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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你走开,不要管我!”汪恩典不想让他看到她一直忍在眼中的泪。

    “你突然引起一阵强烈台风,然后刮完就跑,你好歹也要让我有点头绪嘛!”她现在这个样子,韦枢哪走得开?

    汪恩典愤愤地说:“你要头绪是不是?好呀!反正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还有我有哪些可爱的兄弟姐妹吗?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忽然仰天大笑,仿佛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话。

    “我是个孤儿,我是个从一出生就被父母丢弃在垃圾桶旁边的孤儿!”她的笑声充满了辛酸,“怎么?你会不会很失望呀?哈哈……没错,我是个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清楚的孤儿,你还要听更精彩的吗?”

    “对不起,汪汪,我不知道……”韦枢伸手想摸摸她、抱抱她,却被她抬起的纤臂架开。

    “别碰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同情。”汪恩典忿恨地宣泄心中的不满,“像你这种人,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才一岁多的孩子,为了在孤儿院里生存,即使连站都站不稳,却仍然要去和别人争夺食物,否则就得饿肚子。”

    她拼命地眨着眼,不让盈眶的泪水掉下来,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问题是,我怎么可能抢得过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呢?”

    “……”韦枢无言,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小孝躲在角落挨饿哭泣的影像,他难过得心都拧了。

    “还好安安那时也进了孤儿院,要不是她的照顾,我恐怕早就……”所以她才会和夏思安这么要好,而且又情同姐妹,“后来我被送到了寄养家庭,一开始那些家人似乎都很和善,可是这种情形通常维持不到三天。”

    泪水终于不听使唤地决堤落下,汪恩典仿佛回到了她最惨淡晦暗的时空。

    “他们当我是童工在使唤,我在那里没有尊严也得不到尊重,常常为了一点小事就会被他们修理,寄养家庭的孝更是用尽办法来打我、骂我、虐待我,我常被他们掐得到处黑青。”她抬起泪汪汪的星眸望着他,“真的!不是亲身经历,你不会相信一个看似天真的孝子,为什么会那么残忍、那么坏!”

    哀莫大于心死,汪恩典的心正是在那个时候渐渐死去的。

    “他们还会故意把我的衣服、课本和学校作业撕破,害我被老师骂,被寄养父母打。”她声泪俱下,“他们还会故意做很多很恶劣的事,害我被打被骂,然后他们就会很高兴地偷笑。”

    “可恶!要是被我逮到,我一定不放过他们!”韦枢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

    “更好笑的是,我得捡他们不要的破旧衣服来穿,他们却还要求我要心存感激。我每次都得等到大家都吃饱了,才能去拣他们的剩饭剩菜来吃,但是往往剩下来的只是一些菜汤,有时就连饭也剩不到半碗。”汪恩典涕泗滂沱,毕生难忘那种仰人鼻息的感觉,“我每天都饿得发昏,只能拼命喝水充饥。”

    韦枢听得咬牙切齿,一想到她以前受到的苦难折磨,他就心如刀割,恨自己在当时不能帮助她。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我牙痛,在洗碗的时候因为痛得不得了,而不小心把碗打破,结果就被罚一整天不准吃饭:后来我饿得头昏眼花一直哭,然后就被修理得更惨,晚上还被关在黑漆漆的储藏室里,我不但吓得全身发抖又牙痛得要命,可是根本没有人理我……”汪恩典痛哭失声,害怕地用双手抱着自己。

    直到现在她仍不能忘记那时候的恐惧,常常会在半夜惊醒。

    “你相信吗?我那时才五岁呀……”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

    这就是为什么她刚刚会对那个欧巴桑发火,又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噢,我的汪汪……”韦枢再也控制不住地从背后将她圈进怀里。

    “我逃了好几次,可是每次都会被抓回来,然后又被送到其他的寄养家庭,结果情况还不是一样?我最后一次逃跑是在初二那一年,在我跑掉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所以我连初中都没毕业。”汪恩典百感交集,哭得抽抽噎噎,却仍不忘自嘲,“不过反正也无所谓,因为我根本付不出学校的辅导费和营养午餐费。”

    韦枢低头贴着她的颈子,收手将她搂得更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再讲了,不要再讲了……”他自责不已。要不是他问起,她也不必提起这段不幸的往事。

    汪恩典任凭雨般的泪珠滴湿了他的臂膀。

    “不,你让我讲完。”好久了,她一直避免去触及这些伤口,甚至连谈都不愿意去谈,恍如这样就可以真的当做那些回忆都不曾发生过;但是事实却刚好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那道伤口竟越来越深,而她心里的那层阴影也始终存在。

    如今她一口气把它释放出来,反而令她有种解脱的感觉。

    “我之所以会姓汪,是因为孤儿院的院长姓汪,她还为我取名叫恩典,要我永远记得感谢那些人施予我的恩典,问题是……”汪恩典的冷笑听起来好凄凉,“当我流浪街头饿得发慌,或是在冬夜里冷得发抖想哭的时候,给我温暖、为我取暖的却是那些被人遗弃的流浪狗。你不觉得很讽刺吗?她竟然还要我感谢那些人施予我的恩典?”

