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
“夏戚,你过来。”
干枯的手指从层层帷幔中伸了出来,向着对面掬身的少女招了招,连夏戚鼻头有些发酸,强忍着不去注意那手指上遍布的代表年纪的斑斑点点。
她走上前掀起帷幔,在三清像的注视之下,对着前方坐着的老道长拜了拜,束起的长发随着动作有几缕滑倒了脸上,带来轻微的痒意。
“师傅,夏戚在。”
老道长看着连夏戚,心中是既得意又酸楚,曾经小小的女娃子现在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徒弟,废了最多的心血。
可惜人各有命,有些事情终究是人力无法去阻止的。
心里暗叹,老道长还是拿起了身旁红木边桌上的四方盒子,略一犹豫,递给了满面疑惑的连夏戚,说道:
“小七,你已经二十岁了,还记不记得师傅跟你说过你的命中带因果的事情?”
连夏戚接过盒子,还来不及细看,就皱起了秀气的眉毛,答道:
“师傅的话,小七一直不敢忘记。”
“没忘就好,该下山去消了因果,就从这件事开始吧。”
这件事指的是四方盒子,连夏戚心中波涛汹涌,她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突听此闻,眼眶都开始湿润。
“师傅,夏戚不想下山,想在这里陪着师傅。”
“修道之人讲顺应天命,师傅早就和你说过了,这是你的命数。”
究竟还是不忍心看到少女脸上的惶恐神色,老道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在完成了你的因果之后,应了劫,如果你还想回来,就回来吧。”
连夏戚没在继续说话,她向来是知道老道长的脾性的,攥紧了手中的四方盒子,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了。
她对着老道长深鞠一躬,就转身离开了。
没说话,也没回头。
连夏戚是十三岁的时候被老道长捡回山上的,她没有被捡之前记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脖子上的白玉观音,从十三岁就开始跟着她,虽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只当个念想。
只记得老道长首次看过观音像之后,叹着气摸着她的头发说:这都是命数,由不得人。
七年的时间中,连夏戚一直呆在道观中,道观为家,斋饭为食,三清相为伴,她原本认为会这样一直直到老去。
直到老道长让她下山,她又发现盒子中是一指白宣。
上曰:吾儿宋临冀,自幼开始深染怪疾,求救无门,药石不医,望道长看多年交情出手相助——宋擎苍。
连夏戚走的很匆忙,刚刚被通知要下山,下一分钟行李就已经被收拾好放在了房间门口,甚至还有一张车票,与写着陆家地址的宣纸。
临走之前,只来得及叩首道德天尊,为道长祈福。
她被动的下山,上车,直到晕乎乎的到了宣纸上所书的地点,才反应过来。
天色已晚,连夏戚看着面前的白色欧式风格独栋建筑,哪怕是对房价的一窍不通,她也大概的明白其价值不菲。
这就是宋临冀的家?
本还犹豫着晚间打扰是不是会影响陆家的休息,在山上,道观中还本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习惯。
但是这灯火通明的,隐约还能听见人声,应是无碍吧。
素白的手指刚刚放到门上,只听见“砰”的一声,门就从里面被猛的拉开了。
待看清来人和屋内时,淡定如连夏戚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宽敞的大厅中男男女女所着布料少得可怜,伴随着吵杂激烈的音乐。
慌忙的移开了目光,连夏戚垂下头,在心底默念着道德经与驱魔咒,脚步也钉死在门前了一样。
果然师兄们说的都是对的,山下人的生活果然淫秽不堪。
开门的是个女人,妆容精致,穿的也是极少,她显然也是被一身道袍打扮的连夏戚吓了一跳,然后又恍然般的说道:
“cosplay是吧?挺会玩啊,进来吧。”
女人看着瘦,实际上还蛮有力气,她伸手抓住连夏戚,还没等反应过来,两人都已经踏入这奢靡的天堂。
前脚刚踏入房间,连夏戚就被拿站在台阶上的男人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她是见过好看的人的,师兄们个个都是神明爽俊的。
但是这个人,真的是很不一样。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穿着一件在普通不过的黑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领口的扣子解到了第三个,隐约中能看见胸肌的轮廓。生的好看,相貌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端正,是种带着邪气的俊美,像是九天之上被放逐的神灵,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身在污浊又不染尘埃。
男人站在旋梯上,正低头和怀中的女人调笑着,丹凤眼在各色灯光下的晃照下似有着妖异惑人的光芒闪过。
他一偏头就看见了刚进门的连夏戚。
“喂,你别那么看着宋少,他脾气可一点都不好。”
看到她愣在了原地,女人显然是急了,她先是偷偷的瞄了旋梯一眼,然后低着头扯着连夏戚宽大的袖子就要向舞池走去。
“他是宋临冀?”
连夏戚生的一张清冷出尘的脸蛋,又不爱笑,端着一张好面皮,在这环境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在她的注视下,女人一时竟有些紧张,不自觉的松了抓着袖子的手,在黑色皮质短裙上蹭了蹭,说道:
“是、是啊。”
“多谢,此处是非多,若非必要,还请离开吧。”
微微额首,连夏戚的视线在女人发黑的印堂上掠过,这房间中,这种程度的血灾竟然算是轻的。
很快,就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