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许大脑袋的葬礼
“王总啊，你懂看阴宅么？”
王君愣了一下，这还是初次有人用“总”来称呼他，因为低调装久了，难免就真成了小字辈。
“不算精通，略懂。”王君客气道。
“那就好，可能有点要麻烦您。”杨正鸣道，“我一个多年的弟兄意外死了，他没爹没妈，孩子也小，所以是我在帮忙治丧。是这样的，按照他们那边的习俗，法事和下葬都由他们本地的先生搞，但是他老婆不怎么放心乡下先生的水平，所以想另外请一个高人压阵，做一道保险。”
王君问：“我没问题，只是看你跟智增道兄也挺熟的，怎么不找他，他比我厉害多了。”
杨正鸣苦笑道：“王总，不怕您笑话，李道长那是神仙一流人物，我这种人哪里攀附得上，只是他老人家随和罢了。再说我那兄弟老家就在澧城，不用劳动你跑太远。”
王君哈哈笑了起来，当下便答应了杨正鸣的请求。
次日，王君便请假离校，杨正鸣亲自开车到学校来接。
“都说大隐隐于市，王总还真是……”杨正鸣见到穿着校服的王君，一时间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出人意料是吧。”王君笑道，“老杨你倒是一直没变。”
两个小时后，二人驱车至狮河镇的许家庄，大老远地就听闻到村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唢呐鼓点。进村后，只见得灵棚高撘、旗幡罗列，里里外外人来人往，有搬运物事的，有打杂的，有点香炉的，有伺候茶水的，有烧点心做粉面的，有闲坐唠嗑的，更有那好几个嗓门嘹亮的汉子坐在堂前大声唱着不明觉厉的经韵，每唱上一段毕了，鼓点锣拔急促促一催，唢呐师傅就鼓起腮帮吹起来。
对于这种民间度亡法事，王君见过甚多，知道这些看起来简单热闹，甚至很多人都以为瞎鼓捣便能糊弄人，但其实牵涉甚多，里面自有玄机。这个他不专业所以不方便评说。
这时候主人家出来了，原来是一风韵少妇，姓覃名琴，一副弱柳扶风的娇怯模样。
“亡夫的事情，要劳烦小先生了，我没经历过什么事情，也不懂这些。”覃琴并未因为王君年纪小就表露出什么其他情绪，反而十分尊重，“我们不求他葬得有多好，只求个平安无事就行。只要这边先生选的地不十分损人，就可以了。拜托了。”
王君直言不讳：“莫非亡人的死，还有后事有其他瓜葛？”
覃琴一脸纠结，看了眼杨正鸣。杨正鸣道：“你如实说与小先生听就是。”
“是。”覃琴道，“他上周末突然病死的，死之前表现很正常，只是吃完晚饭后突然吵着要回老家，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只能让司机送他回来，回到老家后，他自己找了块床板摆在中堂，然后躺上去就咽了气。”
杨正鸣补充道：“法医勘验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我们也私下查了许久，但都没什么结果。再加上亡人以前在家乡行事霸道，跟这主持法事的先生也闹过矛盾，所以我们心头都没有底。”
“出事前一段时间有没有跟谁结仇？有何异常没有？”王君问。
杨正鸣苦笑道：“干我们这行的，明里暗里仇家多了去了，一下子哪里捋得清！”
覃琴泪水涟涟：“现在他死了一了百了，不管以前他跟人有什么仇什么怨，我也不想理会，只想一个人把孩子安安生生带大，别再跟以前有什么牵扯就好。所以麻烦先生了。”
王君这才明白，虽然这人死得有些蹊跷，但是孤儿寡母的，苦主并未有追究的意思——都是混黑出身的，谁身上也不干净，所以死了就死了，料理好后事就好。
阴宅管人丁阳宅管家财，葬得稍微有点差错，搞不好就是遗祸子孙的事情，所以难怪主人家会如此慎重。
王君刚到不久，法师与主人家就开始上山踩地理，王君也混在杨正鸣等一群人中。一行人爬得呼哧呼哧，终于上了坟山。
法师拿出罗盘，根据亡人的八字，仔细勘定了山向、择了方位后，便指定一个地方道：“这里可以。”当下就准备撒米画地。
王君运起真气，缓步走进法师划定的地方，仔细感受起来。只见此处地气壅塞不通，地底下隐约有空间杂物，煞气横生。便开口阻拦道：“且慢，这块地不太适合。”
法师看了一眼王君，以为他是杨正鸣家的晚辈，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一把米已经撒出去，正准备洒出第二把米。
一个帮忙的乡民拉了一下王君低声道：“别乱说话，这个姚老师脾气不大好。”
“老师且住。”覃琴张口道，“还没有没其他合适点的地方？这地方我也觉得有点不大妥。”
法师见主人家都发话了，只得停住手。他先瞪了一眼王君：“哪家的孝子这么没有规矩！这种大事也敢瞎说。”然后才问主人家：“到底哪里不妥？”
覃琴哪里能知道怎么不妥了？只得求助地把目光望向王君，众人这才开始好奇地望向王君来。
王君指着这地道：“老师傅先莫急，我也不懂地理，只是感觉这地方地气拥堵耗竭，隐约像是前人的坟。这地方好是好——万一要是葬过人，你们挖开了别人的坟，到时候是葬还是不葬？”
法师第一次遇到有人质疑他的专业水平，不由得勃然大怒道：“好哇，你们不信我，那干什么还请我过来！一个黄口孺子胡言乱语，你们就当真了！”
覃琴赶忙柔声安抚法师：“我错了，我错了。老师不要生气，我们相信您的能力也相信您的为人，不然的话怎么还让您主持？我年轻不懂事，上头也没个长辈，更需要您这样老成的人拿主意啊。”
待法师面色宽和后又才道：“但是丧葬是人生大事，即使心里有个小疙瘩也不大好，您老能不能帮忙再看一块地？”
法师很快在主人家的柔声软语下举手投降，但是对于罪魁祸首王君却不能轻易放过：“哼，小子，你过来，我在这边干了一辈子，哪里能葬人哪里不能葬人，难道比你这外地人懂得还少？不要以为看了两本杂书，听大人说几个故事就能胡说的，不然遇到脾气差的，当场就能把你给打了，你晓得不？”
王君心道：难道还有比你脾气更差的吗？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法师转过身大声道：“既然主人家不放心，那么咱们就另外换个地，不过这里到底有没有坟，挖几锄不就知道了嘛。”
一众村人也是叫好，于是法师燃过香烛告过土地后，两个村人扛着锄头就挖起来。
刚挖几锄还比较正常，待挖到一尺深时候，村民面色如土地停止住挖掘。众人齐齐凑上来一看，只见法师也是面色大变：“封土……封土，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坟呢，这里怎么会有坟呢……”
法师愣了一会，这才一头冷汗地向覃琴告罪：“对不起对不起！险些误了大事！如果真选了这块地，不仅仅误了良辰吉日，更为你家添麻烦！对不住……”
众人连呼侥幸，连带着对王君的态度都大为改变，一起叫他“小先生”起来。那法师更是不敢拿大，有懂行的人代表主人家盯着，更是用尽了十二分的心力，跑遍了几乎整面山坡，终于在一处勘定地下。
王君看了下，虽然此处不算大吉，但也不损后人，便如实告知了覃琴。主人家点头后，法师作法告祭土地山神，某某亡人要在这里开宅立基了，然后一声令下，锄锹如飞开始挖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