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午夜小路
她的身子隐藏在门口的阴影里,独独一个头露了出来,面无表情,脸色僵硬,就跟停尸间里的尸体的表情一样,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等等我上车,我友好地朝她笑了笑,便一只脚跨了上去,就在我完全上去的时候,售票员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
女售票员铁青着脸盯着我,轻生说,“进去以后不要发出声响,打扰他们休息。”
她说的“他们”指代什么,我自然清楚,我吞下一口口水,艰难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面前的座位几乎坐满了人。
但我的眼神突然出现了惊恐的神色,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内心升起来,座位上,确实都是人,但都是已经死了很久,刚从冷冻室里拿出来的死人。
他们一个个被人摆正放在座位上坐着,肢体僵硬,浑身还冒着冷气,最让人恐惧的是,他们清一色的抬着头,死气沉沉地望着我。
“找个位置坐吧,别发出太大的动静就行。”女售票员的声音有些阴沉,说完便撇过头不再理睬我。
我强压着恐惧感,颤颤巍巍地走到一个靠过道的座位上坐下,旁边是一个穿着鲜红花纹的寿衣,带着帽子的孝,这时车子发动了,孝的尸体微微朝前倾了一下,我仿佛看到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回老家的路还有很长一段,我感受着周围的冷气,摸了摸露在外头的胳膊,没有一点人气的车上,我隐隐有些后悔。
车开在路上,左拐右拐拐进了一条乡间小路,小路颠簸,我突然担心车子上的尸体会突然倒下去,要是倒下去,特别是我旁边的死孝,那岂不是需要我去扶一把?
尸体从来都是碰不得的东西!
我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死孝,突然发现他的腰间早就系上了安全带,而他僵硬的小手正拽在安全带上。
我眼皮子一跳,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这个死孝的手可是放在大腿上的,什么时候偷偷勾在安全带上了?
天空慢慢黑了下去,班车上的灯也开了起来了,灯光依旧是橘黄色的,很昏暗,昏暗到稍前点的售票员我已经看不到了,我严重怀疑这辆车长年失修,而且设备长年没换。
时间过了很长,处在这高压的气氛下,我正襟危坐,屁股也坐的生疼,由于旁边有个死孝坐着,我实在不敢乱动,这刻,我内心莫名的孤独,忽然想到,这车上的乘客难道就我一个吗?
“吱——”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出于惯性,周围的死人哗啦啦的一片往前头倒,我的身子也猛地往前倾,而旁边的死孩子往前倒的时候,头偏转了一下,我的余光看到他半脸上诡异的笑容。
车门开了,一个寸头男拖着一个麻布袋上来了,他阴鸷地眼神朝我看了一眼,然后拖着看起来挺重的麻布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到了麻布袋里发出的轻微铃铛响。
寸头男似乎一点也不怕车上的尸体,把麻布袋扔到一个座位下,便跨过一个尸体的腿,坐进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我全程看着他的动作竟没发现售票员站在我旁边,低着头,用死鱼泡般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很久,待我转过头来,看到她那张阴沉的脸,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你的车票还没给我,”售票员垂着头,长长的头发有些遮挡了她的半边脸。
我大气不敢出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车票递给她,售票员走后,我听到窗户外传来幽幽的哭泣声,凄厉悠扬,一会儿像女人的声音,一会儿像孝的声音。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在老家的时候,外婆还没有去世,她曾给我说过,进入十里乡的路上,有一片无人管的荒坟,坟里埋的都是从古至今客死他乡没有名字的人。
荒坟附近住了一群猫头,俗称夜猫子。夜猫子跟北方的黄皮子,蛇大仙一样,极容易通灵,它们偶尔会飞到荒坟的墓碑上发出人哭泣的声音,十里乡的人称这种现象为夜猫子哭坟。
人要是碰到夜猫子哭坟,黑狗刨坑,那附近一定有惨死之人的冤魂,而这个人就会被冤魂缠身,轻则生病住院,重则一命呜呼。
车子已经开到荒坟地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十里乡,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过去的十几年我都没有碰到过夜猫子哭坟,一直都是听外婆在口上的讲述,今晚却碰到了。
我眼神惊疑不定,车上的死人里面,难道有人是冤死的?
过了荒坟,十里乡很快就到了,车子快停下的时候,我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村口站了一片人,基本都是青壮年,他们都是来接车上的死人的。
我下了车,看到这群村民,还有明晃晃的手电筒光,心里放松了不少。
拖着行李箱,我正往村子里走去,耳边却传来一声猫叫声,我条件反射地往声音来源看去,不远处的草地里,一只眼睛冒着绿光的黑猫,伸直着前肢,不停地刨着身下的小坑。
我心脏一跳,刚刚听到夜猫子哭坟我就觉得没好事发生,因为夜猫子哭坟伴随的还有黑狗刨坑,但眼前的一幕令我惊讶不已,这里竟然有只黑猫在刨坑。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感觉夜猫哭坟,黑猫刨坑是针对我而来的,我手贱地用手电筒照了下脚下,隐隐约约看到我的影子里多出了个头。
这地不能多呆了,我硬着头皮赶紧往老家走去。
祖屋灯火通明,我那坑儿子的老爹老娘已经到了家,推开门,我看到二老正在客厅对着一尊佛像祈愿。
听到动静,他们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我,我老娘赶紧从铺垫上站起来,走到我跟·前,“舟啊,过来,去拿几根香向菩萨拜拜。”
我不明所以地被老娘推到佛像前,拿着老爹点好的三根香,插到香炉上,然后跪在佛像上磕头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