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诱人的生意
苦寒荒凉的沙漠边城，就算日军的铁蹄已经近，光着屁股的孝子依旧在街边屋檐下玩着泥巴，驼帮跟马帮的手下依旧时不时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乡绅老爷依旧拿着水烟袋提着鸟笼在一帮子打手簇拥下迈着八字方步，万春楼的姑娘们依旧莺声燕语挥动着手里的丝巾招徕恩客，背着枪歪戴着帽子的士兵依旧大摇大摆横行霸道……
这个小小的边城，依旧充斥着没被战火波及的少有宁静，哪怕其实很萧条。
六福客栈包间大厅。
“……最先进的通讯装备，去了，你们的，盒子炮、汤姆逊、花机关，去了，你们的……”艾克斯的一双蓝眼睛贼亮，打开箱子抓起一叠美钞，甚是夸张的在左手上掸了掸，一口京片子贼溜：“每个人一万美金，去了，还是你们的，我们还有定点空投补给点，保证你们时时刻刻都有充足的物资，受了伤，有最好的医药，死了，有最优厚的抚恤……”
艾克斯的话还没说完，边城八大帮派之中几个比较年轻的人，眼睛都已经开始红了起来。
就走一趟，各种各样的高科技装备，尤其是一万美金，这绝对是已经足够让这些眼红耳热的年青人完全豁出去搏一把了。
——生逢乱世，一条命根本就值不起几个铜板儿，何况人家给的是整整一万美金。
陈克力跟吕之文两个人不住吞着口水，死死的盯着那整箱子美钞——一万美金，足够让人衣食无忧的过上好长一段日子，何况真要能完成这个任务，凭着陈克力跟吕之文两个人的本事，能拿到的，恐怕远不止这一万美金！
陈克力跟吕之文是这样盘算的，旁边六个年轻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毕竟这里是这些人自己的地盘，这些人本来就是地头蛇。
麻玉和跟侯四国却不动声色，对望一眼，随即均是微微摇头，让人看不出来他们两个到底怎么想的。
“最关键的是……”艾克斯将那一叠钞票扔回箱子，闪动着一双蓝眼珠子环视了一下在座诸人，声音也更具诱惑力：“最关键的是，去了，或者你们就有机会能弄清楚刀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艾克斯这么一说，几个年轻人几乎哗然，连麻玉和跟侯四国都禁不住眉毛微微一扬。
刀爷姓杨，道上的绝对传说，也是边城公推拥举的总瓢把子，因为他脸上那道刀疤，叫他刀爷，是对他的尊称，因为那是刀爷第一次出道时留下的记号，是殊荣。
可是就在前不久，刀爷神秘失踪，到现在为止，刀爷的生死和下落，成为了道上一个未解之谜。
艾克斯可提供的物资装备，以及资金报酬，在麻玉和跟侯四国眼里，或者什么也不是，但要是有机会能弄清楚刀爷的或者生死下落，对麻玉和跟侯四国甚至是在座的每一个人，却是莫大的诱惑。
毕竟在刀爷的积威之下，像麻玉和这样雄心勃勃的人，已经不可能再有台阶可上，但若是刀爷真的死了，如同麻玉和、侯四国这样的人，未尝不是再做大一些的机会？那些后生晚辈，当真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了刀爷，他们的天地或者才会更加广阔。
但前提是，刀爷是真真真的死了！
侯四国跟麻玉和对望了一眼，低声嘀咕了一句：“老麻，你怎么看？”
麻玉和转动着手里两颗精钢铁胆，心不在焉：“能给如此丰厚的报酬，那就是玩命的活儿，我还没活够呢……”
侯四国摇了摇头，继续嘀咕：“老麻，你晓得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刀爷……嘿嘿……”
麻玉和仍旧心不在焉：“这小洋鬼子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侯四国勉强探头环视了一下同样窃窃私语的几个人：“你是说以我等遍布陕川黔三省十八县，八大帮派上百分号数千人众，一年多时间尚且没人得知刀爷的下落，这老洋鬼子却一口咬定刀爷已死，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麻玉和终于微微点头，但却不多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侯四国低低的干笑了两声：“我也想过，就说来找咱们谈生意的，哪一个不是躲躲闪闪、藏头缩脑生怕走漏半点儿风声，哪像这老洋鬼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还把所有的人拢在一块儿，搞什么‘标’……”
“招标……”麻玉和淡淡一笑：“比武定夺，艺高者得的意思，更简单的说就两字——实力。”
“屁……”侯四国微微哼了一声：“什么比武定夺，我看老洋鬼子这什么招标它其实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是打着灯笼跳粪坑，寻死＿哼……我们的实力……”
麻玉和又是淡淡一笑：“这是他们洋人做事的规则，再说，他要找的不就是有实力、不怕死的？”
侯四国又微微哼了一声，很显然，侯四国肯定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至于‘实力’，侯四国手下精壮彪悍的亡命之徒，足足五十来人！
麻玉和笑了笑：“我倒是在想，要是能够把卫十八卫疯子找来……”
侯四国微微一愣：“他……刀爷的那个花天酒地、贪生怕死的记名弟子？”
麻玉和不置可否，只自言自语的轻声念叨：“你觉得刀爷能看得上眼的人，就那点儿能耐……”
“可是……”侯四国怔了好半晌，忽又说道：“刀爷失踪，整个边城一盘散沙，各大帮派之间甚至还发生了内讧械斗，老麻你找卫疯子，莫非是盯上了刀爷留下的地盘……哼哼，老麻你好盘算！”
麻玉和转动着手里的铁胆，没去争辩自己是不是盯上了刀爷留下的地盘，又笑了笑：“就算你我不去找那卫疯子，要去找他的人还会少？只是能不能找来帮得上手，恐怕得要看各人的缘份了……”
一时之间，侯四国再度沉吟下去，不过刀爷留下的地盘，这趟生意的巨额报酬，以及他侯四国一众的前途……等等一切，始终让侯四国抓心挠肝，挥之不去。
这时，满面红的光艾克斯再一次大声催促：“只要通过测试，就有机会接下这趟生意，名额有限，愿者从速……”
艾克斯还在大喊，好些年轻人纷纷叫嚷着把他的声音压了下去
“这趟生意除了我们‘一捧金’还能有谁，我们去……”
“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呛凉风，哪一趟生意不是我们‘满堂彩’不想接了才有其他人的份儿？”
