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唐国公眼中的虚伪
李渊骑行在队伍最前头,望着逶迤的山路,似有心事重重,李神符快马紧随其后,表情严肃,不敢有丝毫懈怠。
“神符,刚才比试一番,看出门道了吗?”
距离李渊半个马身,李神符凝神回道,“国公,比试时,他比较沉稳,留有后手,且刻意隐瞒招式路数。我见他袖中有把利剑,这几年,公门、江湖上使袖中剑的人几乎没有,加上他年龄来判断,我觉得他应该是袁天师的后人或者徒弟,最厉害一招便是袁天师成名绝招,袖中乾坤,袖中剑可以弹指间杀人。”
李渊点点头,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短短数年间,青衣衙门在刑部、江湖上大出风头,袁铁衣算是背后主谋人物。此人就像是平白无故地里冒出来的,现在细细想来,他手下的几个义子学了他的本事,总归有迹可循。”
李神符思索道,“国公说得对,我越来越觉得袁铁衣应该就是江湖上消失十年的袁天师。传闻袁天师涉猎庞杂,星象、堪舆、古武皆精通,也善易容,他现在以太子杨广、杨素为靠山,创立青衣衙门必然是有所图谋!”
李渊若有所思回道,“这类江湖奇人行事往往亦正亦邪,令人无法捉摸,对于青衣衙门,我们还是静观发展,再行定夺的好!”
李神符点点头,“国公言之有理,似袁天师这等人物,他手下几个义子也习性相近,比如杨肥,有人说他内心黑暗,睚眦必报,见利忘义,可也有人认为他行事不拘于小节,爱护弱小,从不恃强凌弱,胸中自有一番格局,总之是个善变难以捉摸掌握之人。”
李渊微笑着回道,“不过别人口述,人云亦云,你呢?你觉得杨肥如何?”
李神符思索片刻,回道,“我看他除了形象欠妥之外,眼神清澈明亮,眉宇间似有正气,应该不是心狠狡诈之人!”
李渊哈哈大笑,“神符,看来你对他印象不错嘛!其实这世间人的心中,何尝不存在着两种念头,善与恶,一边住着慈悲为怀的漫天神佛,一边也住着九层地狱的恶魔,就看你在善恶之间该如何选择?杨肥寒门子弟,想必从小吃了不少苦,为了生存自然会无所不用其极,加上袁天师后天的教诲,所以行事自然有些令人难以捉摸,或者行为有怪异之处,人们对他认识往往出现截然不同的一面也属情理之中。”
李神符也比较赞成李渊的看法,此刻他觉得李渊莫不是想有意招揽杨肥,便不自觉地问道,“属下观国公颇为在意杨肥,莫不是有了招揽之意?”
李渊旋即摇头,“不!他身上牢牢烙上权臣杨素的烙印!我现在如果向他发出善意,他定会认为我有所图谋,如果让杨素知道了就更加增添他们暗中削弱李家实力的想法。关陇一脉虽然强盛,可各自绝非铁板一块,独孤家、宇文家、元家、杨家,各个都想削弱别人壮大自己,这几年我们李家还是尽量安分守己的好,君子必须以待天时,绝不可在形势极为不利之时逆天而行。”
李神符回道,“国公说得极是,这些年来,朝廷上的重臣包括圣上对李家防范太深,一方面表现出特别爱惜国公,异口同声地欣赏国公的才气,可另一方面,又时时让人掣肘国公,令国公不能完全掌握军政事务,发挥所长,只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州郡任刺史,从事赈灾、筹集粮食等任务,这其中原由,明明对国公不太放心啦!”
李渊摇头苦笑,“神符,李家有现在局面,你可千万莫要有怨言,这些话也就我们之间说说而已,旁人可切莫再提,否则我们李家可有灭门之祸。我自认现在圣上待我们李家已经很不错了。你可记得当年发生的那段骇人听闻之事,当年,宫中传闻圣人受人蛊惑,相信一个宫女传唱的童谣,令其杀心四起,天下李姓之人人心惶惶,最后亏得有人祸水东引,一个李简死了,却保全了李氏,既无奈也值得啊!”
