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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夜行尚有冯云山

    小镇街角的木屋内聚有三十余人,众人尽皆头裹红巾,围坐在一书生身旁。忽地房门轻响两声,后又重拍一声,众人闭口起身,齐刷刷地盯着门口。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红巾汉子向书生禀告道:“副教主,青衣帮的人快找到刘帮主了。”书生向众人拱手道:“五湖帮横行霸道,暗算刘帮主。今日我冯云山奉教主之命,特来讨贼救人,望诸君同心协力,共襄大业!”

    众人亦拱手回道:“全听副教主号令!”冯云山道:“既然已知贼人计划,咱们便先行到医馆去埋伏。”说罢,三十余人依次分作数批队伍,徐徐往医馆而去。

    方怡与夏荷端坐在椅子上,等候约有半个时辰,不禁有些担心,医师摸着山羊胡,蹙眉道:“按理来说,此刻早已到了。”夏荷道:“该不会出了什么差池罢。”

    正说间,医馆大门便被敲响,夏荷急忙起身开门。只道是王真回来,眼前却是个白面书生,其身后站着数人,皆是未曾谋面。医师见其手臂并无青布缠绕,显然不是青衣帮弟兄。

    医师以为来客是上门求医,便说道:“几位先生,今日医馆有事打烊,还请明早再来。”冯云山微笑道:“大夫,在下不是来求医的,而是来救人的。”

    方怡与夏荷心中一惊,医师也是怔住不语。冯云山缓缓走进店内,身后数名红巾汉子一齐入店。众人瞧见方怡美颜,皆是怔怔出神。医师问道:“敢问先生何出此言?”冯云山微笑道:“如今青衣帮受奸人挑唆,帮主刘长青重伤失踪,全帮上下皆在寻觅此人去处。”

    医师稍加踌躇,眉头一挑,转身看向病床上的伤员,问道:“此人莫非就是刘帮主?”冯云山点点头,说道:“你们有个小兄弟去找人,凑巧被我的手下看见,他已经被打晕带走了。”

    方怡惊得站起身来,夏荷更是张大嘴巴不知西东。医师毕竟阅历不浅,问道:“你们怎知刘帮主藏身于此?”冯云山道:“我乃拜上帝教副教主冯云山,青衣帮火拼之事,皆被我知晓。镇上弟兄遇见刘帮主被抬进医馆,故此我才赶来。”

    方怡道:“请你们救救王公子,就是那个被人带走的小兄弟。”正自说着,方怡心中却想:若穆哥在此,定没这么多的事端。冯云山回道:“姑娘放心,或许青衣帮的人马上就会到这里。”

    夏荷“咦”了一声,问道:“你们怎生知道?”冯云山道:“既然那个小兄弟被带走,想必会吐露位置,咱们只需在此埋伏即可。”夏荷摇摇头,说道:“不会的,王公子绝不可能说出半句话来。”虽是相处不久,但夏荷依旧确信王真的为人正直不屈。

    冯云山低头沉思,片刻之后,沉吟道:“倘若真是这般,我只好带着弟兄亲自抄了贼窝,将其一网打尽。”方怡与夏荷听到此言,心中稍感宽慰,此刻却兀自为王真处境而担忧。

    三十余人陆续赶到,眼见如此多的队伍,方怡与夏荷心中更加笃定王真会被救出。医馆占地不大,刘长青所处的病床旁站满了人。冯云山向众人安排今夜行动,准备在医馆埋伏十人,剩下的皆随冯云山杀向青衣帮住地。

    忽地有人低声惊呼,众人目光尽皆看去,一红巾汉子指着病床,兀自张口不语。只见刘长青皱眉按头,欲起身下床,包扎好的白布隐隐透出红血,显是其强行起身,伤口再次裂开。

    医师赶忙上前处理伤口,刘长青早在冯云山进门之时,便已悠悠醒来。在交谈之中,刘长青大概理清事由,听着冯云山欲袭击青衣帮,便忍耐不住地起身。

    刘长青看着医师精心治疗伤口,说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刘某感激于心,他日定会重礼相报。”医师微笑道:“帮主大人说得哪里话,先前老夫受青衣帮恩惠,才能活命。今日遇到帮主真尊,自然要全力相救。”

