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同一种人
东江水潺潺,东江波澜壮阔。
东江市因东江水得名,东江水由春潮闻名天下。
每年逢春,潮起佳月,东江桥头必定会拥满各地慕名而来的观潮游人,一睹东江急流之大气磅礴。
但春过,潮退去,东江桥头便冷冷清清,除了往来穿梭的行车行人之外,无人问津。
今夜寒冬,东江水依旧,东江桥冷清。刚从死里逃生的宋元无路可去,孤独的立于东江桥边望着不知疲倦的东江水流向东方暗不见光的天际。
月不全,残!星不明,稀!
残月稀星倒映在东江江面上,伴随东江水的暗流涌进晃晃悠悠,更残,更稀。
月残月可全,星稀星可繁。东江水流尽,自有一日升凝为雨重归东江。
可宋元呢?
宋元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能有一日回归到从前的自己。
他的手已经沾满了太多鲜血,他的剑已经夺去了太多生命。曾经的他没有剑,手是净的。其实,他早想过放下剑,洗净手,谁想未能控制在一次又一次的血雨腥风搏杀中,心与手中的剑已经悄悄的融为一体。
心就是剑!剑就是生命!
他也许可以坦然的放开握在手中的剑,但如何能坦然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宋元不能,他当然不能。
他一次又一次浴血奋战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生存,又岂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无论生是压抑还是苦熬,总比死要好的多。
这正如他随身的短剑,生命,无论他的本质是邪恶还是正义,握在手中总会使他安心,总会使他觉的生命有了依靠。
望着东江,望着东江流水,宋元开始羡慕水,水有自己的方向,他也有,而他却始终做不到如水那般自在。
最起码看上去要比他自在!
水流的方向是前方,前方是如昔市,宋元的家就在如昔市,莫非被天龙帮追杀,在东江市无路可走的宋元,明日也只有如水一般回家?
宋元不敢想,想过,不愿想,现在的他只想静静的望着东江水,只是静静的望着,什么也不去想……
出神的望着东江水,宋元看痴。
悄然,一个同样孤独的身影站在宋元身后,默默的凝住着宋元,就像宋元看着东江流水一般看痴。
宋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来人的气息,眼仍向东江,头不回,心已随着流水看到了家乡。
风渐起,夜渐深。东江流水更急,江面略显波澜。
不经意间,立于徐志飞身后的那个人,开口打断了徐志飞赏江的惬意。
“你看来很不好!”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阳刚且充满磁性。
是谁?
声音传入宋元的耳朵,忽来的一句话,宋元颇显意外。但意外过后,稍稍回神少思,宋元便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除了无名,他想不出还有谁能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后,不被自己察觉。
来的人正是无名!
转过身,宋元就看到了无名。
无名立于宋元身后的不远处,距宋元仅有五步。他身着一套黑色西装,古铜色的皮肤衬出的模子依然是刚强中带有坚韧。
看向无名,看着同样盯着自己的无名,宋元一笑,温语道:“现在,我的确很不好!”
宋元平常冷俊,很少笑。但不知为何,每一次见到无名,他都会觉的很亲切,都会不自觉的温柔微笑。
也许是因为他当真欣赏无名。也许是因为他望着无名的时候,总能从无名的眼中看到潜在的友情。
英雄重英雄,英雄惜英雄!
宋元笑了,无名也笑了,无名的笑容虽不及宋元的笑容那般温暖,却与徐志飞的笑容一样迷人。
只有发自内心和善的笑容才会迷人。
笑着,无名问道:“你为什么会不好?”
宋元不答,笑更深。
无名不等他回答,自语道:“为什么,我知道!”
“你知道?”宋元面上笑容不改。
无名点头肯定:“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若是一般人,接下来一定会有此一问,宋元没有问,因为他信任无名,真正的信任绝不会有过多幼稚的为什么。
“我相信!”笑着点了点头,宋元对上无名的眼神,话锋一转,只是道:“只是有一点我不懂。”
“什么不懂?”无名问。
宋元伸手拂动了一遍额前的刘海,然后道:“为什么你走路总是无声无息?”
无名停下笑,眺望远方的江面。良久良久,方才开口:“因为只有无声无息才能避免被杀,也只有无声无息才能杀人。”
说话间,无名的手骤然成拳,表情凝重如铁。
无名所言,宋元都懂。没有生死体验的人绝不能完全懂,同之,没有生死体验的人也绝说不出这番话。
仅凭这一句话,宋元料定在无名的记忆里,一定潜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生死经历。
无名的目光在远方游离,宋元望穿无名眼中的远方,走近了一步,他看的更清楚。
宋元看透,想透,却未道明。这叫尊重,朋友之间本就包含尊重。
停下,徐志飞问道:“那你无声无息的走近我,是为了杀还是被杀?”
无名收回目光,重置宋元脸上:“不是为了被杀,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宋元不会,当然不会。
“那是为了杀?”
无名勉强一笑;“也不是为了杀,你忘了我曾说过,我的枪快不过你的剑。”
枪无剑快,当然不杀。杀等于自杀,没有人愿意因为杀人而反成自杀。
无名说的都是大实话,然而宋元却似不同意无名的说法。
摇了摇头,宋元向无名说道:“如果你从我背后开枪,我的剑可能根本没有出鞘的机会!”
