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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隔天下午第二堂个课,手机在我的皮包里震动,原来是郭民生打来的简讯,告诉我他要来跟我吃晚餐。

    奇怪,我记得他今天晚上有课的,难道已经调课了?

    下了课,赶紧挂电话给郭民生,他说晚上是个复习课,不是很重要,所以他决定来找我。不巧,我下午还有课,不能去等他,只好让他先到商学院餐厅等我。

    接下来的时间,我在课堂上其实心不在焉,和不上课没有什么两样。心里都是想着郭民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特别跷课来找我,而且他一定要当面亲口告诉我。

    很不容易,总算下了课,我飞奔餐厅。吴惠美在我背后喊着,“慢慢来,小心车辆!”

    进了餐厅,我寻找我们两人以前常坐的位子,郭民生果然已经到了,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女生,许淑女。两个人看起来聊得蛮愉快的,许淑女偶会掩嘴而笑。

    我正准备叫郭民生的名字时,他已看到了我,“Jennifer。”随即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许淑女也马上转身站了起来,“学姊,你下课了。”

    “嗯。”我点个头。把教科书放在临座的椅子上,在郭民生的旁边坐了下来。

    “学姊,我先走了。”

    “不留下一起吃晚餐吗?”我问。

    “我和同学约在另一头见面,下次再聊。”许淑女带着笑容离开,走向另一个餐厅人口。

    等走到远处转角时,她又挥手跟我们道别。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忍不住说出心里的感觉,“Jason,许淑女喜欢你。”

    “你在开玩笑吧!她跟我只见过两次面,怎么可能?”

    “你忘了,以前我们只在美国见过一次面。”

    “我们两个不一样,不能这样比!Jennifer,你变了,你变得越来越会吃醋。”

    “有吗?还是你变了,变得越来越忙,越来越受欢迎?”说到这里,我发觉自己不太能控制说话的音量。

    (我又想到了吴如娟的事情,郭民生还没说出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Jennifer,”郭民生伸过手来,握着我的手,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请你不要生气。”

    我低头,“对不起,Jason,我太激动了。最近,觉得发生了好多事情,心情不稳。”

    郭民生干咳了一声,调整了他的声音,“Jennifer,我今天是要来告诉你,我有爸爸,他就是Peter叔叔。Peter叔叔就是我的爸爸,我很高兴,我也希望你跟着我高兴。”

    “真的?”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上充满了笑容,我想那是他到目前为止最幸福的喜事。

    “嗯,而且我真的跟我爸爸长的很像,你如果看到他,一定会喜欢他的,他也一定会喜欢你。本来他也想见见你,但我妈把时间都排满了,我妈根本舍不得让我爸爸离开,她好像在谈恋爱一样,她的柔情蜜意,甚至我们都比不上。”他像连珠炮说着,掩不住他心里的快乐。

    “喔。”心里觉得有点可惜,未能见到他的爸爸。

    “Jennifer,我这样说可能不够尊重我妈,不过,她这几天真得很热情耶,害的我有时都必须避开他们,让我妈跟我爸爸撒娇。看不出来我阿姨们口中的冰山美人,竟然这么HOT!”

    “那有人这样说自己妈妈的?被你妈知道,你一定被臭骂一顿。”

    “不会,我妈不会骂我的。”郭民生跟我做个鬼脸,又作了一个手势,把拳头打向他自己的胸膛,说,“她会狠狠地揍我!”

    我笑了。忽然猜想起他妈妈恋爱的神态,不觉联想到许慧琴,我脱口道,“前天舞会上,我碰到了那个许淑女的姊姊,许慧琴,她看起来很漂亮。”

    “喔。”郭民生的神情一凛。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Jennifer,我们上次还为了她,闹得不是很愉快。我看,我们还是避开这个话题。”

    “你不说,就换我说了。”我看着他说,“那天许慧琴对我说,她很想认识你。我觉得她可能真的对你很有兴趣,而且她是那种

    敢说敢做的女人。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找上了你,我要你让我知道。我害怕——”

    “不会啦,她找不到我的。”郭民生笑着打断我的话,他不以为然。

    我只好相信他的笑容,默默依赖他的自信。

    (可是,他错了。所有我直觉感到不安的事都会发生,而且发生得太快了。)

    可能是感染到郭民生的高兴,那个晚上我的心情很高档——除了和许淑女姐妹相关的话题外。我整个人都陶醉在甜蜜的气氛里,被他握着手,走在已经走过无数次的校园里,我觉得自己实在很幸福。

    太平洋辽阔的空间,经年累月的时间,都不能阻碍我们之间的感情,谁能?

