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金田教徒暗欲动
拍了拍徒儿的肩膀,海老径自默默地走开。穆杰心情复杂地望着师傅,怔怔地半晌不动。缓过神来,无奈地行回宿舍。灯燃如豆,方怡已然将二人的所有行李打点清楚,正自坐在桌前翻看菜谱。
见穆杰面容平静却无神,方怡道:“回来啦,东西弄好了,明早都带去就行。”支吾一声,旋即躺在榻上,睁眼盯着屋顶,怔怔地出神沉思。
方怡见状,走近柔声问道:“穆哥哥,你怎么了,是有不高兴的事情?”穆杰知道对方已瞧出端倪,便悠悠说道:“海老希望我能进入内院,帮他完成从前无法去做的事业。只要想到他年轻时,因一个约定就变得这般地步,难免会有些揪心叹惋。”
言语颇为玩味,方怡叹道:“这是他的约定,也是他选择的道路,何必苦苦自扰?”讪讪地笑了笑,穆杰道:“我没事的,早点休息罢。”见他尚是如此,无奈地坐回桌前,依旧去细看菜谱,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穆杰枕手负在头后,想着许多事情,这夜竟是辗转难眠。晨曦映入屋内,其余学员皆已在庖屋上课,唯独二人备好行李,待在门外的广场上。
遥遥走来一位教师,只见他身姿奇伟,面容淡然,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教师招呼道:“你们就是方珏和穆杰罢?我是内院的大导师庄明,往后若遇到难事,都可以来找我。”说罢,庄明便领着穆杰与方怡二人向前走去。
留恋般扭头回顾待过一月有余的地方,二人便默默地跟着庄明远行。经过数重宫道,来到搭建古朴的门前,瞧见数位侍卫站在此处,盘查庄明的通行令牌,旋即放三人进门。
狭小的门口尚有斑驳碎痕,显得极其久远。当越过门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甚为宽敞。廊道池塘,青瓦朱墙,在紫禁城内还能有这般修建,当真实属不易。
行了半柱香的工夫,二人初入此地,用心仔细地环顾四周,好生记在心里。来到鳞次栉比的宿舍,早已备下的屋子整理得干净,提着行囊包裹,便可立刻入住休息。
先将随行包裹摆在角落,再跟着大导师熟悉内院环境。其实内外两院无甚太大区别,仅是师资学员实力雄厚及珍宝奇技更多。正当清晨,内院学员们尽皆听讲早课,饭堂的庖厨忙碌地准备早膳。
时有尚未授课的教师,偶遇到三人,都会向庄明挥手微笑,以作招呼之礼。可见庄明在内院地位不低,深受旁人尊重爱戴。大导师之职,本就是院校内较高辈分。
上能与院长相见,下可同学生沟通,如此维系着多方之人,难免不俗。原本迎接新生,随便找个教师学生,便能完成。只是听说这两人厨艺精湛,刚入外院就能送至内院,其中原委仅有几人知晓。庄明有心相见了解,便主动接下这次事务。
看过广场庖屋,走遍池塘园林。穆杰却发现此地比外院格局小了许多,方怡鲜少出门闲逛,便毫无察觉。
当下将心中好奇之事向庄明询问,只见他微微一笑,解释道:“凡事在精,而不是大小可比。内院建立更早,耗费数代前辈心血,其中所存甚为精妙深奥。外院是为选出人才,以供内院所需,差别要在这里看出,而不是着眼于格局布置。”
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这内院装潢古朴悠久的缘故。此处留下百年前的痕迹,让学生教师对先辈的尊敬,以及神之向往。
庄明道:“院长特批,给你们三天的假期,可自行出宫。时日一到,即刻入学。”说罢,将令牌交予他们,吩咐道:“内院戒备森严,定要手持令牌,方才能出入自如。”接过令牌,二人连忙道谢。
听到这等消息,穆杰不由得雀跃起来,方怡也是俏脸微笑,极是欣喜。大导师尚有他事,便先行离开,令二人回屋准备。行至宿舍,将包裹整理好,便要系紧房门,转身便走。
已是正午时分,将普通服饰换上,御膳房的学员服就此留在宿舍,遥遥往宫外行去。令牌递给侍卫,直接放行出宫。一月有余未曾见过宫外风光,当下瞧见川流不息的平民商贩,心头倍感亲切。