    她抓着他的胳膊,嚎啕大哭,“说穿了,我和那些流浪狗有什么不一样?”

    “不,当然不一样,因为你是人,你不是流浪狗呀!”韦枢把她转过来,让她面对着他。

    他总算明白她为何会对人性充满着不信任,为何会极度的缺乏安全感,以及她不合年龄的老成与心事重重,还有她别扭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个性……现在他全明白了。

    也是因为那段居无定所、流浪街头的日子,使得她将心比心,才会立志帮助与她有着相同境遇,又曾经帮她渡过难关的流浪狗,即使她生活过得一样艰苦,她依旧不减报恩的情义。

    其实在她早熟冷漠的外表下,始终藏有一颗天使的心,她只是不善于表达;这更是激起了他想保护她、怜惜她的冲动。

    “我是多么的幸运呀!”在现在这种社会,他竟能与这么一位善良的流浪天使巧遇结缘,这怎不让韦枢打从心坎里高兴呢?

    此刻,他终于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他含情脉脉地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发顶和额头,并吻去她的泪,在与她深情对视之后,他寻获了她的唇。

    “啊!”汪恩典又羞又愧地推开他。

    结果她用力过猛,反而造成自己重心不稳,偏偏脚下的土地又不是很平顺,她整个人跟着就往后栽,“啊——”

    “危险!”韦枢见状,旋即出手抢救。

    不料忙中有错,他伸出来的手只抓住了汪恩典的上衣领口,紧接着“嘶”的一声,她的衣服被他硬生生地扯破。

    “哎呀……啊!”第一记娇呼是她跌坐在地的吃痛声,第二记惊叫则是因为她霍然发现自己的春光外泄,连忙以纤细的双臂护身。

    她接着侧身凄厉大喊:“不要看!”

    来不及了——韦枢还是看到了。

    “这是……”他震慑不已。

    在她那片不曾受过阳光洗礼的粉肤上,竟有好几处受伤过的痕迹。其中有类似香烟头烙下的点状印记,还有她的肩头和腹部的烫伤疤块,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条缝合手法粗糙的疤痕,长度几乎横切过她的背部,乍看至下,俨如她背了一条长相狰狞的蜈蚣。

    由这些伤痕结痂的状况和颜色看来,不难知道伤痕的年代有多么久远,而且也没有经过很好的医疗照顾,这实在让人不敢想象她当时所承受的痛楚有多深。

    难怪无论天气再怎么热,他也从没看见她穿过背心,原来她一直穿着有袖的衣服,为的就是要隐藏这些伤痕。

    “吓到你了吧?”既然他都已经看到了,汪恩典索性松开手,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个够。

    他一定会马上掉头离去的……

    算了,这样也好。反正她孑然一身惯了,他现在离开她,她也只不过是恢复往常那种一个人的日子,何况她还有那一群永远不会变心的狗儿们呀!

    “这些全是我在寄养家庭得到的‘恩典’,因为他们怕别人看到会说话,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打我的脸和手,因为那样一下子就会被旁人发现。”她自惭形秽地冷笑着。

    “老……天!”韦枢尚未从震骇中清醒。

    “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吻过我,又曾经用手摸过我吧?”汪恩典不会怪他,因为她这一身的伤痕还曾把小朋友吓哭过。

    果然,她的话才刚说完,就见到两泓清泉在他眼中泛滥,然后顺着他俊秀的脸庞缓缓滑下。

    韦枢,哭了。

    “你……”汪恩典黯然神伤,想说再见却又觉得多余,若是要他保重又嫌矫情,所以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她只想在他开口要她滚蛋前先行离去,好保有她那仅存的一点点尊严。

    一想到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将再也看不到他,她感到更加难过,因为她早已习惯有他待在身边的感觉……

    她的娇躯倏地被人拉了回去。

    “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韦枢紧紧地抱住她啜泣。

    他看着她身上的伤,等于亲身体验了她所受过的苦,他心疼得无以复加,不懂为何有人能狠下心肠去伤害那时年幼的她。

    “韦……”他没有走。

    “别怕,一切都过去了。”韦枢安慰她,“你的父母不要你没关系,你还有我呀!我要你、我爱你!我会给你温暖、为你取暖;我会好好地照顾你、保护你……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再度发生,你也不必再流浪了。”

    “你刚刚说什么?”即使这是一场梦,汪恩典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

    “我爱你,我好爱你。”韦枢用自己的额头去摩挲她的额头。

    汪恩典怯生生地眨着水眸,“你……不嫌弃我?”

    “傻瓜!我疼你、爱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嫌弃你?”韦枢啄了一下她的红唇。

    “你不是在戏弄我?”汪恩典仍是不放心。

    “我一直都是很认真的。”韦枢深深地吻住她,决定以行动代替言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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