    临走前,我们在校园里不是很光亮的一个角落道别。他的吻很深,叫我迷醉。当时,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走过我们的身旁,我只知道我贪婪在他的温柔里,而且我还想要更多更多。想到很快就要回美国,不舍的心情更浓,浓的叫我想在我们之间留下定情的纪念。

    郭民生陪着我走回宿舍,离别的情绪油然升起。上弦月斜斜挂着,遥对着一直陪伴着的那颗星星,有点痴情,有点孤单。晚风吹来,叫我依靠他更紧,很希望此时此刻一直持续下去。

    永恒是不是就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拥有?

    回到宿舍里,过节的气氛似乎还没有过去。寝室有点空荡,大概是学生都留连在外迟迟不归,但,却又有点吵杂,想必是尚未到读书的时候,留在宿舍的人不甘寂寞吧。

    “吴惠美,这么认真?竟然不是在看小说!”我看到她在K她的统计学。

    “是啊,没办法,期中考没有考好。看起来,你今天的约会很不错,这么晚才回来。咦,怎么啦?有点像忧郁美人?”

    “那有?我那有忧郁?我觉得今天很甜蜜。”

    “喔,这样喔,从一垒打到全垒打了。”吴惠美调侃地笑着。

    “没有啦,你不要乱说。”

    “你们美国人不是比较开放吗?我以为你已经——”

    我捶她,她闪开。

    “好好,不说不说。对了,何思敏,刚刚高清峰打电话来找你。”

    “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说,我问他要不要你回话,他说他会再找你。”吴惠

    美停了一下,“何思敏,我是不是可以问,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吗?”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和你和他都是团体行动,你也都在场的,九份那次除外。”

    “那么——”吴惠美迟疑,“你们两个那次在旅社,曾经一起做了什么事吗?”

    我沉默,眼睛没有正面看她,轻声,“嗯——”我点头。

    “什么事?”她的声音有点紧张。

    “我们在一起,”我停了半晌;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继续说,“吃洋芋片!”我终于忍不住假经,喷笑出来。

    瞬间,她的样子,绷紧的脸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脸红,然后小姐生气了。

    “可恶!”她叫着过来捶我,我闪开。

    我们两人闹过之后,吴惠美回到她的统计学,没再说话,但若有所思……到了星期五,我约好郭民生,去他的学校找他。为了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呵,我好像不小心忘了下午的一堂课。

    算算时间,我在转换公车时,可以到附近的小吃摊买个当归鸭面线,那是他特别喜欢的一家,这也是我在台湾跟他学会享受这逼美食的。

    满怀欢欣的,我拎着两份当归鸭面线,走向他的系馆,距离我俩约定的时间大约还有十五分钟。一路上,心里甜甜的。

    这大概是恋爱的感觉;不论是他带来的惊喜,或是我想要替他做的事,总是一种幸福甜蜜的感觉。

    已经很熟悉了,我像他们系上的学生一般,很自然地走人系馆。

    “为什么那个姓许的女孩来……,你就忘了我们的事?”一个女孩的声音,很熟。但一时没有听清楚谈话的内容。

    “跟你说过,我没有忘掉。我是跟她在说话,总不能说了一半就走。再说,我也只是迟到十几分钟而已。”是郭民生在说话!

    听到他们的谈话,我的心情跟着变化;它在冷却,急速冷却。

    “你说你会照顾我,根本是骗我的,我总是排在最后一位。”幽怨的感觉。

    (这时,我听出来了,那是吴如娟,就是她的声音!我的心也掉到冰库里去了。)

    “吴如娟,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一直都在照顾你,并没有骗你。”

    “还说没有?许慧琴一来,你就以她优先,根本不在意我们的约会;何思敏也是一样,为了去找她,我们那么重要的讨论课,你

    也敢跷课。但是,你从来没有为我做过这种事!”

    “那是不一样的情况,吴如娟,你不能这样比较,如果你现在不能讲道理,我们改天再谈好不好?”郭民生露出了一点不耐烦的口气。

    “你不想再理我了是不是?我就知道,许慧琴那么漂亮,你已经被迷住了。郭民生,我——我恨你!”