    刘长青不待询问,便转头向冯云山说道:“青衣帮素与贵教毫无瓜葛,就不必劳烦你们了。”冯云山一惊,淡淡说道:“刘帮主无需客气,本教欲与青衣帮结盟,想在湖北地界上有个朋友,如今自当出手帮忙。”

    方怡与夏荷不知帮派事端,只好坐在椅子上默不发声。刘长青思量对方定要插手,又痛惜帮派自相残杀,想着借助拜上帝教的势力铲除奸邪。

    刘长青道:“若贵教能除清恶贼,在下定是感激不尽。”冯云山笑道:“我们还有助刘帮主重登高位,振兴帮派。”刘长青叹道:“我不欲于江湖厮杀,只想退隐尘世。今日本该在下金盆洗手,不料有宵小之辈从中作梗,令帮派弟兄不知真相而自相残杀,实乃我之过也。”

    冯云山摆摆手,说道:“刘帮主不必自责,既然你人已醒,还请你来主持大局。”刘长青心知这是客气套话,如今自己无权无人,怎能安排计划,只是推脱承让。冯云山倒也直接,便说道:“那好罢,就由我来调度。刘帮主伤势严重,烦请你坐镇医馆,我留十人助你。”

    刘长青道:“无需十人,留下五个好汉即可,我虽受伤,但还能提剑杀敌。况且他们未必会来医馆,剩下的人手都归你罢。”冯云山沉吟道:“也行,此次定要杀净恶贼。”

    医师面带忧色,说道:“帮主大人,您断骨才接好,恐怕还不能舞刀弄枪的。”刘长青微笑道:“放心罢,我自有分寸,不会乱来的。”说罢,便向冯云山说道:“我有一事相求。”

    冯云山笑道:“刘帮主不必见外,有事尽管提出来。”刘长青道:“我帮中弟兄多有不知真伪,皆受奸人蛊惑,大多还是不与我为难。还请贵教好汉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

    冯云山皱眉沉思,说道:“这有些不好办,若是对方下狠手,我们岂不是吃亏。既动干戈,难免会有死伤。现在咱们只知是五湖帮捣乱,却不解何人指使策划。”

    刘长青道:“今日火拼,我的亲信心腹皆因我而死,青衣帮所剩的大小头目,皆有设计害我。你们只杀头目便好,从犯不究。”未等说完,刘长青念及手下弟兄,眼眶不禁湿润。冯云山立刻点头答允,便令人着手准备夜间偷袭所需兵器药品等物。

    夜幕笼罩着街道,沉闷而寂静。小镇大街,门窗紧闭,仅有二十余人疾步向前奔袭。驻守在宅子门前的两个青衣汉子相互攀谈,忽地阴影处窜出两人分别用布捂住两个青衣汉子的鼻息,他们登时没了知觉,统统瘫倒在地上。

    冯云山挥手指示,口中却毫不发声。数名身手矫捷的手下翻墙而入,“吱呀”一声轻响,大门立即被打开。十人皆随冯云山缓缓前行,路遇青衣汉子,皆是捂嘴弄晕。

    依照此法,众人极其顺利地来到大厅。只见王真被缚在独木之上,口中堵着一团白布,兀自“唔唔”发声,冯云山立刻便派人救下他。冯云山左右瞧不着旁人,向王真问道:“那些青衣人呢?”

    王真松开嘴中白布,忙道:“你们中计了,大家快走!”冯云山惊道:“难不成你说出位置了?”王真虽不知对方是何人,但既救下自己,想必也是好人。

    王真摇摇头,回道:“我没有吐露半句,不过他们得知有人欲偷袭,早已设下圈套等着你们。”如今情况危急,冯云山来不及多加询问,立即向弟兄们喊道:“有埋伏,大家快跑!”

