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十年

    像是糖稀被无限拉长，躺黄色的时间，纯白的记忆，时间清晰，记忆亦清晰。他的皱纹怎么生了这么多，背也驼了。她的头发何时有了这么多的白色，眼睛也没有以前大了。还好他们都会笑，一笑，仿佛回到了当年一起上课下课的时光。只是糖稀无限拉长时容易断裂。

    那一天，明朗背着光向她走过来，那场景，像是一个梦境，给景媛带来庄严的讯息，只有景媛能够解开的讯息。听到他的声音，因为衰老而减损的听力瞬间恢复青春，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彩虹。

    很像张国荣的《风再起时》：

    浮沉了十数年，

    在星空里闪，带着惘然。

    请你容我别去前，

    赠出这阙歌，来日某天再相见。

    ……

    风再起时，

    寂静夜深中想到你对我支持，

    再听见欢呼里在泣诉我谢意。

    虽已告别了，

    仍是有一丝暖意，

    仍没有一丝悔意。

    “就是这样，明乔，我和你爸爸分开之后，我和安文山结婚，你爸爸和乔雪结婚，再没有相见，直到为了你们两个的婚事。”景媛声音里面无风雨也无晴。

    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经景媛口中诉说的故事安景同和明乔经历了几十年的时间，超过他们生命的几十年。

    明乔的眼睛里面早已盛满了泪，眼球阻止不了泪腺的分泌，哭说：“阿姨，您这里面过的一定很辛苦吧。”

    景媛摇头，明朗是她的毒药，亦是解药。当年，她像崇拜图腾一般崇拜着他，但是，那并不表示她的人生里面只有对明朗那一种爱，还有对安景同的爱。如果说，对明朗的爱丰富饱满了她的青春，那么对安景同的爱则是支持她走过这许多年的力量。

    “明乔，如果你有了孩子就知道我苦不苦了，阿姨和你说实话，最艰难的时候我的确想过放弃，可是，一看到景同的笑容我就充满了力量，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什么都不为，只为看看他长大后是什么样子的。”景媛到现在还记得那种货真价实的伤感和恐惧。还好，都挺过来了。

    安景同坐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话，不知道摆出什么样子的表情。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长大成人这一回事，只要面对一件事情手足无措，就是一个孝子。安景同就是这样，突然掀起往事令他手足无措。他还是一个孩子。

    明乔对母亲的感情只靠一根脐带连接着，感谢她给了生命，仅此而已。“爸爸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情，他也不太喜欢提起妈妈，小时候每次要他说几件母亲的妈妈的事情，他的表情都阴沉着，我以为他是太想念妈妈，原来……原来他是太恨妈妈。”

    明乔的话令景媛一震，在她的印象里面，明朗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从来没有和谁发生过冲突，他怎么担当起如此沉重的“恨”字。

    安景同看出景媛的变化，拥住明乔的肩膀，温声说：“明乔，你看天色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两个人站起来，安景同对景媛说：“妈，你先睡吧。”

    二人肩挨着肩走在月光下，踩着月光的影子，走得影子都流光溢彩。听完景媛和明朗的故事，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走着。安景同觉得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过去后一切都是欢愉的。

    是明乔首先开的口，说：“安景同，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吧。”

    安景同一愣，问：“你刚才说什么？”

    明乔没有说话。

    安景同最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是有一个真爱可以不离不弃相濡以沫携手到老的她，遇到明乔的时候他以为遇到了。只是听景媛讲了一个跨越几十年的故事，掀开了往事，整件事情便面无全非，满目疮痍。

    “为什么？明乔，只是因为我妈讲了几十年前的事情？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安景同几乎歇斯底里。

    “安景同，没有认识你的时候，我一个人走过冬天零下十几度的深夜的路，真的很冷，我把围巾大衣都紧紧包裹坠是很冷，只是温度就已经让我受不了，你怎么不替阿姨想想，她一个人带着你，在这十几年里面她有过多少冰冷刺骨的时候？如果没有我们两个，说不定阿姨和我爸爸这一辈子都没有那么苦，安景同，我们两个真的可以若无其事的下去吗？”

    安景同低下头，其实月光只有一种惨白，哪有流光溢彩？“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不理我了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们，就这样吧。”

    明乔头也不会的离开。安景同还在做着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梦想，离开安景同目光之前，明乔有许多步走，她总会在某一步停下回头。然而没有。安景同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不放手的理由，欢愉偷来都不可能了。关于爱情的梦揉碎了撒在城市的地面上，或许走错了路口，不然怎么像现在这样无路可走。

    安景同回到家的之时，景媛还在灯光下的椅子上呆坐着，像尊雕塑，目光无神。安景同关门的声音惊扰了景媛的思绪，她疑惑问道：“你怎么那么快回来了？明乔回家了吗？”

    安景同摇头坐下，背靠在椅背上，双手捂住脸搓了搓，哀道：“明乔接受不了，往事令她的心里很不舒服，她不想再见我了。”

    景媛急切切问：“怎么回事？景同，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让明乔不开心的话，所以她才会这样？”

    “没有，妈，我爱明乔，怎么会让她不开心呢？明乔说她的心里很乱。”泛泛一听，安景同的声音里面好像有哭泣，但是仔细一听，又没有了。

    总有那么一刻，不得不从美好的梦境中醒来，因为这个巨大的幻象中沉迷认真的只有你。安景同不再单薄怯懦，在明乔身上有那么多的惊心动魄，好像她身上有着他这些年来所有的勇敢。但是现在，连很小的梦想都很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