    吴如娟冲了出来,刚好跟我错身而过。但她似乎没有看到我。

    “吴如娟——”郭民生喊着。他也冲了出来。

    看到了我,郭民生在我的面前猛然停住,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惊讶。

    郭民生愣了一瞬间,随即对我说,“我去找她一下,你在这里等我。”说着。快跑出去。

    我看着郭民生消失的背影,好像感觉到他离我而去,有点遥远而追不到的感觉。

    尽量叫自己不要想太多,我在他们系馆里等着,忍着。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时间静止下来,我现在的心情正好可以中断时间的流动。

    忍着,忍着,我不愿真正去理会我当时的感受,只知道,我带来的当归鸭面线渐渐变得不那么热了,所有的热量在无声无息中消失。

    偶尔走过一两个以前看过我的女同学,她们好心地问,“你在等郭民生?”

    “嗯。”我点头。她们的关怀却让我更觉得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郭民生终于走了进来。

    我淡淡的说,“面都凉了。”

    郭民生的脸上堆出笑容,他用手接过当归鸭面线,有点腼腆地说,“谢谢你,还好,还有一点温温的。”

    接着,郭民生很快吃完了他手上的面,这时,他才发现我的面线几乎原封不动,他问,“你怎么都没有吃?”

    “我——我没有胃口。”

    “Jennifer,你在为吴如娟的事生气吗?先吃饭,等你吃饱了,我再告诉你。”

    听了他的话,我又试着尝了几口,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我没有生气,Jason,这一份也让你吃好了,我吃不下。”

    “Jennifer——”郭民生的眼光在求我。

    “我不生气,只是没有胃口。”我淡然一笑,低头。

    郭民生只好替我吃面线,但他也只吃了一两口,就放下了筷

    子。我们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僵硬。其实,我的心里并不愿意造成这种场面,但我忍不住。此时,我无法叫自己假装成很开心的样子。

    “走,我们出去走走。”郭民生牵起了我的手。

    默默的,我跟着他。(真的,我一直都愿意跟着他呀。)

    下楼梯时,遇到他的两个女同学。她们笑着跟我们打招呼,我也陪着笑容。只是,她们的眼光有点不一样,好像我不应该再这里出现似的。

    难道最近郭民生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我自己,不能胡思乱想。)

    出了系馆,天空飘起了毛毛雨,阴阴的天气里,夜色似乎变得比往常来得浓厚,有一种很沉重的感觉。

    郭民生脱下他的外套,遮着我的头发,他自己却让小雨落在他的脸上。

    “Jason,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我还好。不然,我们去喝杯咖啡好了,你刚才没有吃东西,肚子如果饿了,也可以叫个三明治。”

    “嗯。”

    我们走进了一家从来没有来过的咖啡厅,其实它比较像是美国的早餐店,除了咖啡,还卖着不少可以吃饱的东西。本来,郭民生要替我点三明治,但我还是没有食欲。于是,我们各叫了一杯热可可。

    “Jennifer,我原本不想要这么早告诉你,因为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离开了我。但我看到你今天晚上的样子,我又怕你的心里胡思乱想,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对于吴如娟的事,你要听我说完,而且,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能误会。”

    “嗯。”

    “吴如娟是我大学以后才认识的同学,她跟我一样,从小没有爸爸,所以我们自然而然比较亲近。但我一开始就让她知道我照顾她,纯粹是同学的感情,没有其他的成分,但她还是喜欢上了我。”

    我沉默,继续听。

    “上次她受了伤,就是跟我谈到感情的事后,她的精神恍惚,差点被车子撞到,但她跌倒后,也有轻微的脑震荡,还好不是很严重。所以,我才一直陪着她,恐怕又有什么意外发生。”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涩。

    “Jennifer,我也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希望你能谅解,如果我因此不小心疏忽了你,请你原谅。”

    “吴如娟今天提到了许慧琴,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唉,这个许慧琴实在有点可怕,她不知道从那里打听到我的资料,竟然到学校来找我!我跟她根本还不认识。”

    “喔。”我反应式地应了声,不知能说什么。

    郭民生的解释,让我明白了为什么他最近的行为不太一样,但并没有减轻我内心的隐忧,我总觉得我跟他之间距离,在无形中变大了。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当天,我回到学校,比平常早了一点。像这样,约了会,却没有约会的感觉,反而闷闷的,依稀是心烦。不觉想到了美国,也想到了妈咪的怀抱;我一个人在台湾似乎有点寂寞。

    在寝室里,吴惠美看了我好几眼,但她没有说话。而我,无意间遇到她的视线时,我会自动回避,好像害怕被她看穿心事似的。

    “何思敏,你怎么啦?约会回来一句话都不说,你们吵架啦?”