    不远处有人哈哈大笑,喊道:“尔等还想偷袭,束手就缚罢。”冯云山欲往外冲出,目光瞥见周遭早已定下人手,正自引弓拉箭。冯云山忙从怀中掏出响箭,只听“咻”的一声,空中绽出火光。

    青衣帮的打手纷纷放箭射去,红巾汉子们尽皆拿出藏于身后的木盾,立即将王真与冯云山遮掩住。一波箭雨未毕,宅院外响起喊杀声,青衣帮的打手们慌张地看向门外。

    冯云山站在木盾之后,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以为我真的把全部人都派进来了吗?”青衣帮头目一惊,怒喊道:“冲上去,砍死他!”说罢,众人一拥而上,红巾汉子们也拔刀开始抵抗。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忽地门外一魁梧大汉喊道:“萧朝贵来也!”说罢,握刀冲杀众打手,登时便砍翻数人。青衣帮头目看得心惊肉跳,瞧见手下不断锐减,而对方人数却是剧增。

    青衣帮头目欲暗中逃出宅院,利刃横飞,挑起几缕血滴。头目捂着血红淋漓的脖子倒退开来,眼眸中满是骇然。萧朝贵斗转刀柄,再冲向打手之中,人群里迸出几声惨叫,混乱中又倒下了数人。

    冯云山见时机成熟,放声喊道:“首恶已除,从犯不究!”说罢,青衣帮的打手们相顾茫然,冯云山续道:“若有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未及说完,只听“哐啷”数声,众人统统丢下手中兵刃,跪地求饶。

    此战结束甚快,头目已被击杀,冯云山留下数人看守宅院,剩下的押送众打手回到医馆。店门轻响数声,里屋之人便知晓是拜上帝教的人回来。

    一汉子急忙开门,冯云山当先入屋,随即便是数十人鱼贯而入。青衣帮的众打手见到刘长青,纷纷跪地磕头,喊道:“帮主,饶了我们罢。”刘长青叹道:“你们为何要叛我?”当首一打手回道:“实是五湖帮的人教唆,他们说您中饱私囊,吞下无数财宝。弟兄们起初不信,清晨您又言明金盆洗手,这才有些怀疑。”

    刘长青道:“我何时贪恋过财物,那你们就因此追杀我?”那打手摇摇头,忙道:“不是的,弟兄们都不愿意,可是五湖帮来的人着实厉害,他们帮派的第一高手寻风棍都派过来了。要挟兄弟们追杀帮主,还杀了几名兄弟警告大家。”

    刘长青一怔,便知道手下兄弟的难言之隐,叹道:“寻风棍已被我杀了,你们无须担忧。”众打手皆是大惊,就连冯云山与萧朝贵也是瞪眼惊骇。

    一代高手,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寻风棍,就这样陨落在受重伤的帮主手中。若不是刘长青亲口所说,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打手中不少人感慨道:“帮主威武。”

    冯云山站在一旁,笑道:“刘帮主,虽然你厌倦江湖事端,但这青衣帮好歹是这地面上的第一大帮。你这退隐离去,众弟兄们该当如何生计?”

    这个问题于刘长青而言,自然有思量过,可终究没有办法来解决。冯云山见对方缄口不言,试探道:“不如这样罢,我拜上帝教教徒遍及湖广之地,就让诸位一同入教,这样也有个归所。”

    刘长青盯着众弟兄,心中暗想:这才是他的目的,表面是帮我,实则是扩大自己教会势力。青衣打手们皆不知所措,忽地有人高喊道:“帮主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说罢,众人齐声附和,听得刘长青感触颇多。

    冯云山料到会有如此情况,便向刘长青说道:“刘帮主要想清楚,你的抉择可是关系到诸位弟兄的未来。”这般说辞激起刘长青的内心涟漪,他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真站在一旁细听,早已看出端倪,心想道:这冯云山是在拉拢青衣帮,而这刘帮主因他帮忙除恶,难免不好拒绝。果然眼见刘长青面露难色,显是思考应对。

    王真越过众人,喊道:“大家在思量归属之时,可曾想过五湖帮这个罪魁祸首尚且无事。青衣帮经此一战,死伤惨重,元气大伤,还不都是五湖帮所造成的,何不商量还击之事?”

