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入土为安

    没了人烟的小镇显得十分寂静，老杰克的酒馆前还有先前夫人们做饭留下的工具和锅里没半熟的食物。

    荒兽要侵袭小镇不是小事，罗睺在那时便作出决定放弃吃饭的念头直接离开小镇，镇子上除了一部分没有见识过过去荒兽走出无尽森林在周边村镇肆虐的场景的青壮年之外，大多选择了听从罗睺将军的安排，前往了很久以前就建造好的洞中庇护所去避难。只是后来几个惦念这家中财产的青壮汉子不顾老人的阻拦，在家中悍妇的怒骂声中回到了小镇，然后惊讶的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荒兽出现，倒是有三两只趁着镇上没人从山上逃窜下来的小兽正在偷吃庄稼，被那些男人撞破之后，一边抱起地上的瓜果蔬菜一边慌不择路的想着更远处逃窜。

    几个男人无心搭理这些，只想着家中钱财。

    老杰克看见一个男人慌忙从自己的身旁走过，对方一脸焦急的模样，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去办。他伸手拽住那男人的衣袖，强忍着撕裂带来的痛苦嗓音沙哑问道：“小张，镇子上的人都怎么样了？”对方只是道了一声都还好，就挣脱了老杰克的手，后者此时早已没了力气，只能颓然靠在自家酒馆前的桌子旁，身边的桌上还有半壶未曾喝光的酒。

    他轻轻的将吴铭候平放在一张长板桌上，随手念叨着那句他从小教导给吴铭候的咒语，某种安静恬淡的气息散发出来，桌上的吴铭候便像是突然心安了一般眉头舒展开来，悬狸也舒服的躺在吴铭候手臂弯里，蜷缩着身体试图取暖。

    老杰克看着眼前这个大小就被父母送到老杰克手里，被老杰克作为孙子来抚养的年轻孩子，再过几天就是I他的十五岁生日，只要过了十五岁，以后少年的圣人将平步青云。亦或者像如今的老杰克一样，在某个小镇开一间或两间酒馆，娶个看的过眼的妻子，安安稳稳果日子就好，何必再去掺和外界的风风雨雨？早已没了争强好胜之心的老杰克心中祈祷着少年永远也不要被人发现，带着身体里的秘密活下去，可是他自己却已经快要没了气息，老人奄奄一息的靠着桌子，手中抱着酒壶，抬手晃了晃酒壶凑到嘴边，颤颤巍巍的手却在这时落下，酒壶狠狠的砸在地上。

    仿佛在做着美梦的少年从梦中惊醒，不小心从地上滑落，被吴铭候大动作惊醒的小雪也踉跄着爬上他的肩头。

    少年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来，看见老杰克的背影，原本紧绷的心弦顿时放松下来，他无奈的拍了拍老杰克的肩膀道：“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吗？老杰克，我今天又恢复神智了，这几个月我好像越来越正常了，一天能有大半天的时间都在清醒着，偶尔半梦半醒还能看到不少奇怪的场景。”

    “就刚才我还看到尸山血海血流成河呢，总感觉和你以前经常给我讲的战场上的场景有些相似了。”

    “说起来，其实我们两个都记错日子了，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十五岁生日……”

    “你别给我装哑巴……答，答应好的事情，你可不能反悔你知道吗？”

    小雪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一只手搭在老杰克的肩膀上，脸上却不断地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似乎有什么伤心事一样，它知道面前这个背对着他们的老人就是吴铭候时常说的那位把他从小抚养大的老杰克，只是老人和悬狸见面却还是第一次，只是面前的人已经没了生息，显然是死了，吴铭候却不断的跟他絮絮叨叨说着很多十五年来都不曾说出来的话。

    比如说谢谢，比如说爷爷。

    小雪有些心疼的用肉肉的爪子抹去吴铭候脸上的泪珠，它心想原来这个已经死了的人是他的爷爷啊，可是两个人看上去又不是很像，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件事情也许只有吴铭候自己知道吧？小雪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抹去泪珠，心中已经有些焦急，便忍不住发出两声急促的呜呜声，十分的委屈。吴铭候终是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痛苦，猛地把小雪抱入怀中。

    远处有个背负弓箭的中年男人缓缓走过来，正是入山中去找吴铭候却没有找到的李二哥，他一眼就看到老杰克和泣不成声的吴铭候，不由得为之一愣，老杰克的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靠在那里，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机。

    “喂！老杰克？！”他匆忙跑了过来，一把抓住老杰克的手，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颓然放下了手，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李二哥刚成年那会老杰克便来了村子里，那时他还没有开这家酒馆，靠带着村子里的青壮上山打猎来过日子，原本老杰克才是村子里最厉害的猎户，年末的时候甚至能带回来几头大猎物甚至是荒兽，直到后来老杰克因为受了伤，没法再进山，才开起这家酒馆，李二哥才成了村子里猎户的头头。

    李二哥可以说是老杰克的半个学徒，这个自称是从西大陆来的年迈老人，如今却静静的躺在自己面前，仿佛前一刻还背着弓，一只脚踩在那座山头最横行霸道的巨虎尸体上做出胜利的手势，可是此时却仿佛再也不会醒来了一样。

    李二哥看了看老杰克，又看了看他身后始终不敢上前来吴铭候，轻声叹息一声。

    他终归是个成年人，看遍了生死，心中虽然十分的痛苦，却还是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吴铭候的脑袋，说道：“傻子……吴铭候，我们把老杰克葬了吧，入土，才能为安啊。”吴铭候只是轻轻的抽泣着，点了点头，然后将小雪松开，后者爬上了吴铭候的肩头，静静的蜷缩着。李二哥见状没有说什么，伸手准备抱起老杰克的尸体。

    吴铭候伸手拦了下来，然后缓步走到老杰克面前，将他抱了起来。

    李二哥眼神复杂的望着他，最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心疼的摇了摇头。

    老杰克的墓就在酒馆的后面，老杰克的酒馆可以说是他后半生的心血，埋在这里虽说算不上回归故土，却也能带来一些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