    吴惠美终于忍不住问了我。

    我摇头。

    “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要自己闷在心里,说不定我会有办法帮忙你的。”

    “没有什么。”我还是摇头。

    “走,陪我去吃宵夜。”

    我摇头,没有力气地说,“你自己去就好,我不饿。”

    “不行,不饿也得跟我出去走走。我不要让你一个人待在寝室。”

    吴惠美强拉着我走出宿舍。

    我知道她的好意。只是我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个道理,我怎能希望别人可以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不能说郭民生对我不好,也不能说他做错了什么。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就是环绕在心里不去。仿似束缚,又仿似担忧,难以名状。

    我们两人刚离开宿舍门口,吴惠美问我,“何思敏,你看,远远那个人是不是高清峰?”

    “嗯,很像。”

    “我叫他一起来。”吴惠美的声音变得高亢了一点。

    吴惠美马上就要开口呼叫,我赶紧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吴惠美,我们不要找他好不好?”

    她不解地看着我,而后耸耸肩,“好吧。”她有点失望,有点无可奈何。

    那天晚上,吴惠美并没有勉强我说太多话。她只是陪着我,偶尔提一下其他同学或功课什么的,也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夜

    晚就带着这样的沉默和一点点的忧郁老去。

    学期快要结束,即将要回美国了。

    离情之中隐藏着不安,此去经年,想到郭民生身边的女孩,我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在患得患失。难道我对他的感情还不够?所以不能完全相信他?还是他对我的感情还不够?所以他仍然有其他女孩的牵扯?

    当郭民生对着我说出他的诺言时,他的眼神是真诚的。那,我为什么仍然会焦虑不安呢?

    走出了图书馆,远远的地方,又看到了高清峰。

    最近,高清峰和吴惠美在一起的时间和次数好像变的多了。只是,他跟我偶尔遇到的机会似乎也跟着多了。

    我曾对他说,“高清峰,你应该对吴惠美好一点,不要来找我,你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你知道,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但他注视着我,“我知道,但我不能欺骗我自己的感觉,我总是忍不住想来找你,就算你不跟我说话,看着你也是好的。我有点不甘心,究竟郭民生有什么好?我是那一点比不上他?”

    “你很好,我很感激你的帮忙和关怀,但,你应该对吴惠美好一点,她比我好多了。人是很难比较的,我对Jason他只是一种感觉,说不出来的。”

    “我对你也是一样,那种感觉,我也说不出来。就像我上次说过,如果美国的林泰宇是你的男朋友,我就放弃。只有他对的照顾和感情,我才可以确定他会让你幸福。我看到郭民生近来带给你的烦恼,我不放心。”他的表情显得很诚恳,又很固执。

    “高清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唉,那是我自己的感情,你是无法理解我的感觉的。你不要管我好不好,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唉,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好不好?”

    高清峰点头,眼光从我的脸上移走。而后,我似乎听到了他的轻叹,但我并没有去证实它,也没有转头看他的表情,因为这些都是多余的。

    跟高清峰之间,这个感情的话题永远是个话题,就像我跟他之间的偶然,永远是个偶然。

    无意间看到高清峰,我总会自然地回避,并不是我讨厌他,或是害怕什么会因而发生。在我心里,一直都盼望,他能够和吴惠美建立更进一步的感情,而不希望自己变成他们之间的阻碍。

    “何思敏。”

    高清峰只要在校园里看到我,还是会追了上来。他看我的视

    力,没有因为他的近视眼或我的回避而减弱。

    “嗯。”我只好跟他点头打招呼。

    “你要回宿舍?还是去餐厅?我陪你去。”

    “不用了,谢谢你。吴惠美呢,她不是找你教她统计吗?”

    “我跟她上过课了,她已经回去做家庭作业,她说她会拼出一个好成绩给我看看。”

    “喔。”我应了声,一时找不到其他藉口可以让他离开。

    “何思敏,干脆我们到外面吃晚餐,我请客,你就要回美国了。”

    “不,谢谢你。”我摇头,“今天晚上我不想出去。”

    “没关系,那我们去你们的餐厅。”高清峰没有因为我拒绝而失意,“来,我帮你拿几本书。”他伸手过来,几乎抱走了我全部的书籍。

    走进餐厅时,很巧,遇到许淑女。她和两个同学边说边笑,迎面走了出来。

    “学姊,好久不见了。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吴惠美学姐呢。”

    “她可能还在寝室用功吧,我和高清峰是在图书馆互相碰到了。”我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清楚。

    “喔,学姊,看到你我才想到。你就要回美国了,我想跟吴惠美学姊一起跟你饯行,我姊姊也想要参加。”

    “不好意思,让大家麻烦。”我只好客气地回答。(真是的,许慧琴真会搅局!)

