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得救
一只漆黑的猫头鹰端立在榻榻米上，眼皮耸拉着发呆。
被绷带几乎包裹成木乃伊的沈逆静静躺在木床上，身上涂抹着味道呛鼻的药膏。
窗外夜色清亮，安静的出奇。
经历了惨痛的失败，沈逆虽然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此刻他胸膛的起伏稳定而有节奏，表情也很平静。但是，那非人的经历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可谁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是还在经历煎熬？
“你终于醒过来了。”
缓缓睁开的眼睛，茫然的望向四周，紧接着才像终于发觉了什么似的，猛地坐起身。
一阵令人无法呼吸的疼痛过后，沈逆的眼神渐渐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带着深深的绝望。
他已经没有了黑影的锐气，没有身后恶魔的狂暴，他就是个普通人，只剩下被虐待过后早已经濒临崩溃的身体。
被恶魔支配的那段时间，虽然有无限的强大魂力，但身体却无法完全发挥，因为那是未经过锻炼，甚至虚弱的躯体。
只有体心合一，才会发挥出真正的力量。刚刚的那些打斗，不过是无法控制的力量暴走而已。
他的身体，此刻迫切需要修养。
“冷静下来了，令我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挣扎着乱动呢。”暗枭弯起嘴角，看着在床上一语不发的沈逆。
“小云在哪里？”
他低着头，就像犯错的孩童。
“镇魂殿，一个不同于魂界与现世的地方，那里是镇魂师的世界。”暗枭说道。
“她会怎样？”沈逆轻声问道。
暗枭耸了耸肩。
“那个女孩体内的东西很有趣，镇魂师们又刚好想要，仅此而已。”
沈逆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镇魂师的对话在脑海中出现。
“七天之后他们会送她回来？”
“呵呵…”暗枭嗤笑道，“沈逆，进了镇魂殿的活人，是回不来的。”
这句话如一道雷劈在沈逆心里。
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身上？一个本来就已经很不幸，但已开始变得幸福的女孩子身上？
世界啊…
“怎样…才能变强？”沈逆静静问道。
“变强…”暗枭冷笑，“别天真了。”
“怎样才能变强？”
沈逆重复道。
暗枭盯着沈逆的身体，说道:“右手四根手指、左腕、五根肋骨、下颚骨，完全骨折；左右大腿骨、脊椎、右膝盖轻微骨裂；撞伤，擦破，组织挫伤，共计38处。还有严重的耳鼓膜破损，脑出血和内出血…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你认为变强是你应该考虑的事？”
沈逆回想起那个强大如斯的粉色身影，回想起被封锁在漆黑棺木里的小云，用力握紧受伤的双拳。
“但是我非变强不可…”他的声音压抑着愤怒，但他知道就算用尽所有愤怒，也无法战胜那粉樱色的身姿。
“我理解你的心情和所作所为，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身上有一半的伤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每出一次拳，每踢一次腿，你的身体就进一步崩坏。”
“我只有不顾一切！”沈逆的双目泛起血红。
夜枭突然发出愤怒的目光，小小的身体背后像是升起了一尊狂傲猛兽。
“不要被恶魔所支配！”
沈逆仿佛感到一股凄厉的风迎面刮来，自己内心的躁动和狂热瞬间烟消云散。
他吞了口唾沫。
这是怎样的紧张感？
好像刚长出獠牙的幼狼面对猛虎般的颤栗。
“用你自己的力量，我要教你的是运用自己的力量，不是化身恶魔！”暗枭低吼道。
沈逆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暗枭瞬间收起了可怕的气息。
“臭小子，还没习惯么？你已经踏进这个世界了。”暗枭的嘴角勾起微笑，翅膀轻点虚空。
周围的一切都变化了，像水面泛起涟漪般。
不再是那间小屋，而是一片森林的中心。
空旷的四周之外，闪烁绿色光纹的古树环绕生长，像是镇守着这片空地似的。
“不可思议…”沈逆惊叹道。
“这里是异界空间，你以后会明白的，这古树的绿精灵梦境可以治疗你破败的身体。”暗枭拍了拍沈逆的身体。
沈逆突然感觉一阵困倦袭来。
“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做梦。”暗枭看着脚步不稳的沈逆，轻轻一推，身体就瘫软在地上。
祈愿越强烈，梦境的力量就越趋近真实…能多快治好身体，就看你自己了。
还有七天，“开者必死”的期限前，赶得及么？
