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蔡江再起兵戈乱
尘土飞扬蔽日,李殿元手握重刀,怒意满满地冲向思旺城,数千清兵紧跟其后。不顾旁人劝阻,先行关押被捕村民,对活捉洪秀全之事,暂且搁置一旁。望着不远处的城墙边,已然不再是清军帅旗,竟是换上另番军旗。
一马当先,冲向关隘,心头下定决心,哪怕死伤惨重,也务必要夺回关隘。李殿元暴喊一声:“贼将,出城来战!”瞧见来势汹汹,城头的众教徒登时慌了手脚,反观蒙得恩眯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推出备好的火炮,清兵点燃引线,筒中击出炮弹,连珠般径自飞向城墙。数名团营兵措手不及,登时被炸得轰落城下。蒙得恩极为镇定:“全军弃城后撤,定要轻装疾行,切不可与之正面交锋。”
众兵皆为困惑,不知如此费力夺城,而今却是弃离逃去。未及细想,战况愈发激烈,蒙得恩即刻领着诸将,往后方连忙退却。仅待片刻时辰,李殿元大军就直入城中,周遭留下数处焦土残火,独未见贼教兵勇的踪影。
整顿各队人马,没有多加逗留,李殿元率大军追击贼兵,行动反而变得迅猛起来。倪涛忙着出面制止,神情极是郑重其事:“穷寇莫追,咱们莫要忘了要事。”深知兵法大忌,察觉其中甚为不妥,倪涛心念大军安危,故此变得急切。
眼下李殿元已然对其失去耐心,竟是一概不听,连忙督军催进。知晓敌方计策的安排,饶是倪涛百般劝谏,只让主将愈发烦躁。预料到即将到来的败绩,无奈之下,倪涛心灰意冷:“后方营房辎重甚多,卑职请命驻守该处。”
早就不愿理会此人,而今对方主动请辞,李殿元未及多想,便欣然应允。望着主将这等举止,倪涛心头渐生一阵寒意,于此已无半分惋惜。得到前者的首肯,倪涛即刻领着百余残弱之兵,归往后方而逐步离去。
大军行至数里之外,渐入峡谷道中,周遭迷雾遮目,一时间让李殿元分辨不清方向。起刀作势,众兵跟在身后而尽数止步。张望片刻却始终无法瞧出路径,身侧战将面露忧状,显得极为担心:“行军不便,还是后撤罢。若有伏兵在此,我军定难脱困。”
踌躇思量半晌,再想起团营袭取思旺关,李殿元咬牙愤恨:“就算身陷雾里,又有何妨?继续行军,定要将那些贼兵抓来祭旗!”话音未落,前方喊杀声顿起,直奔清兵而来。心头大惊,李殿元连忙催动战马,想着先撤退至空旷阵地。
正在转身之际,左右两旁竟还有伏兵,朝着众兵杀来,使其渐变胶着。挥舞重刀,奋力击退团营兵,旋即复又陷入无尽的杀伐。双臂已然脱力,身旁的将士接连被砍杀,好似落入万丈深渊一般,几近变得进退不得。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浓雾逐渐消散,仅容数人通行的峡谷小道,早已是清兵铺满遍地。李殿元身受重创,心头悲痛伤感起来,余光瞥见前边留有缺口,登时有了一线生机。抖擞手中大刀,招呼众人望着缺口而行。
打杀片刻,团营兵士气仍未低退,清军为了保命,皆奋勇争先,以图早些逃离陷境。缺口正是薄弱处,稍加进攻冲突,便皆如潮水般涌出。经历一番生死,清军尽作鸟兽散,连李殿元刚冲了出来,都不知该往何处逃生。
残余的清兵已然逃出峡谷,蒙得恩却是不追,径自往前走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个头裹红巾的头目,二人正自攀谈议事,近前招呼问候。其中一名头目赫然就是杨秀清,另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年纪,神情肃穆,双目如虎似狼,闪烁着坚毅无畏,这便是花洲团营的守将胡以晃。此人有万夫莫当之勇,还兼洞察诸事之智,实属拜上帝教中的一员悍将。
团营分作三路,齐在此处会师,而今思旺关大捷,迎接教主自是易事,却已同清朝关系愈发紧张起来。杨秀清安排井然,与胡以晃合兵同往,共伐败逃的清军,再命蒙得恩自领一军,即刻将教主接送至金田修养。
