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幸而有你
父亲此刻还躺在医院，拿不出医药费的赵涵韵现在心里面一点儿底都没有。可是父亲还在医院里面躺着，她不可能坐视不理。现在的她，工作、钱财和感情摔落一地。唯一能让她接着走下去的，恐怕就只有对父亲的挂念了。
想来也可笑，这么多年来，她静心安排自己的生活，可是为什么，最终都是落得如此田地？她想不透，多年以来她拼命赚取搭建人生的积木，拿起它们小心翼翼建成属于自己的建筑。可是总是那么轻易的，轻轻一碰，刹那之间倒在地上，而这一次，几乎是全数崩塌。她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捡起的机会都没有。
赵涵韵回到医院，父亲还躺在那里。双眼紧闭着，那个噩梦似乎很漫长，直到现在都没有结束。那些皱纹拼凑起的沟壑摆在苍老的面容上，不知藏着多少险恶的梦。
小时候的记忆还算鲜明，那个时候的父亲会背着她走过一山的原野，趟过一树叶的林。那个时候父亲是她所有的仰望，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一天，在父亲苍老的时候成为她的依靠。
可是她似乎很失败，害的所有的事情一团糟。明明是一方安静的水塘，却因为她翻滚起泥泞的风，害的眼前所触污浊一片。
她一无所有了，就连给父亲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这个事实的认识，让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渐渐的，一个名字随着她的眼泪浮上了心海。那是一个可能性不大的答案，赵涵韵心里也清楚，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空头承诺。可是那个人……似乎又有一种值得她去信任的奇怪力量。
如湖水般明亮的眼神一下子闯入了她的心中，那一夜的星光再次被点亮。纵然此刻是秋日的下午，赵涵韵却觉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夏夜里的星空之下。像是一阵晚风袭来，荷花池下的月光又开始在她的脸上椅。
赵涵韵赶紧拿出了包，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堆积着。还好她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没有忘记把名片塞进包里，纸条上的联系电话还摆在那里。怀着一点儿忐忑的心情，赵涵韵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相比于等待赵天翼时的漫长无奈，这一次的电话倒是来的很快。只响了一两声便得到对面的回应，赵涵韵差点还以为自己拨错了号码。
“您好。”对面的声音恰似春日林里的一片小溪，带着点潺潺水声。少了酒精的加点，变得温和无比。一春天的风就藏在这通电话里，带着几个字的点缀，就这样造访了她的故事。
此刻，赵涵韵无比肯定电话那头的人一定是顾天辰无疑。仅仅凭着这两个字，她就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你之前说的那句话还算数吗？”开门见山，不留一点儿悬念。这个时候说客套的话到显得不够真诚，更何况，她正处于困难之中，还管那些有的没的套路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话？我的那个承诺？”电话那头的顾天辰忍不住嘴角绽放一抹浅笑，刚刚忙完工作，一个陌生的号码好像计划好似的恰巧降临。
原本这样的号码他理也不会理，谁知道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没空，也没心情。可是看到那个号码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赵涵韵的脸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霎那间，春天绽放，他鬼使神差般的按下了接听键。没想到那一闪而过的想法倒是没错，对面的声音在昨夜的狂欢中已经悄悄的固定在了他的脑海中。赵涵韵的声音一响起，一股莫名的激动涌上心头。
对面的赵涵韵更是一惊，她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自报家门，对方说话就这样直截了当。她还有些不确定，莫不是认错了人。
“我是赵涵韵，，昨天帮你父亲打官司的那个旅顺口，你还记得我吗？”赵涵韵还是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开了口，“你是顾总吗？”有求于人，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恭敬。全因为生活迫人，她不得不这样卑微。
“你说话倒是挺客气的，昨天的嚣张气焰去哪里了？”顾天辰说话带上了几分调笑的意味，嘴边是一河的清澈。