    “不会的,你一定要答应喔。学姊,我再跟你联络。”许淑女跟我们挥手后,离开餐厅。

    她说过的话还在我心里回响着,想到许慧琴也要来跟我饯行?我的感觉怪怪的,我和许慧琴并不是那么熟啊!

    心里有点乱,那顿饭吃的有点食不知味。

    郭民生邀请我和他一起拜见他的母亲,而我,叫我自己暂时忘掉吴如娟和许慧琴这两个女孩。

    自从郭民生要我去他家后,我就有点紧张,到了前一天,惹的吴惠美都来嘲笑我。

    “别神经兮兮的了,又不是工作面试,害怕什么?有郭民生罩着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男朋友的母亲耶,人家说,女人都会互相产嫉妒的。”

    “说的也是,女人相忌,自古皆然。唉,我也没有经验,无法帮助你。还好高清峰没有找我去他家。”吴惠美叹口气,“不过,如果能够被他找去,也是很不错的。”她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

    “喂,我去跟高清峰说,你想要去见未来的婆婆,我当陪客。”换我消遣她了。

    “真的?”吴惠美的眼睛亮了起来。

    “假的。”

    “说实话,如果你真的跟高清峰这样说,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他本来就对你最好,你现在又快要回美国了,更让他多一个答应你的藉口。”

    “算了吧,跟你开玩笑的,吴惠美,你不觉得这样做是制造矛盾吗?”

    “喔。”吴惠美不得不同意我的说法,但她的表情也有点落寞。

    不过,吴惠美到底是个性开朗,转眼间,她挽起了我的手,“走,我们到夜市去,吃饭后顺便逛街,让你轻松一下,免得你太紧张了,明天口试不成功。”

    没等我说好不好,她已经拉着我,走向宿舍大门。

    “找许淑女或者高清峰一起去?”吴惠美问。

    本来我的直觉反应是,不找高清峰。后来念头一转,想到了吴惠美的痴情,于是我对她说,“都好,你决定。”

    结果,四人成行。嗯,大概也是我意料中的事。

    这个夜市之游结束的很快,因为大考在前,每个人只是在考试的压力下,趁机出来透一口气罢了,不敢真正浪费太多时间。

    原本,吴惠美的意思是为了让大家出来轻松一下,但我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

    当吴惠美和许淑女在另一个摊位时,高清峰买了一个小礼品想要送给我,被我拒绝了。当时他的双眼露出了受创的眼神,使得我那晚的心情更加沉重。

    那时,高清峰看到我闷闷的样子,反而过来安慰我,“何思敏,你生气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给你压力的,只是,你将要回美国了,我想要送你一个纪念品。对不起,请你不要生气。”

    “没事,我没有生气。”我摇头,回他一个微笑,心里却是苦苦的感觉。

    隔天,我稍微打扮了自己。吴惠美看了,在寝室里大叫,你这个样子会迷死一路上的帅哥,一定不能给高清峰看到。(唉。她还是想到她的高清峰。)

    我瞪了吴惠美一眼,不敢跟她动手动脚,唯恐弄乱了自己的打扮。她看准了这点,反而闹得更厉害。不但东拉西扯地替我品头论足,还把她的脸,凑到我的脸上来,好像存心要让我重新化妆似的。

    后来,我的一句话让她停了下来。我说,“我想要请高清峰陪我去。”

    “什么?真的?”吴惠美的眼睛睁的好大。

    “你如果再跟我捣蛋,就是真的。”我作势打电话。

    “好啦好啦,玩一玩,你也当真。”吴惠美抓着我的手不放,她嘟着嘴,“期末考快要到了,真是很无聊,跟你开玩笑的嘛,你不会真的生气吧。”

    “不会的,只要你不再疯下去。我该出门了,再见罗,好好准备功课应付考试。”我捏一下她的手背,“放心啦,我不会抢你的高清峰的。”

    “真是的,你在乱说什么!你才是呢,好好看看你未来的婆婆,早点回来,别忘了我们还有期末考等着我们。”

    当我第一眼看到郭民生的妈妈,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像郭民生说的一样,他妈妈真的很漂亮,属于艳丽的那一型,但在艳丽中,又有另一分别人没有的感觉。不知是否因为她是郭民生的母亲,使得我在先天上有了畏惧,我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冷的感觉。不过,我不敢把我的感受告诉郭民生。