败报如飞似地传至浔州军营,主帅周凤岐气得浑身直颤,顿觉极为沉闷,派出去的劲旅反被围剿,抓捕大计全然无用,这番正是完败之局。刚缓了缓,忽地另有传令兵高呼报奏,跪地禀明团营兵乘势占据思旺全境,将后方营房尽数焚毁,并迎回被困的洪秀全等贼首,溃散的清军陆续退至平南县城驻扎,试图坚守待援。
坐在帅椅上连声长叹,双眼闪过一丝狠意,周凤岐沉吟半晌:“贼教势力庞大,本帅先前轻敌冒进,而今大败乃吾之过也。眼下本帅想亲领大军,直捣贼教主营,生擒寇首洪秀全,以此告慰死伤的将士们。”
正要安排作战事宜,却见诸将面面相觑,神情甚是难堪,周凤岐心头纳罕,出言去问:“你们可有谏言?只管说来,本帅绝不为难计较。”为首将官上前抱拳,向主帅劝谏:“末将以为贼势浩大,刀剑无眼,主帅身系西南军务要职,切不可以身犯险。”
另有将领走上前来,直言说道:“主帅统领全军,断然不能亲至。派一员可靠忠勇的猛将,再领数千人马剿敌,如此可解寇患。”思量再三,倒也甚觉有理,凝视眼前诸将,周凤岐试探说着:“有哪位愿请缨上阵?”环顾四周,竟是无人敢出言以复。
忽地有个身形高大且颔生虎须的将领走近,极为从容地自告奋勇:“些微贼寇,由末将剿灭便成,主帅只管坐镇后方,于此静待佳音罢。”说话带着三分傲慢,赫然就是贵州军麾下虎将伊克坦布,其职为清江协副将,官品仅次于主帅。
南征北战多年,伊克坦布自持功勋卓着,哪里会把这等匪寇放在眼里。周凤岐见对方轻敌,面露忧虑:“先前派出去的人马,皆已战败失利,可知此教非比寻常。你有几成把握,能将其歼灭?若此役仍旧无功,朝廷定会怪罪下来,到那时事情便愈加难以收拾。”
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心头兀自算定这些团营兵,都是战力低下且毫无纪律的散兵游勇,伊克坦布冷笑道:“末将只消千余兵甲,必能为主帅铲除心中大患。贼众虽对外号称上万,不过除去老弱妇孺,剩下的也仅有数百个勉强能上阵的饥民,如此又怎会难胜?”
缓缓站起身来,信手拿过地图铺于帅案之上,周凤岐指着一处地方,皱眉沉吟道:“此间名为蔡村,不远便是一条江河,江上的木桥乃是去往金田的必经之路。你要多加留意,匪众若设伏于此,大军决计逃不出去。”随口应和,伊克坦布领着虎符,径自就向营外走去。
再吩咐其余人等,周凤岐做事谨慎,派出数千人马,将其分作三支队伍共讨金田流寇。安排稍定,诸将领命离营,旋即小兵赶来禀告:“外头来人想拜见主帅,声称有要事相告。”听得暗自奇怪,连忙命其引见。
待来者掀帘入帐,只瞧少年携着老者并肩走进,那少年面目清俊却极为坚毅,老者弯背微颤而显得孱弱。周凤岐自感疑惑:“不知二位是甚么来历,特地前来拜访,又所为何事?”少年抱拳行礼,旋即向对方解释道:“草民穆杰有事要奏,近日得知思旺之战的结果,甚感不愤。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团营兵的动静,特地赶来禀告。”
原来这两人就是穆杰与庄闲云,那日奇袭军械要地,自以为团营兵无法再战,不料只是小片辖区,并未引起轰动。正想回到京城,路途中发觉清兵行军,暗地跟随探寻,这才得知思旺关争斗之事。
南下而来便是为了阻拦纷乱,如今浑然没有办成此事,二人皆消去北还的念头,决心留在这里献力报国。准备前赴官府之际,又望见数股兵力极强的队伍朝着金田聚集,尽数头裹红巾,赫然都是拜上帝教的团营兵。
左右细想忖度,便径自投奔浔州清军大营,方才有了这番场景。周凤岐捋须盘算,淡淡说着:“那些贼兵都是山野村夫组建,军械仅有木棍铁棒,自是无法与朝廷军抗衡。只怪当时过于轻敌,才会犯下如此败绩。”
清军手握枪炮利刃,又兼训练有序,对这等民兵毫无重视。穆杰满脸严肃认真地说着:“窃以为兵不在勇,而在其士气与决心,主帅身任指挥队伍的要职,断不可有此小觑之想。”顿了顿,便把金田村上万兵众枕戈以待的消息,尽皆将其告诉对方。
顾及贼教的诡计,周凤岐不敢懈怠,忙吩咐手下:“通知三军将士,即刻拔营西进,朝金田村发兵!”话音刚落,就转过头来看着穆杰和庄闲云,从容不迫地说着:“若是有兴趣,两位就同道而行罢。”微微笑了笑,穆杰回应着:“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