀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尾基本都是恭维，在扫除沉闷的同时，分寸又拿捏得不至于打扰到开车的吴良，哪像渡过最初兴奋后就一直在副驾驶昏昏入睡的牛大柱那般无趣。
怪不得郑先耀仅用了几天功夫，就与马小军化解了从前的仇怨，吴良临行前亲口问到时，马小军竟能替他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问题，还夸了郑先耀一大通。
这类人说难听的叫厚颜无耻，是无赖，可反过来说也是一种情商极高的表现。
吴良手下一直欠缺像郑先耀这种擅于交际的人，收下他也是因为吴良有意将省城负责对外招商的公关职位交给郑先耀去做。至于郑先耀这个有前科的人会不会做着做着突然反水，吴良反而没太放在心上。
乾隆用和珅，宋徽宗同样敢任蔡京这种人为相，不就是因为看中了他们的才华与能力。这类歪才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剑刃靠里自然会伤到自己，可若是使剑尖时刻向外，则会分外伤人。如果郑先耀真的在自己手下出了问题，吴良也只是会怪自己识人不明，御下无能罢了。
随着路面的逐渐变宽，车驶过卷起一尾黄沙的画面再不复见，黑黝黝的柏油路面上带着清晨朝露未祛的湿意，吴良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江州市郊。虽然还没有到市区，可仅凭路两边急赶着上班的人群，和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的小摊叫卖声，便已可见迥异于乡村的城市繁华。
牛大壮挺直身子，瞬间没有了困意，从没见过的城市景象迷住了他的双眼，这些年一直走南闯北的郑先耀自然没有多大反应，江州这个以工业出名的城市他来过不止一次，两边路过的那些个大型工业园区他也大多都能叫出名字。
而吴良，则是回家，是相隔一世的游子归乡，车速在不自觉得放慢，吴良眼神也在不自觉的变得有些惘然。
瞧出了老板的情绪有些不对，郑先耀不敢多话，只在对什么都好奇的牛大壮开口发文时，他才轻声回上两句。一路向西，本来就行驶在城市主干道上的金杯车接连穿过三环二环的高架路口，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郑先耀拍了拍一直探头往外看的牛大壮，问道：“大壮哥，您先回回神。这都瞅了一路了，您瞧出城市和农村有啥差别了吗？”
牛大壮一回头，就见到郑先耀嘴角噙着的笑，不愿露怯的他撇撇嘴道：“也没啥不一样的，江州还不如家里呢，这空气闻起来就有点呛鼻子...还有这路，七拐八拐的，一条串着一条，也太容易让人迷糊了。”
听到这个答案，吴良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说的没错，这空气污染确实挺厉害的，不像咱竹阳那样的山清水秀。”
可尽管城市傻大，空中灰多，却还是有无数人拼了命的钻进来建功立业。
因为无尽的机遇，和永不缺乏希望的人生，才是独属于城市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