    当时,我的心里还这样想着,还好,郭民生只有嘴唇比较像母亲,不然,他的外表如果长的像妈妈,化妆起来,就会真的像个女孩。

    看到他妈妈,让我联想到许淑女的姊姊,许慧琴。

    郭民生的妈妈和许慧琴,在神韵上,看起来好像是姊妹一样,难怪当时郭民生看傻了。现在想起来,反而变成是我自己多心了。

    “思敏,你长的跟我以前一个同事很像,她也姓何。”他妈妈笑着说。

    “真的?我妈咪叫Sophia,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不晓得她有没有英文名字,好久没有联络了,呵,可能是巧合吧。”他妈妈看看我,突然说,“你的眼睛和民生的眼睛长得蛮像的。”

    郭民生抢着回答,“是啊,我同学都说我们两个有点像,有夫妻脸。妈,你看我们像不像?”

    “嗯,你们两个人,在某个角度看起来蛮像的。”他妈妈瞧了瞧我们两人,点头说着。

    我和郭民生相视而笑,觉得我们自己被众人所祝福一样。

    不过,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时,他妈妈并没有问我太多话。我

    的心里有点矛盾,恐怕被问得太多,露出了自己的缺点而不自知,被问得太少,又恐怕太过生疏,被误认为自闭不懂事。

    趁他妈妈走进厨房时,我偷偷问郭民生,“你妈妈对我的印象如何?我的话会不会说得太多?或是回答得不适当?”

    “应该是不错啦,你不要紧张。如果我妈妈不喜欢你,她不会陪我们一起说话的。很久以前,有一次我带个女生回来,我妈根本不理我们。还好,那个女生不是我的女朋友,不然,那种情况很尴尬!”

    “哦。”我点个头,但我忍不住又看往厨房的方向,希望他妈妈真的喜欢我。

    记得我临走前,她妈妈问起了我的爸爸。当时,我答的有点心虚,因为我自己并不清楚,但我又不愿意让外人认为爸爸抛弃了我们。所以,我的回答有点吞吞吐吐。她妈妈听了,眉头微皱,似乎不太满意我的答案一样。事后,我自己都记不起来。那时到底是如何回答的。

    带着忐忑的心情离开了他家。

    当郭民生送我去搭车时,在他家门口,他很快抱我一下,好像怕他妈妈看到似的。他在我的耳旁说,“你今天好紧张,我看了有点心疼。”

    “嗯。”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他的胸膛眷恋他的体温。

    我们两人走向公车站牌,他牵着我的手,我突然感觉到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安全感。那时,我好希望自己就这样被他握着,直到永远永远。

    只是,永远对我而言,会不会太过于飘邈难寻?

    见了他妈妈以后,郭民生隔天告诉我,要我暂时不要再去他家。

    “为什么?”我问;心里被猛力打击。

    “我,我想,我想好像因为——因为你和我妈以前的同事很像,我妈不是很喜欢。”郭民生说得吞吞吐吐的。

    “真的吗?是不是我不大会说话?不会帮忙做家事?”

    “不是不是,Jennifer,你不要胡思乱想。慢慢来,我妈她以后会接受的。我们也可以找我爸爸回来,我爸爸一定会喜欢你的,只要他帮我们说话,我妈会听他的。”

    “嗯。”我应了声,似乎也听到了心掉落的声音。

    听了郭民生的话后,对我的冲击很大。没想到,我们两人盼望已久,希望来自他妈妈的祝福,却为了一个毫无理由的理由而被反对。

    不知过了了多久,我们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至少,我让自

    己习惯了这种感觉。但,无论如何,我们两人都这样想着,时间一定可以改变他母亲的心意。虽然,他母亲反对,我们之间的牵挂并未减低。这是我们两人的爱情,我们在心里彼此约定了好久的爱情。

    坐在书桌前,会计学好像变得陌生起来。翻来翻去,就是在同一页上。

    “何思敏,你在想什么?”吴惠美突然问我。

    “没什么。”

    “还说没有!我看你的那本会计学可能会被你看破个洞,你看了半个小时,还是停在同一地方。你跟郭民生吵架了?最近,你实在有点异常。”

    “我们没有吵架,吴惠美,你不要乱猜,真的没什么。”

    “告诉我,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了忙,把事情说出来,会让你心里舒服一点。”

    “我们没事,真的没什么。”我摇头,心里觉得很沉重。

    “何思敏,坦白说,我有点担心你。”吴惠美注视着我,“我晓得我这样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我觉得你和郭民生可能不适合。自从你找到他以后,虽然你看起来好像在谈恋爱的样子,但你也时常闷闷不乐,尤其是圣诞节以后。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和郭民生的感情,趁着回美国以前,好好想清楚。”

    听了,我无法回答,只让我自己趴在书桌上,我的心里有点乱。

    吴惠美走过来,拍着我的肩,她也没有说话,我听到她叹了一口气,我的心跟着她叹气,但我叹不出心中的压力。

    我不是已经找到了我的爱情吗?为什么感觉会变得这么沉重?

