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往事如风

    敲门声是在景媛浇花的时候响起的。花是大红的月季，月月开，安景同将花种递给景媛的时候说月季四季开花真是稀奇。景媛说：“我也听说过月季是四季开花，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冬天的月季花，这次可得好好看看。”

    但是，景媛的月季冬天从来没开过花，无论她怎样精心培养就是不开花。月季月月开花月月凋谢，倒让景媛想起了女人的月经。月季花朵的颜色也像。只不过，景媛现在已经绝经了，月季还是月月开花的。

    这一天，安景同如常上班，在他走后的几个小时内景媛收了碗筷，拖了地，洗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大脑空白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拿了水壶去浇水。运气好的话，阳光充足会看到缩小的彩虹。近在咫尺的感觉，让景媛感觉那彩虹是海市蜃楼。

    景媛抚摸绿叶花瓣，醉心欣赏由她创造出来的彩虹。就在此刻敲门声响起，景媛疑惑着去开门，她没有过度熟悉的人，安景同不可能这时候回来。景媛想起刚才看到的彩虹，那像只喜鹊给她预报喜讯。想到这里景媛的太阳穴一跳。

    握住门把，胳膊肘向后一退，门开了。闯进来的光线带着苍老的意味。景媛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乔，而后是一位老人，身上的老年斑像是上帝随手泼上去的墨汁。老人面孔依稀保留着当年的神采，穿过时间的隧道甚至可以望到老人年轻时的俊朗。

    “景媛。”赵魏文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因年老而显得沙哑，感情却饱满充盈，新鲜如露水。

    景媛长长久久的回不了神，赵魏文的声音打破她的壁垒，回过神来后景媛倒吸了一口凉气，“赵老师。”

    明乔在一旁笑着说：“哎呀，你们那么长时间没见了，赶快进去叙旧吧，在门口站着不好，阿姨，阿姨，快请赵爷爷进去啊。”

    景媛擦了泪，侧开身，“赵老师快进来，还好有明乔，您看我，都高兴糊涂了。”

    景媛见了赵魏文像极了在外面受尽委屈的孝子，在家长的面前哭泣。活到景媛这个岁数能够叫声长辈的人少之又少，她的委屈能说出口的机会更是稀少。景媛并不打算向赵魏文吐口水，他们许久未见，这样做，倒显得景媛不懂事。

    景媛沏了茶端到赵魏文的面前，“赵老师喝茶。”

    赵魏文笑笑，脸上的皱纹弯出一个弧度，“这么多年来，很多人叫过我老师，明乔有时候淘气也会叫我声老师，明朗见到我会叫老师，可是听你叫我老师是十几……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景媛知道赵魏文的话的重点在明朗这两个字上，亦或者说是在这一个人上。“赵老师的记性真是好，可见身子骨硬朗。”

    赵魏文对景媛的顾左右而言他不以为意，捧着茶杯，闻到茶的清香。“不行啊，老了呀，你看我，哪还有点年轻的样子，景媛，你也不像当年的样子了。”

    景媛出于女人的本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是知道时间这把杀猪刀在自己身上干的事情，但是摸起来还是有些惨不忍睹――她竟然已经这么老了。景媛深知内涵大于外表，可是再怎么样，亚当和夏娃应该不会冒着惩罚的危险去偷吃一个皱巴巴的苹果。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连赵老师自己都感叹自己苍老，何况是我呢？其实，我第一次见赵老师的时候赵老师也不是很年轻，我心里的落差不是很大，倒是赵老师，见我的时候真是我年轻无两的时候，现在见到我这副模样，心里的落差肯定很大吧。”

    赵魏文搞不清楚她是师生之间的玩笑，还是暗暗嘲讽他了。

    明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阿姨，自我小时候，赵爷爷就照顾我，住在我家里，老人很是尽心，差不多一天天见到我爸爸，赵爷爷能看到我爸爸年老，自然也能想到阿姨的年老，谁都有年老的一天，您别看我现在年轻，过个十几年我也会老的。”

    景媛的理智回来了，在赵魏文面前低下头，想，明朗，又是明朗，怎么三句话离不开他。

    赵魏文看见窗台上的月季花，正是开的馥郁的时候，“我今天来的真对，明乔你瞧窗台上的拿盆月季花，像不像过年时候窗户上贴的窗花？”

    明乔笑笑，说像。“阿姨，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花还没有开，这么就开花了。”

    景媛说：“月季本来就是月月开花的，这个月不开花，岂不是对不起我这一个月的辛苦，恐怕它也会觉得失职吧。”

    赵魏文的茶喝了一半了，没有放下的意思。“我不是高中初中的老师，是你们的大学老师，当初我看到你们两个那么要好真的替你们开心，说句不该说的话，那时我都想好你们结婚时的祝词了，可惜到了最后也没有用上，成了我的遗憾了。”

    赵魏文越说越伤心，仿佛那个遗憾随着时间的流逝由一个坑洞变成了一个黑洞。

    “赵老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了，连我这个局内人都脱身了，您也不要想不开了，您现在要做的就是颐养天年，好好享受晚年，至于那个祝词……明乔快要和景同结婚了，就在他们两个人的婚礼上说吧，我相信赵老师的文采，到时候肯定震惊四座。”

    赵魏文说：“他们两个结婚我早就知道，祝词还有另写一份吧，那是给上一辈子的人的，给他们不合适。”

    景媛要给赵魏文添茶，赵魏文将茶杯递出去，看着茶色的液体倒进茶杯中，身体深处有一种舒畅，难以言说。

    “赵老师，我突然想起苏东坡的《赤壁赋》：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我是沧海一粟，不，甚至连一粟都算不上，无穷我已经求不来了，怎么不让我按照自己的心思生活呢？不只是您，赵老师，还有很多人劝我和明朗复合，但是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