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萤火浮坟冢，惟伴故人（七）

    让叶酒儿自己也意外的是，当她真的看见娘亲他们变得毫无生息的样子，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恨么？

    恨，却也无奈。

    她很清楚屠掉叶家的人是谁，给叶家扣上污名的人是谁。

    她也很清楚让娘亲他们连入土为安都无法享受的人是谁。

    可清楚又怎么样？

    她能做什么？

    她就是没出息，她就是毫无斗志。

    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不想一个人去抗争。

    她就想和她的娘亲，爹爹，还有祖父他们在一起。

    他们会怪她么？

    叶酒儿跪在她亲手堆起来的坟堆边，看着插在它前面的简陋的木牌。

    她的字是被祖父逼着练出来的，总有人说她年纪轻轻，写的字却有大家风范。

    他们一定是看走眼了。

    她半点大家风范都没有。

    她只是一个懦弱，又害怕孤单的胆小鬼。

    叶酒儿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抽掉了插在土里的木牌。

    记得叶家的人，有没有这个牌子都会找到他们。

    莲降看着叶酒儿把木牌引着了丢在一边火盆里，然后走向他：“殿下，现在应该轮到酒儿了。”

    莲降坐在侍卫备好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刀锋纤薄沾着火光。

    他垂着眼睫，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有刀光的寒，也有火焰的燃。

    刀柄冲她，递过去：“自己动手。”

    自己动手？

    叶酒儿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杀过人，也没想过要杀人，如今她第一个要杀的竟然是自己。

    她想知道她拒绝的后果是什么。

    “怕了？”修长的指一动，刀刃又开始旋转，寒光火光交织，令人眼花缭乱。

    叶酒儿毫不犹豫：“是，怕了。”

    论认怂，她绝对可以拔得头筹，认得又快又好，坦荡得不像个怂包。

    莲降被火烤得有些发懒，而且要等的人现在还没来，好看的眉眼因为染上慵懒，更加蛊惑诱人。

    “你好好求求本王，本王就替你动手。”

    哈哈。

    这位殿下是不是养尊处优惯了，脑筋有点起球了？

    要她自己！求他！杀了她！自己！

    她不求能怎么样？

    似是听到她的心声，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本王能帮你埋人，就能再把人给挖出来。本王还可以打听一处野狼野狗多的地方，替你好好尽尽孝心。”

    叶酒儿静静看着他。

    这就是上位者么？

    生，由他们攥着，死，也是他们说了算。

    是在万室王陵里还是在野狗野狼的肚子里，不过就是他们的一念之间。

    “好。”叶酒儿眼里的阴霾嗖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朗的笑意，双膝落地，俯身跪拜，“酒儿求殿下杀了酒儿吧。”

    莲降看她笑了，也弯唇轻轻笑起来。

    笑你婶婶。

    叶酒儿保持着微笑在心里骂人。

    “本王……”莲降手里的刀刃再次旋转，红唇皓齿间轻飘飘溢出两个字，“拒绝。”

    叶酒儿咬住牙。

    是不是，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一只小宠。

    心情好了逗一逗，觉得无聊了就反复挑拨她。

    看她无可奈何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很好玩么？

    小刀再次以刀柄对着她：“自己来。”

    她眼里除了原本有的刀锋的寒，火焰的热，又多了一种。

    眼泪的清润。

    家族受辱！遭蒙冤屈！家破人亡！受制于人！

    恨！

    这些过于强烈所以让她难以承受，选择逃避不去感受的情绪统统冒出来。

    面前坐着的人，她跪的人，也是那些害死叶家的人之一。

    她却心甘情愿地让他把她当成猴子来耍。

    甚至还要自己亲手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

    叶酒儿伸出手，指尖颤抖着。

    “乖。”

    莲降慢慢收拢空了的手心。

    眉眼带笑，语气却凉薄：“别死得太快，慢慢来，让本王看得尽兴，才值得本王为你‘厚葬’大沥的逆子乱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