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黑龙坠云端，万人唾弃（一）

    三年后。

    天光处漏，帝京沉睡在深蓝中。

    突然有人惊动了一只栖息在树枝上安睡的鸟儿，鸟儿机警地振翅起飞，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长鸣。

    那声音似是一把鞭子抽在又高又冷的天空上。

    马蹄踩碎寒露疾驰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马上的年轻男人微微俯身，白玉似的手攥着马缰。

    咯噔——咯噔——

    马蹄声犹如人的心跳，在寂静的街道响彻。

    那马最后停在宫门前。

    马鸣如泣。

    宫墙上传来刷！刷！刷！的声音。

    一排，有一排的弓箭手拉满弓弦直指着城墙下面的男人。

    那男人的容貌掩在还未透亮的天色里。

    他的脊背挺直。

    坐下的黑马也肃然定足。

    “儿臣莲降，求见父皇。”

    男声悦耳，也漠然，平静地传开。

    “七皇子莲降，本该奉命率兵平伐秦州暴民，如今私自携重兵回京，意欲谋反！圣上宽慈，念其血缘，特恕死罪！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城墙上有人回应他，却不见说话的人露头，声音微降下来，“七皇子想进宫可以，下马去甲押解，一律按大沥罪人自处，我等自不会拦阻你面见圣上。”

    他的话音刚落，城墙下的大黑马便暴躁地撂起蹶子。

    “白莲。”莲降轻轻抚了抚大黑马的马鬃，“没事的。”

    大黑马在他的抚摸下，低下头，难过地哼了一声。

    莲降翻身从马上下来，解开外甲，看向终于肯打开一个缝隙的宫门，轻轻拍了拍大黑马：“去找你顾二叔。”

    大黑马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撒开蹄子头也不回地向宫门相反的方向跑去。

    宫门后面的人叫了一声，却见正在解铁甲的莲降轻轻扫了他一眼，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滚了回去。

    算了。

    那人想，那匹大黑马也怪吓人的，听说光是被它踩死的暴民就不下百个，还有挂在它身上的沉魂枪，若是留下，万一再被那位比妖孽还邪乎的殿下使什么妖法夺了去，那不把他们都当糖葫芦串了？

    算了算了。

    那人想着，招手，示意身后的人先打头阵。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人出去，回头一看，身后拖了好长一列，一个学着一个招手的样子，都已经轮了一回，正往回传呢。

    那人差点把鼻子气歪了：“赵四！你去！把镣铐上了去！”

    赵四被点了名字，苦着张脸一寸寸蹭出来：“头，为啥是俺啊？”

    “你去不去?”守卫头子瞪起眼，“不去我现在宰了你！”

    赵四秉持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原则，大义凛然地选择缩起头：“那您宰了我吧……外面那位可是……可是妖后的儿子ａ吸人精血的！兴许还会记住我，再祸害到我的家人，我可不敢去！”

    侍卫头子嘶地吸了一口气，他到底是不舍得动跟了他十几年的手下，嫌弃地划了划下巴：“滚回去！”

    转头看门缝外面的莲降，他已经脱好了外甲。

    正安静地看过来。

    侍卫头子哆嗦了一下，关上城门，连连摇头：“太吓人了，太吓人了！哪有人长成他这个样子的？那双眼睛……像是能摄魂似的，我都不敢盯着看……”

    赵四颇有同感地点头：“就说他和那位皇后娘娘都有古怪嘛！这些年他们造了多少孽，杀的人都可以堆起一座黄山了……要不是这样，他敢把大军放在帝京外，单枪匹马进来送死么？肯定是有妖术的，咱们可惹不起……”

    “但是，皇上那边还等着呢……”侍卫头子为难地搓着手，“宫里的人也真可以的，把这种差事都交给我们了。倒是找几个得道高人过来把这个妖殿下镇住啊，光叫我们……”

    他正说着，突然听到有人脚步，他抬头，先看见齐齐跪下的他的手下们，余光刚瞥见那人的衣角，便毫不犹豫地扑通跪了下来：“奴才拜见……”

    “怕他？”

    那人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春风突然造访这个冷冽逼人的清晨。

    侍卫头子俯身：“奴才该死，求……”

    那个人竟然蹲下身，与他挨近：“你有什么该死的？抬起头，看看这只箭。”

    侍卫头子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看见平摊在那人手心上的是一只黑羽的长箭，箭头不知抹了什么，在微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