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无丘镇中 和尚偷酒

    锦青拉拢马车上的兰黑帘幕，心里暗自思量：虽然这次自己利用清冧门柳怀言之手将宁轻尘暗杀，才得报锦心的仇。但依照轩延道长的消息，柳怀言一路皆在跟踪我们，不知目的为何？这次在鹫峰寺，自己到底有没有露出马脚，被其看穿唐门身份。那接下来的行程，我在明他在暗，他们又会对我们怎样呢？”

    锦青想起自己最初从很长的睡梦里醒来后，独自一人跪在偌大供奉着唐门逝去先祖的宗庙里，出神望着排排漆黑木牌灵位。从灵位看，唐门掌门已经仙去二十五位，其中有三位女掌门。采薇说锦心将会是掌管唐门的第二十七代掌门，第四位女掌门。

    在翻阅【唐门本录】时，锦青知道唐门宗祠位于蜀国景州聚贤乡，会龙镇，拢月山，天心崖。向东三十里路是蜀山，向南四十五里是峨眉。先祖因拢月山常年多雾而大树参天所以潮湿阴冷，适合饲养异虫蛊毒和放置死尸，所以定居在此。在书本最后一页上的风水录说，此处阴胜阳缺，也因此唐家子嗣稀少。

    祖父唐天之处理完各分舵分支的事务常常过来跟自己说说话，说起自己最近看过的书，祖父提到以前有唐家第二子必须走下拢月山，去海外生活，以延续血脉的传说。但都不知真假，因为江湖不曾听闻与唐门相似的救人手法和蛊毒出现。

    更多的时候是锦青陪着自己，有时候是采薇。锦青从镜子里看见自己与锦心相似的眉目和眼睛，看见锦心与自己一样的肌理，以及鼻息里进出熟悉又安全的各种药味，相信他们述说的一切。

    缺失了记忆的锦青并没有惶恐不安，但就是不知道去哪里，该做什么，除了观察天心崖上门人练功，就是晃着身子在拢月上的风口，吹风，吹埙，吹云。天心崖最陡的那块悬崖叫见鬼坡，就是不小心摔下去就见鬼的意思，可见其地势之陡。

    锦心喜欢在门人极少来的见鬼坡吹埙，日日看飞鹰掠过又静静停在万卷楼的黑瓦上。有时候傍晚回到自己住的万卷楼后面的闻章居时，万卷楼旁边的蠃鱼和蛟蠡安安静静倘佯在水里，红虬沉沉睡去。

    坐在马车里，锦青担忧天心崖如今情况怎样？不知身为一代掌门的祖父自那次袭击后，今安在？到底是何人何派，突然对枝蔓甚广的唐门发起如此袭击。

    锦青祖父唐天之，唐门第二十六代掌门，江湖人称：黑面阎罗。

    唐天之的剑法诡异如鬼魅，暗器像是藏在风里一样一息之间，中者突然死去，好似连魂魄都散尽。十年前祖母去世后就一直简居拢月山，没有再下过天心崖。门中诸多事宜，都是几位叔叔辈长老出面打理。

    马车一路颠簸。

    离开阑苏十余天之后的晌午，锦青一行到了平脊的一个荒原小镇。

    日头正高，镇上商人并不热络，人人都在布帘下纳凉，有些小商贩懒懒的吆喝。

    “粉莲，冰粉。”

    “坎肩，新画。”

    伏天快要过了，只消一场秋雨，天气便要凉了！

    青禅从后面策马赶上来禀告锦青：“师叔，我们已穿过整个青州到达蜀国西北的无丘镇。”

    采薇在右侧掀开帘幕，与星仪一同查看外面状况。

    先声夺人——众人随着声音看去：有一年轻女子，蛾眉婉转，画的是邻国大秦的粉面妆。着五彩碎色纱衣，在两颗大树之间，弹着三弦清音。声音幽邃而清透，倒有些解暑。

    采薇随后下马车，给女子一锭碎银，向她问路。

    锦青原本还有些担心，怕采薇听不懂当地语言。还好那艺女用的并不是当地语言，而是官话答。

    “若是顺着这条碎石大路下去，再转一条泥土小道，再过一座石板桥往前再走一段石头路，快马加鞭，三个时辰行程就可到达。”

    采薇回来，第一句话却说的是。

    “公子，那女子穿的竟是一双福瑞轩的新鞋！之前我在翠屏楼，镖局包二爷就给花魁鱼娥送过一双样式如此的，那鞋面是用云锦，加汴绣的针法绣的桃花。”

    星仪说：“恐怕是采薇姐姐多想了，她一个盲女哪卖得起这鞋子，兴许是哪家小姐经过时看她可怜送的。”

    “能到这么偏远的地带来的，恐怕不是表面上富家小姐那么简单。再说这样的新鞋，为何要送人呢？”

    ——以防有诈，还是谨慎一些好！青禅与青观自告再去向几位小贩和玩耍的孩童问路。

    锦青执伞从马车下来透气，见当地人穿着宽松的大袍，无论老少皆辨发戴帽。唯有中间，一个光头瘦和尚。其眉目间竟有九分清秀，一分出尘脱俗。他穿着草鞋，没有如镇上居民一样戴竹帽，光滑的脑袋在大太阳下太耀眼了，引得路人三两侧目看着这和尚在一个酒肆前用手指蘸酒吃。

    酒庐的酗计从酒坛后面出来赶他：“和尚，人人都说酒肉和尚菜道士，真是岂有此理。如今我倒真碰上一个，没钱还想喝酒的歪嘴和尚！”

    瘦和尚取下身上的玛瑙念珠。“这个宝贝你认得吧，拿去，给我再装两大坛来，你家的酒是在哪些发的，这种甘冽可以媲美阑苏的【百味居】自酿。”

    说完，和尚在旁边的凉棚里坐定饮酒。酗计眉梢全开，捧着念珠去找酒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