本想直接回方府看望,穆杰见远处新建食馆,旋即拉着方怡,遥手一指,打趣道:“傍晚再回去罢,正好要用午膳,就在那间饭店尝尝鲜,顺便学些新花样。”
见穆杰极是心切,一时拗不过,只好应允下来。走进食馆,找处安静舒适的位置坐定,店仆立刻招呼起来:“两位公子,你们想吃些什么,小店新出了许多美味。”说罢,将随身携带的菜单递了出去。
拿起薄薄的一张菜单,来回细看,穆杰道:“上两碗鸡蛋卤面,再配盘牛肉酱片。”应了一声,旋即跑去后厨吩咐。叉手看向窗外,穆杰感慨:“京城的变化就是快,新起的店面商铺都数不过来。”
刚刚说完,目光扫见街道巡逻的邓宏,满脸严肃地按剑疾行,一干清兵手持长矛,井然有序地跟在身后,几乎寸步不离。没想到还能再遇见邓宏,挥挥手,向前者连忙叫唤。
余光隐隐瞥见不远处的举止,又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循着踪迹望去。只见穆杰正坐在食馆二楼,噙着笑意向自己招呼。扬了扬下巴,旋即向身后将官吩咐:“你先带着队伍,继续巡街盘查,随后我会赶来。”
将官不敢多言,马上带着众清兵走去。朝着食馆而行,登门上楼,邓宏近前寒暄道:“穆兄弟,真是难以相信,竟能在这里遇见你。”说罢,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显得极是关切高兴。
连忙站起身来,穆杰谈道:“阔别甚久,还以为无缘再见邓将军,今日当真是件快事。快坐下罢,与小弟好生畅饮京城美酒。”正说着,便急忙拉着邓宏坐在身旁。
这番入座才瞧见端坐于面前之人,那人面黑如炭,大眼甚俊,不禁奇道:“这位小兄弟是你的同伴吗?”穆杰微微一怔,只是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方怡见邓宏问候,旋即压低嗓音,淡淡道:“在下方珏,久闻将军赈灾之功,甚是佩服。”邓宏道:“全凭众人齐力,哪里敢独自邀功。”
见邓宏一身铠甲与先前不同,穆杰问道:“邓将军莫不是又被提拔了?”叹了一声,邓宏道:“在军中犯错,皇上连降我两级,被调来城里整顿治安。”
忽地想起某事,低下声音,邓宏极是神秘,说道:“有件事情想与穆兄弟核实,不知可否移步说话。”前者好似提防旁人一般,便不欲让其难堪,旋即跟着起身。
来到别处,这才停下攀谈。邓宏环顾左右,悄声道:“穆兄弟还记得数月前,在行军路上向我禀明之事吗?”眉头紧锁,细细去想,忆起洪秀全的野心。
摸了摸鼻子,穆杰回应:“自然不会忘却,邓将军可是有了新消息?”无奈地点点头,目光闪过一抹悲痛,邓宏叹道:“拜上帝教确有反意,之前派出去打探的小队,发现在广西金田村聚集数万教徒,每天打造军械等物。”
听得金田教徒蠢蠢欲动,穆杰忙道:“何不如向当地官府直言,或是禀明当今圣上,让他下旨征讨。”
摇摇头,邓宏道:“小队的行踪被他们察觉,只怪当时不多派人手,几乎就此全歼。剩下拼命逃回来的几人,将前后经历告知与我,看着他们身上重伤,方才相信此事。”
当初令副官率队南下,自此便是天人永别,再也见不到身旁的副官,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顿了顿,邓宏叹道:“自我被降职后,位卑官低,无法入宫面圣。苦苦上书,向皇帝阐明要事,却又始终不得回复。”穆杰道:“想必是被宫中之人给拦住了,邓将军可有上下打点?”
摊摊手,甚是无奈,邓宏道:“我怎会不知此中道理,只怪未曾经营谋划,家无余财,如何疏通干系?”稍加沉思,穆杰道:“在下正留于宫中,做御膳房的学员。自会想尽办法,向陛下说清事端。”
拉住对方的双手,感激拜托之意,顿时涵盖其中。不知何时,邓宏的眼眶有些湿润,面前的少年若能做到此事,国难或许能够就此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