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卓玛
嘉央秋措和四郎刀登本就是同村，再加上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关系不可谓不亲密，而嘉央秋措之所以能加入马帮担任护卫也正是四郎刀登引荐的结果。
四郎刀登虽然是个壮实、憨厚的藏族汉子，可是若论起相貌来他却比嘉央秋措要逊色不少。
马帮在炉城（今康定）修整的时候，四郎刀登注意到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那位姑娘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位圣洁的仙女，他的确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他觉得自己若是能娶了那位姑娘做自己的妻子的话，这辈子就算是死也是值得的了。
可是，爱情毕竟是两厢情愿的事情，那位美丽的姑娘对四郎刀登似乎并没有意思，因为在炉城修整的那几日她更愿意与嘉央秋措待在一起。
在马帮将要启程离开炉城的时候，四郎刀登看见那位仙女一样的姑娘曾经单独和嘉央秋措待了很久。
他们就在折多山的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山坡上坐了一个下午，四郎刀登远远地望着，却并没有走过去。
四郎刀登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当然知道他们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他一向都将嘉央秋措视为自己的兄弟，对于自己的兄弟他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他还是发现嘉央秋措从那个山坡上回来之后，手中已多了一个红色的小布包，而且还常常看着那红色布包里的东西出神。
不难猜出，这红色布包里包裹着的东西一定是那位如同仙女一般的姑娘送给嘉央秋措定情的信物。
嘉央秋措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当然也没有给四郎刀登看过。
四郎刀登当然对那红布包里的东西有一丝好奇。
他们既然是很好的朋友，当然就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此刻，长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而距离流云镖局似乎还有一段路。
四郎刀登终于忍不酌奇，问道：“嘉央，你那红布包里包着什么？我看你每天都像块宝似的捧在手里。”
嘉央秋措淡淡地笑了笑，道：“是一块玉。”
四郎刀登道：“玉？”
嘉央秋措微微点头。
四郎刀登又问道：“是那个卓玛（藏族对女子的称呼，它的本意是‘度母’，一个很美丽的女神）送给你的吧？”
嘉央秋措虽然沉默，却还是一个很会装傻的人，他竟反问道：“哪个卓玛？”
他当然知道四郎刀登指的就是炉城的那位圣洁的仙女，他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承认罢了。
四郎刀登笑道：“哪个卓玛？当然是你天天捧在手里的那位卓玛了。”
四郎刀登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
嘉央秋措还是头一次体味到脸红的难受，那是一种想避又避不开的尴尬，当然他和那位炉城的姑娘在一起时脸也红过，不过那种脸红却跟现在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时的感觉是幸福，是甜蜜。
他的脸本身就带着高原红，现在看上去却是更红。
他只得承认：“是的。”
四郎刀登虽然早已知道嘉央秋措的事情，可是当他听到那红布包真的是那位姑娘送给嘉央秋措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他轻勒马缰，使自己的身子尽量地靠近嘉央秋措，问道：“你们已经定了？”
嘉央秋措苦笑道：“你说什么定了？你今天说话怎么神经兮兮的？”
四郎刀登却佯怒道：“你少给我装傻充愣，你以为你们的事情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等嘉央秋措说话，便又抢着说道：“临走的那天，你们一起在折多山上坐了很久，我都看见了。”
嘉央秋措只有苦笑：“被你说的我好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四郎刀登大笑道：“哈哈哈，那倒没有。”
嘉央秋措忽然仰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道：“她的确是个纯洁而美丽的卓玛。”
此刻，他似乎也跟着自己的神思一起回到了炉城，一起回到了那折多山上沐浴着阳光的小山坡上。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洒在她美丽的脸上，洒在她一对乌黑的辫子上，他们的身后是连绵巍峨的大山，眼前是成群结队的牦牛。
是四郎刀登的咳嗽声将嘉央秋措的灵魂从折多山上唤了回来。
四郎刀登并没有生病，他也很少会生病，他这样做也就是为了把嘉央秋措的灵魂呼唤回来。
他羡慕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嘉央秋措道：“央金琼雪。”
四郎刀登道：“很好听的名字。”
嘉央秋措道：“她的名字和她一样美，她不正如一个雪山上圣洁的仙女么？”
四郎刀登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嘉央秋措微笑道：“你不也活得挺好么？”
四郎刀登道：“我却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机会知道。”
嘉央秋措沉默着。
四郎刀登接着又说道：“我不会一辈子都讨不到格姆（妻子）吧？”
嘉央秋措苦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四郎刀登又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唉，从小咱们村里的女孩子就喜欢跟你玩，不怎么喜欢跟我玩。”
他接着说道：“就算我在押加（藏式拔河）的时候赢了你，他们也还是喜欢跟你在一起。”
嘉央秋措不知道四郎刀登今天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想安慰，却苦于不知如何安慰。
他只得说道：“那只是你还没有遇到一个喜欢你的卓玛罢了。”
四郎刀登道：“根本就没有哪一个卓玛会喜欢我。”
嘉央秋措正色道：“胡说，你那么强壮怎么会没有卓玛喜欢。”
他伸手拍了拍四郎刀登的肩膀，劝慰道：“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只要缘分到了自然就会有属于你自己的卓玛。”
四郎刀登看着嘉央秋措道：“真的吗？”
嘉央秋措点头。
四郎刀登道：“我能找到一个像仙女一样美丽的卓玛吗？”
嘉央秋措道：“将来你的格姆一定比仙女还要美丽，还要纯洁。”
四郎刀登终于笑了，他果然是一个愁得也快，笑得也快的人。
二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这流云镖局的金字招牌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