    此言一出,医馆上下争论纷起。冯云山定睛细瞧,见王真是适才自己所救之人。本想收其为教徒,不料竟在此打乱自己的计划。冯云山嘴角抽搐抖动,不知该如何指引众人入教,毕竟这才是自己的任务。

    青衣帮的打手们早将入教之事抛之脑后,正自义愤般商讨反击五湖帮之事。冯云山一时没了计策,向身后的萧朝贵问道:“你观之如何?”萧朝贵悄声回道:“今晚不必着急,来日方长。”

    冯云山一听有理,便点头答允,当下也没插话阻拦,任由打手们交谈。夜深已久,方怡与夏荷早就昏昏欲睡,医师悄声道:“两位姑娘,楼上有两个干净的病床,可以上楼休息一晚。”二人倒也支撑不住,便道谢上楼休息。

    医师本想劝众人早些休息,怎知大家越谈越激烈,冯云山也是时不时地出谋划策一番,好歹五湖帮也算是帮众甚多,若能借此机会击倒此帮,正好是拜上帝教的机会。

    时将破晓,一红巾汉子靠近冯云山,附耳悄声道:“副教主,石教使传话,赈灾队伍已到,请咱们到那里传教。”冯云山一怔,道:“石教使人手不够吗?”

    那人道:“他说有人多加为难,应是其他帮派,所以想多添人手。”冯云山思虑再三,看着青衣帮暂时不愿入教,况且此刻帮派人数不多,并无太多用处,只好先行放弃。

    冯云山见刘长青靠坐在病床之上,拱手说道:“本想与诸位英雄欢聚,不过在下公务在身,只得告辞。”刘长青道:“既是这般,那便后会有期。”说罢,冯云山看向王真,此人年纪虽小,武艺倒不算弱。

    冯云山有心结识,便向王真说道:“小兄弟,你可愿意与我等同行。”早在昨夜,冯云山便已探知王真并非青衣帮中人。王真见对方面目和善,又是救过自己。如此多的人手,若能同行,自然更加安全。

    王真问道:“你们准备去哪里?”冯云山道:“向南而去。”王真笑道:“正好同行,不过我还有两个同伴,请诸位稍候。”说罢,便跑上楼敲门询问。

    方怡与夏荷听得有人陪同,自然答允,当下急忙整理衣装下楼。众人瞧见方怡的尊容,从未见过美若天仙的汉子们,当下皆是看得痴迷恍惚。

    医师递出数袋药品,上前道:“姑娘们欲出门,我这里有些药膏粉末,都是治伤愈病的良方,不妨带着防备。”经过一日相处,医师倒也欢喜这两个姑娘,如同祖父般留心照顾。

    夏荷看着刘长青受伤的样子,想到江湖凶险,难免会有受伤之时,当下倒也不拒绝,便称谢收下。冯云山向刘长青问道:“帮主还要留在这里吗?”

    刘长青点头说道:“不错,我之前考虑不周,害得帮派损失惨重。如今我要重振帮派,另找一个贤者接替,这才不会辜负诸位弟兄。”冯云山听得此话,心中稍感宽慰。至少明白青衣帮不会远去,他日再收拢帮派,倒也不算太晚。

    冯云山招呼手下离开医馆,门外早已备好三十余马匹,众人纷纷跨马以待。方怡等人的马车在医馆外放置,王真依旧拉绳驾车,方怡同夏荷走进车厢坐好,众人便遥遥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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