这下子，赵涵韵心里面也就有了底。随着顾天辰的话，她也悄悄红了脸。他的话也让她放松了一些，不再是求人的心情，倒像是朋友间的相互寒暄。
“顾天辰，你可以来一趟医院吗？我有事情求你。”赵涵韵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中却藏着悲凉。一瞬间顾天辰似乎有了所谓的感同身受，虽然不知道对面承担着怎样的悲伤。可是顾天辰明显能够感受到，电话里的那一头面对着一整冬的雪。
“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赶过去。”顾天辰的语气染上了几分焦急，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对面有着怎样的痛苦。
赵涵韵报了地址，就挂断了电话，双手无力的下垂。
顾天辰面对忽的断线的电话，有些懵。他却不敢怠慢，吩咐了秘书一些小事，就赶紧出发。下楼到车库的那段时间，他觉得是这二十多年来最漫长的一次经历。秋天被他踩在脚下，落了一地的萧瑟。
赵涵韵靠在医院的墙壁上，有些害怕也有些期待。一夜的交情她不敢去奢求太多，可是对于她来说，这是唯一的期盼。她渴望在那黑暗之中，能够迸发出些许的光芒。她不敢乱走，就半蹲着傻等，她怕顾天辰找错地方。
时间漫长的像是被人推着不听往后退，等的她都有些困倦。心里点着的那盏灯摇摇欲坠，随手刮来的一盏灯都可能把它覆灭。最可怕的是，里面盛着的灯油不多，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等待。
在疲惫袭击所有的神经之前，眼前的一个人影摇椅晃。隔着不远的距离冲她招手，叫着她的名字，满带笑意。赵涵韵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无法回去的少年时代，有美好的少年趁着午后的阳光冲着她浅浅的笑。带着少年所有的热情，随着树叶间缝隙落下的阳光，一下子全部扑满了她的心事。
真奇怪，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明明她的少年时代只有数不清的资料和习题，哪里来的白衣飘飘。
她拼命撑起眼睛，顾天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带着点孩童般的笑意，假使他褪去那身西服，确实和少年没什么两样。
“来的路上有点堵，好像让你等的时间有点长了，你不会怪我吧？”带着点委屈般的道歉，让赵涵韵心头一动。
“怎么可能怪你，我今天可是有求于你。”最后一句话被她压低，她二十多年来都没求过别人，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不容易。
看着她皱起的双眉，顾天辰从里面读出了复杂的情绪。恰似轻轻愁意拂过眼角，可是他觉得，这背后还藏着更加沉重的东西。
“你怎么了？不妨把情况同我说明一下，我会尽我的力量帮你，那个承诺，我也不是随便说出口的。”顾天辰说的温柔，赵涵韵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真是有趣，顾天辰不过是她偶然撞见的人。若不是一时兴起，或许他们就要错过。可是正是这小小的偶然，给了她一个从谷底翻身而上的机会。明明是凉凉的春天，赵涵韵却觉得自己置身于和煦春风之中。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这么容易让她感受到不同的季节？
和着眼泪，赵涵韵说出了自己的窘况。随着赵天翼已经自己父亲的事情说出口，顾天辰的表情变得可怕起来。赵涵韵浑然不知，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复杂的情绪在顾天辰心中翻腾而起，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居然在短短的一天经历了这么多。
昨天还是神采飞扬在法庭上面激情昂扬的她，一日不见，连换衣的地方都找不到一个。说世事无常也好，说人心善变也罢。这样的经历，即使是与她毫不相关的人听了怕是也要掉下两滴眼泪。
而那个赵天翼，或许就是昨夜让她嘴角绽放出一整季春天的人。想到这里，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从顾天辰的心里翻涌而起。原本想无私帮她的顾天辰改变了想法，他不能让赵涵韵这么轻而易举的拿回一切，他需要设下一个小小的门槛。
“我会帮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笔数字有点大，我们做一个交易。”顾天辰浅笑看她，“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现在都是看你。”明明是商量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分明是容不得她拒绝。
赵涵韵停止了哭泣，抬头看他。那如湖水般的眼神带着些小小的漩涡，在表面浅浅的翻涌着。似乎有点想要把她拉进去的势头，赵涵韵不敢细看，怕继续下去就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