“不是说还得通过测试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蹓蹓啊，我就不信咱们‘半月归’没那个资格。”
“咱们‘平安堂’这些年也不是蜷在家里的……”
一众热血青年信心满满的吵嚷不已，仿佛没了刀爷，这个世界便理所当然是他们的了。
陈克力红着眼吼了几嗓子，一转头却发现麻玉和跟侯四国两人并没跟着起哄，陈克力不由得转了转眼珠，随即冲着戴墨镜的吕之文笑了笑，暗示吕之文：“瞎子，你看老麻和侯驼子……”
吕之文摇着折扇，淡淡的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真瞎子，早看到了，那两老家伙搅在一起，哼哼，别看他们现在不动声色，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一定是要去找卫疯子！”
陈克力打了个哈哈：“他们没毛病吧……去找那卫疯子，呃……瞎子你说说看，这两老家伙要真是指望那个卫疯子，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吕之文依旧淡淡的哼了一声：“会有什么下场？哼，要真是卫疯子跟他们走到了一块儿，陈老弟你，我，还有平日里所有跟侯驼子他们不怎么对付的人，都得赶紧夹着尾巴做人，不然就得去做叫花子要饭……”
陈克力脸色一暗，犹豫了片刻这才微微点头：“瞎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们来个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吕之文转过头去，似乎对陈克力很是不屑，却又非常不甘心的低声哼道：“谁都可以静观其变，独独我们不成，这桩生意，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要么生，要么只能是生不如死……”
这时，艾克斯见一帮子年轻人差不多都报上了名字，几个老头子依旧无动于衷，便忍不住笑了笑：“只有最后不到五个名额了，还有谁吗？还有谁吗……”
陈克力看了看吕之文，终于忍不住举手叫道：“那个艾啥子的，算上我们‘顺和堂’，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刹那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到陈克力身上，整个大厅里面，顿时一片死寂。
过了好片刻，吕之文才低低的嘀咕了一句：“你还是这德行……”
侯四国摇了摇头，跟麻玉和嘀咕着说：“老麻，我们……别拉在最后啊……”
麻玉和苦笑了一下：“这一路过去，山高路远，河宽桥窄的，何况刘大棒子、马军阀、东洋鬼子……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尤其是东洋鬼子，都已经快逼近边城了……”
说着，麻玉和重重的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又才摇头哼哼着说道：“不好走啊……是真不好走啊……”
“那……老麻你到底怎么想的嘛？”侯四国盯着麻玉和低声问道：“是听说东洋鬼子是已经快逼近边城了，可那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麻玉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没什么相干？真没什么相干？”
侯四国沉吟许久，这才淡然回应：“这洋鬼子不是可以提供最先进的装备么，大不了豁出跟他们拼去……”
麻玉和再次没好气的哼道：“跟他们拼去？说得倒是好听……”
“老麻，你到底怎么想的嘛？”
小鬼子逼近边城，不是没有相干，但又不能拼去，这让侯四国差点儿迷糊过去，麻玉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没想好……”麻玉和依旧哼哼着，几乎是半死不活。
“还没想好？”侯四国诧然盯着麻玉和。
麻玉和再是苦笑了一下：“不是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成行嘛，你心急个什么！”
侯四国是真的有些心急起来：“怎么能不心急？怎么能不心急！那啥，至少到底去不去，老麻你给我一个明话成不？”
“去！”
麻玉和斩钉截铁，但却把这个字压得低低的，侯四国都差点儿没听清楚。
“但不能就这么去……”
顿了顿，麻玉和又才说道。
侯四国迟疑了好一阵，还是不明白麻玉和的意思。
麻玉和是个干大事的人，也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以前接活儿，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犹豫过，这让侯四国实在是猜不透麻玉和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艾克斯沉吟着问道：“这位应该就是‘半月归’的陈克力陈大把子了，不知道陈大把子还有什么样的要求，呃，我想陈大把子应该明白，这一趟，我找了很多人，所以我只能一视同仁，额外的要求和报酬……”
艾克斯虽然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超出先前说的条件，艾克斯都不会答应，因为那已经是额外的，再说，艾克斯不缺人！
“嘿嘿……”陈克力干笑了两声但却有些底气不足：“那个啥，我这要求，一点儿也不格外，就是想问你再要一个额外的名额！”
“问我再要一名额？”艾克斯一时之间有些迷糊起来：“陈大把子问我要什么名额？”
“我要给卫疯子预留一个名额……”
说出这几个字，陈克力的声音低了好几拍，而且更是心虚的扫了所有的人一眼。
大厅里面再一次沉静了下去，甚至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到。
但这样的安静仅仅只维持了片刻，那一帮子年轻人顿时哄闹了起来。
“这不公平……”‘满堂彩’有人大叫。
“凭什么是你要卫……卫大少？”‘一捧金’的人直接喝问。
“卫爷是你们‘顺和堂’说要就能要？有这道理？”‘半月归’的人显得更加蛮横。
艾克斯也问道：“卫疯子？谁是卫疯子？难道他不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