    或许,我必须说服自己,不要想的太多。

    或许,我不应该来台湾,或许,我们的缘分不够,太多的或许……

    “喂,何思敏,你在发什么呆?最近,你真的好像有点怪怪的。”吴惠美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

    “喔,没有呀。”

    “别骗我了,是不是跟你的郭民生吵架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真的没有,吴惠美,你不要乱猜。”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的打扮,“约会呀?穿的这么漂亮?小心期末考试快要到了!”

    “不是约会,高清峰要教我统计。”吴惠美很得意地回答。

    她的笑容分明在告诉我她要去约会,使得我想起了泰宇哥哥以前陪我读书的情形。

    “那你们要好好读书,加油罗。”我跟吴惠美眨个眼,心里替她高兴。

    吴惠美嫣然一笑,她的眼睛好亮,就像今晚的星星。

    “思敏,你猜我在那里?”很惊讶听到泰宇哥哥的声音。

    “台湾?”我脱口而出,心里是这样盼望的。

    “咦?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说出去啊,难道是阿姨告诉你的?我特别请她不要说呀。”

    “妈咪没有说,我自己猜到的,聪明吧。”

    “不,这叫心电感应,你明白我的心。告诉我,我怎么去找你?”

    “哥,我去找你好了,台北你不熟,你很可能迷路的。你在机场等我,我过去带你回来。”我迫不及待想见泰宇哥哥。

    “思敏,呵呵,”泰宇哥哥像以前一样笑着,“你不必再跑来机场,我饭店都已经订好了,我可以在台北市区跟你见面。不要以为我没有来过,我就不懂得台湾。不要忘掉,我也是刚刚从香港出差过来,以前我也是没有去过那里呀。我不会迷路的,没有那么笨啦。”

    “嘻,我忘了哥的方向感比我好多了,那我们就在你的饭店见面。等你CHECKIN后,放好行李,我再当向导,带你逛台北市。”

    “好,我们在饭店的柜台前碰面罗。”

    赶到泰宇哥哥的饭店时,他还没有到。原本我也想到自己可以不必太早过来,因为从机场来到饭店不会这么快的。但心里就是觉得着急,巴不得马上见到泰宇哥哥。

    饭店出入的人,好多人穿的很整齐。男的客人比较多,几乎个个西装比挺的,害的我坐在沙发上,有点土包子的感觉。柜台的小姐看了我好几眼,可能把我当成HOMELESS的样子。我只好站了起来,走到饭店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唔,好凉耶。风一吹来,凉透到心里头去。饭店外的行人很多,大家都走得慢快的,至少,走的比我们美国那个小地方还要快。说不定,旧金山的人也不会像台北这么匆忙。

    前面一对年轻男女,他们两个人正在交换夹克。我想,可能是女孩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了。结果,那女孩的身材很娇小,她的夹克披在那大男孩的身上,显得很滑稽。就好像一个魁梧的大

    汉,披着一件小孝的衣服似的。

    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又绕回了饭店。

    柜台的小姐对着我笑了笑,她的表情好像在说,“怎么?你又来了?”

    那时,我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来得这么早?只好转身再出大门。回头一看,泰宇哥哥就站在那里!

    我奔向泰宇哥哥。反射动作地给他一个美国式的见面拥抱。我没有说话,但我知道自己很高兴很高兴。

    过了许久。

    “思敏,你等了多久?”

    “哥,差不多半年了;从开学到现在。”我咧嘴而笑,挽起泰宇哥哥的手臂说,“来,我替你拿一个皮箱。”

    泰宇哥哥把他的公事包递给我,大皮箱小皮箱还是他自己提着。他带着我走到柜台,那个一直注意着我的小姐,这时变得很客气。

    她说,“这位小姐,你看起来很有气质,害我忍不住多看了你几眼,对不起,请你不要介意。”

    (哦,原来她觉得我有气质!)