与此同时，镇魂殿。
这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辽阔疆域，空气中漂浮着浓度很高的魂力。
被高墙围绕着的巨大宫殿群，耸立在群山的尽头。
虽然蓝天白云就和现世一样真实，但这里却不存在于地球的任何角落。
云雾缭绕的山门前，一行四人在白光之中降临。
守山魂士见四人中的三人竟然浑身血污，魂力的波动凌乱不整，惊讶中连忙差人喊疗心堂的镇魂师去了。
“已经二十年没见过带着血回来的了，遇见了什么怪物？”他好奇问道。
徐樱冷冷瞟了他一眼，守山人好像被冻僵似的，不再发问。
“不用等疗心堂了，直接去镇魂厅。”徐樱命令道。
“你这…师父的情况很严重啊！”帝龙怒道。
“我没事。”季天明语带深意地看了一眼帝龙，“你们在这里等吧。”
“这…我们一起去吧！”帝龙说。
“堂主开会，你们不用去。”徐樱轻轻说道。
帝龙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帝星打断。
他向季天明点点头，将黑棺递给了他。
季天明稳稳接过黑棺，脚步稳健地行走在通天高的石阶上，不像是受过伤的姿态。
徐樱不再说话，默默在前方引路。
爬上不知多少级台阶，终于到达了最高的山顶，面前出现一座古朴的大殿。穿过殿门，庭院竹石流水，鸡卧犬眠，一副普通农家的风貌。
没有护卫，没有门人，也没有金碧辉煌。
再向内走，空间越发狭隘。
只有一间不大的厅堂，堂后几间民房，一处练功的后院，完全就是普通人家。
可那厅堂内散发出的魂力波动，却让季天明的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他眼中仿佛看见一道海啸从那屋内迎面扑来。
“小樱，天明，直接进来吧。”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室内，左右两行分别列队站着十四个人影。
正中央，摆放着一架有年头的太师椅，一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随意地斜坐在上面。
“天明，你似乎吃了不少苦头呢。”妇人慈祥的笑道。
“殿主，是属下实力不足。”季天明低头抱拳。
“捉回‘遁入鬼门’，你已表现很好，不用在意。”妇人摇了摇头。
“乾犀，帮我数数还差谁没来？”妇人对旁边一个戴斗笠的人说道。
“殿主，只剩下十六堂主卫子邪。”乾犀的脸整个深埋在斗笠之中。
“子邪么？果然是他啊。从来都不参加开会，我很伤心呢。”妇人嗔怪着道，脸上却没有太愤怒的神色。
“反正他来了也是碍眼，不如我们先开始！”右侧一长发卷曲在肩膀上的粗矿汉子说道。
“呵呵，是啊。”妇人笑道。
徐樱先上前一步。
“殿主，此次‘遁入鬼门’寄生在一人类女孩身上，于是我们将那女孩带了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
“人类？你竟然将人类带到镇魂殿？”长发卷曲的男子怒道。
十五堂主，铁骨衣。
“那又怎样？”徐樱淡淡瞥去。
“人类的魂魄无法经历两次穿越，难道你是要牺牲这个女孩？”一个戴眼镜的黑发男子问道。
十三堂主，顾漫己。
“徐樱，你还不是堂主吧？这里地方挤，麻烦让一让。”红发女子冷笑道。
十堂主，红渠。
“遁入鬼门的能力，若是让那些人拿去，你们负责的起么？”十四堂主镰山道。
“我认为用小的牺牲来避免巨大的危机，非常合理。”十二堂主神祸说道。
……
妇人静静地听着堂主们的争吵，脸上的表情很平淡，甚至有一丝玩味。
终于，她开口了。
“其实，这个问题你们可以随便争论，我没有兴趣…我在意的是，天明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殿主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季天明一般。
徐樱抢先答道:“真邪鬼。”
“小樱，你真的很不会撒谎。”妇人笑道。“真邪鬼若能将天明伤成这样，那就是我眼瞎了让他当堂主。”
季天明瞪着徐樱，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在这件事上说谎。
徐樱这才慢慢说道:“一个被真邪鬼附身的家伙，不过已经被我杀死了。”
妇人忽然狠狠地凝视着徐樱的眼睛，脸上却还是笑盈盈的。
“你确定么？”
徐樱直视着妇人。
“确定。”
妇人淡淡一笑。
“那就好。”
随后，她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句遥远的回音。
“七日之后，开棺取鬼。”
另一边，异空间内。
沈逆终于醒了，在一片柔软的梦里醒了。
他伸出双手，却被吓了一跳。
这是孝子的手。
难道…这是过去的世界？
他猛然回头，教堂，神父，白栅栏后的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