宋元说的也是大实话,然而无名却与徐志飞一样摇了摇头。
“我从不在别人的背后开枪!”
无名口中说的是‘别人’,而不是‘敌人’,这意味着什么?
“你不是那种人?”宋元问。
“我不是!”无名答。
宋元相信。
“你是哪种人?”宋元又问。
“和你是同一人!”无名答。
“哪种人?”宋元不解。
直至今日宋元确还不知自己是那种人,他一直没有找到自我。或许说自异界归来后,他就迷失了自我。
自己是谁?
两年间,宋元不断自问,苦苦寻觅答案始终没有答案,但眼前,无名似乎已经帮他找到了答案。
答案是什么?
你是谁?你的答案有是什么?
是男人?完全意义上的男人?
是女人?完全意义上的女人?
答案无名并没有言辞说明,他仅仅是伸出了一根手指,遥指远方。
远方是天边,天边是东江水流的方向,是流水与天际交接的黑暗,混沌难以分辨。
顺着无名手指的方向了望,望到天,望到水,望到黑暗,宋元仿佛明白了无名的意思,他的一颗心逐渐的沉了下去。
“我既不是天,也不是水,仅仅是难以分辨的黑白。”喃喃细语,反反复复,宋元口中不断辗转着这一句话。每道一遍,恰就一阵劲风吹过他的脸颊,吹乱他的头发,吹疼他的心窝。
风越吹,心越疼。风越吹,发越乱。
黑?白?
黑白相近,谁能分清,谁又能说清?
黑即是白,白亦是黑。无黑,岂生白?无白,岂存黑?
或许黑白本就相同,只是人的思想不相同。或许黑白同样可爱,只是人们非要把它区分开来。
无名眼瞅消极的宋元,本应留,不再留,转身就走。
走时,无名稍停,向宋元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否定了宋元之前的认定,是徐志飞重新打起了精神。
无名说:“手指的地方,并不是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手指的地方,你可以找到答案!”
手指的地方,水流将去的方向。水流将去的方向是如昔市,如昔市就是宋元的家。
家,答案在家里!
恍然,宋元明白了无名临行前的话。他将无名临行前的那番话与家串联在一起,只觉一阵隐隐不安。
回家!
不安涌上宋元的心头,宋元不得怠慢,当即做出了回家的决定。
不再留,无名走后,宋元飞奔至东江市火车站,连夜踏上了家的归程。
家,人生永恒不变的码头。无论家是贫穷还是窄破,当人疲惫的时候回家,总会有一张温暖的大床,有一夜安心的好梦默默等待。受伤的时候回家,总会有一句关切的问候,总会有一份贴心的呵护耐心守护。
现今社会,时代进步,世界多姿多彩,不想回家的人不少。但当岁月变迁,将其摧残到不成人形的时候,含着泪,人第一个必然想到的是家。
家是根,人是茎,事业是叶。根生茎,茎生叶,无根即无叶。当叶落茎残任风凋零任雨水耻笑时,唯有根包容永恒不变,随时接纳它已知回归的好孩子。
家就是人的依赖。
多少年前,确切的说在宋元还未去到异界之前,家也是宋元的依赖。那时的宋元活泼,开朗,除了遇事有些懦弱之外,绝对算的上是个阳光男孩。现在,有了那段不为人知的异界经历后,变了,一切都变了。宋元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愿与人亲近,现在他不再惧怕任何危险,家也不再是他的依赖。
现在,他只依赖他自己,他只依赖他手中的剑,剑在人在,人在那家呢?家当然也在,家不在,人又何在?家可以变成不再是人的依赖,但绝不能改变,它永远是宋元的根。
回到家,如昔市的时候,已近凌晨五点。
如昔市距东江市不远,仅仅只需四个小时的车程,而这一段路,宋元却整整担心了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共一万两千四百秒钟。对于已在香窝中享受甜梦的人来说,这四个小时也许只是刹那一梦。但对于宋元这个担心家的孩子来说,这四个小时绝对算的上是他人生最久的等待。
宋元懂得等待,擅长等待。在身处异界时,他曾为了杀死一个强劲的敌手,忍饥挨冻,三天四夜也等了下去。
但那种等待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家和家人的等待。
为了家的等待,宋元等不下去,一秒钟都等不下去。
下了火车,宋元没有闲工夫等,他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迈开双腿向着家豁命飞奔。
冲过了一条街,宋元狂奔如猎豹,观的中尉穿梭于街道上的的哥啧啧称奇。
冲过了两条巷,宋元加速如急电,引得无数游离于城市间的夜猫儿叹为观止。
终于冲过了最后一个街角,终于踏上了熟悉的台阶。
宋元不喘息,不减速,一口气冲上了三楼,他的家,掏出钥匙戳开了熟悉的家门。
宋元的家装有两道门,第一道是自配防盗门,第二道是楼房建成时的原装门。
打开家的第一道门,防盗门,宋元猛然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心中顿时惊慌。
急急打开家的第二道门,门大开,宋元看到眼前的情景,完全惊住,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