    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听了心里也是很舒服。我回答她,“没有关系。”

    倒是泰宇哥哥听了她的话后,直盯着我瞧,然后超夸张地点头,“嗯,果然是很有气质!”

    “哥!”我瞪他一眼。(但听了泰宇哥哥的赞美后,心里其实蛮高兴的——嗯,是有一点虚荣啦。)

    那位小姐和泰宇哥哥几乎同时都笑了起来。站在旁边的我,那时的脸好像有点发热。

    CHECKIN之后,先跟着泰宇哥哥把他的行李放到饭店房间里。

    看着泰宇哥哥打开他的行李箱,准备将他的衣服挂在衣橱里。

    “哥,我帮你挂衣服吧。”

    “也好,我把电脑连线,查个E-MAIL,看看公司有没有什么事。谢谢你,思敏。”

    “哥,你怎么跟我这么客气了?我们才几个月没有见面而已呢。”我盯着他看,有点调皮。

    泰宇哥哥看着我笑一笑,没有说什么话,回头过去准备他的电脑连线。

    打开了电脑,检查过信件后,泰宇哥哥说,“公司没什么事,

    有Debbie的电子邮件,Shesaidhellotoyou。”

    “哥,你跟Debbie说过,你要来找我?”

    “嗯,是她特别写信来问我的。”

    “哥,她会不会不高兴?”

    “应该不会吧,你们两个也是好朋友呀,她也知道我关心你。如果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想我——”泰宇哥哥中断他自己的话,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走,让你带我参观台北。”

    “嗯。”

    被泰宇哥哥牵着手,我的心似乎瞬间安定下来,我仍然有着小时候被他呵护的安全感。(嗯,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尚未走出房门,泰宇哥哥突然止步说,“等等,我有东西送给你。”他走向衣橱。

    “刚刚只顾着搞电脑,忘了这个最重要的东西。”泰宇哥哥打开一个小皮箱,拿出了两样包装好的礼物,“给你,思敏。”

    “哇,哥,你真好,我要打开了。”

    泰宇哥哥笑着点头。

    礼物打开了一半,我突然想到了Debbie,“哥,Debbie的礼物呢?你不会忘了吧?”

    “她跟我要香水,我早就准备好了。思敏,你要不要香水?我也替你买了一瓶,怕你不喜欢,所以没有包装。”

    “不了,哥,你知道我不用香水的。”

    “我知道,只是我想,说不定你现在有了男朋友,会比较注重化妆。”

    “以前我跟你约会,我也没有用香水啊。”我头没抬地回答,一面打开了我的礼物,“好漂亮的手表!哇,数位照相机!哥,你一定发了不少钱。”

    “喜欢吗?”

    “嗯。”我忍不住张开手臂抱着泰宇哥哥说,“Youalethebest!”

    泰宇哥哥呵呵笑着,就像初中时候的笑容,那时,他送给我一个新型的随声听。在那不太懂得恋爱的日子里,现在偶尔回想起来,竟然温馨的叫人回味无穷。

    为了炫耀我在台湾学到的吃的艺术,我特别带了泰宇哥哥逛夜市,我想让他知道,这几个月来,我在尝试新的食物方面,进步了很多。

    一走进夜市,泰宇哥哥问我,“思敏,我们去吃臭豆腐。”

    “哥,你也敢吃臭豆腐?”我用很不相信的眼光看着他。

    “嗯,为了来找你,我特别到纽约法拉盛的中国城去试吃。还不错,越吃越好吃。”

    “可是——”我真的很惊讶,小声说,“可是我还不敢吃。”被他打败了。

    “哈,”泰宇哥哥笑了出来,“你还不敢?”他笑的很得意。

    我摇头。

    “吃吃看,你吃了就会觉得香了,其实臭豆腐根本不臭!真的……”

    泰宇哥哥一再游说我尝试一下,但我还是摇头。(真是的,我的功课比不上泰宇哥哥,竟然连吃台湾食物也不能跟他比。)

    “哥,你这样不公平!”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抗议。

    “什么不公平?”泰宇哥哥不解地看着我。

    “怎么可以自己偷偷跑去偷吃臭豆腐?”

    泰宇哥哥听了,噗呲一笑,转而很恭敬地说,“是的,MyPrincess,下次一定先跟您报备。”他牵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亲了一下,作出绅士对公主的鞠躬,故意显得很严肃而优雅。

    我不觉笑了,心里甜甜的。(能跟泰宇哥哥耍赖撒娇,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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