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铁甲朔寒风

    枫叶林间的寒雾湿冷而清新，此刻却是危机四伏。枫林外的喊杀声由远及近，透过层层浓雾而越发显得清晰。

    云影搂着呼吸微弱的方怡，心中说不出的痛苦。方怡轻声说道：“你还是快走罢。”云影摇了摇头，回道：“师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此事我不能从命。”方怡叹道：“这样会连累你的。”云影怅然道：“我这条命是师傅给的，何谈拖累。等咱们杀出去后，我便找那些人报仇。”方怡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找个隐蔽的地方活下去。”云影沉默着，脑海中忆起十年前与师傅初遇的情形。

    咸丰初年冬，寒风过境，饿殍千里。云影蜷缩在荒野中，身上的血液正逐渐冷却。方怡一袭白衣，站在风雪中宛如出尘仙子，方怡递给他一个馒头，淡淡说道：“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师傅。”云影默默地啃着馒头，只觉眼泪有些咸。

    方怡倒在云影的怀里，月华之下，佳人如玉。那如雪的粉脖和迷离的侧颜，让人恍惚。云影将师傅背起来，喊杀声随着浓雾渐已散去。四周安静得诡异，连自己的心跳声和师傅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云影朝着林子外围走去，情况有些出乎意料。枫林外，追兵们的尸体堆积如山，淌着一地的血，比满地的枫叶还要浓。穆杰按剑坐在尸体堆上，剧烈地喘息着。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云影不由得怔住，就连方怡也倍感惊讶。

    方怡问道：“你不是回京城了吗？”穆杰回道：“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方怡嗔道：“你这个傻瓜！”穆杰笑道：“背你的那位，不也是个傻瓜吗？”方怡却无心与他拌嘴，叹道：“你知道放弃的是什么？那可是千年难遇的好机会，错过就没有了。”穆杰道：“错过就错过罢，一千年太久，我懒得等，现在只想回来见你一面。”

    枫林内传来阵阵刀戈声，蹄声如雷。云影看着身上的伤口兀自渗出的浓血，对穆杰说道：“敌人太多，你带着师傅先走，我还能挡住一会儿。”穆杰与方怡同声叫道：“要走一齐走！”云影拔出那柄崩开无数缺口的青锋剑，对师傅笑道：“好好活下去。”方怡紧紧拉住云影的臂膀，却被云影挣脱开来。云影见穆杰不肯动身，便朝他吼道：“快走！”穆杰鼻子一酸，忙背起方怡，向林外冲出去。

    黑夜长空，寒风刺骨。方怡哭道：“快把我放下，我要回去！”穆杰拼命向外跑去，淡淡说道：“我要让你活着，云影也想让你活下去。”方怡浑身一颤，回首相望。身后，是那道血染的身影，还有早已赶上的追兵们，仿佛能够听见云影的大笑，还有震天的喊杀声。

    云影提剑在手，锵地一声抖擞长剑，手握三尺青锋，薄且柔韧的剑身顿时振出蜂鸣一般的颤声。不多时，追兵们尽皆围上前来。赵无极躲在那层层铁甲护卫后面，低着头涩声道：“小师弟，你不该来这里的。”秋风轻拂着云影的发梢，云影盯着这个昔日的师兄，赵无极看起来就像一只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犬，云影眼中尽是鄙夷。赵无极的眼神里满是忌惮不安，还有一丝的惘然和后悔。

    赵无极的目光落在那柄剑上，问道：“这是三师兄的青锋？”云影想起赵无极害死同门师兄弟的情景，不由得怒火中烧，骂道：“这是狗头铡，专剁狗的！”赵无极皱眉道：“大家好歹同门一场，何必赶尽杀绝。”云影向他啐了一口，喊道：“这句话，你留着下去后和师兄弟们说！”

    云影捏着青锋剑，遥指前方，漠然道：“来战！”落雨声滴滴答答，赵无极身旁的将官与他窃窃私语一番，随即命令道：“弓弩手准备，放箭！”顿时间，一阵此起彼伏的破空声，流矢如星，繁箭遮天，根根利箭刺入云影的铁甲。云影的内心常有一种莫名的虚无与错位，不时地想起当年同门师兄师姐相聚打闹的日子，恍若昨日。雨越下越大，师傅与师兄师姐的身影不停地在云影浑浊的视野中交织，令他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云影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喃喃道：“好久没有流泪了，还是一样咸。”他全身插满箭羽，兀自站立不动，忽然哈哈大笑，唱道：“肝胆洞,死生同,一诺千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