李神符凛然道,“是啊,当时有人建议圣上杀尽天下李氏,真可谓狠毒之极,好在有人暗中终于说服了圣上放弃此念头,否则形势还真无法预测。”
李渊摇头叹息,“神符,自那次事件之后,圣上就像换了一个人,多疑又猜忌,很多朝中老臣,功臣宿将,统统被圣上以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给杀了,尤其这几年,虞庆则、王世积、史万岁,他们可都是大隋朝大大的功臣啦!”
李神符亦是摇头,“确实,不仅朝中老臣人人自危,就连一些低级的官员更是在圣上随时震怒之下丢掉性命,大隋朝的律法早已经形同虚设,长此下去,人心离散。”
李渊忧虑地回道,“这正是我担心的情形,一旦国事不稳,必将烽烟四起,到时我们李家又该如何自处呢?”
李神符回道,“国公,当今圣上已是暮年,好在太子杨广中外称贤,如他继位,想必国家又是一番景象。”
李渊听着,有些嗤嗤笑着,“神符,看来有些事情的理解,你仍然有所欠缺,你以为我那位表兄弟,真得那么贤明吗?在我眼里可不一定!”
李神符不敢接腔,有些愣神地望着李渊,他可不敢当着李渊自家主人的面,随意地议论着当今太子。
李渊察觉到李神符的神情,喃喃回道,“神符,你我同宗,又是叔伯兄弟,有什么话告诉你也无妨。”
李神符眼中忍不住闪出泪花,他与李渊虽为同宗,但李渊嫡出,李家真正的继承人,可以继承李家的全部,而他一个庶出,却能得到李渊如此青睐,这是一份信任,更是一份幸运。这一刻,他的内心忽然又产生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他觉得此生,只要能为国公做些什么,即便是死了,都是一种幸事,而了无遗憾。
李渊似乎并没有察觉李神符内心的触动,不急不慢地说道,“以前废太子杨勇喜欢夜夜笙歌,杨广呢?就整天秉烛夜读,杨勇喜欢妻妾成群,杨广呢?就告诉别人,他只爱自己妻子一人,要生生世世白头偕老,杨勇奢靡,杨广就简朴,简朴的令人不可思议。总之,杨勇喜好什么,杨广就反着来,最后,当今圣上算是彻底被二王子的言行打动折服,将大好江山准备送到他的手上。”
李神符思考着,回道,“国公,我以为太子这么做,似乎没什么不好啊!”
李渊摇摇头,意味深长地回道,“如果你这么想,你便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你想想,杨勇曾经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夜夜笙歌妻妾成群,究竟能算个什么\多权贵大臣不都是这样?况且自古以来,我们见过有过着平民百姓清苦日子的太子吗?杨勇之所以如此,无非是他不善与隐藏自己的本性,他知道当今圣上好简朴,不喜欢声色犬马,可他偏偏不能管住自己,压抑住自己,直到最后被圣上、孤独后所不喜,而被废除。”
“相反,当今太子杨广就不一样了,他的言行完全按照圣上的喜好而来,摒弃了人天生所固有的七情六欲,你想想,这样的人才是真得可怕啊!”
李神符还是有些不解,“ 不至于吧!当今太子,人人都说他很贤明的!”
李渊一脸苦笑,“这么说吧,太子的一切,在我眼里,就是一种虚伪,彻底的虚伪,现在有圣上在、独孤后在,他自然压抑着心中一切欲望,一旦将来他登基为帝,无人约束,必然会成为一匹脱缰的野马,说不定会做出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来!说到底,在我眼里,我从不怕一个人欲望有多大,心思有多狂,那都很正常,我最怕的是一个人太过虚伪,虚伪的让你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喜好什么?或者他根本不必虚伪,因为他无欲无求,眼中的一切皆是平淡,这两种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李神符没有吱声,李渊的感悟令他一时间还不太好理解。
李渊微微一笑,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今个怎么无缘无故发出这么多感慨,大概是入蜀以来,个把月都比较沉默不言的缘故吧,他旋即岔开话题,问道,“秀宁呢?这孩子,又跑哪去了,要不然,一会没见,准会大呼小叫的来寻我!”
李神符笑道,“额,秀宁应该觉得找回了面子,这会又跑去找杨肥去了!”
“为何?”
“还不是外界传闻,那个小胖子能通鬼神之语!”
李渊不禁摇头,“哎,这孩子怎么这么好奇!也怪他娘,整日里吃斋念佛,求神问卜,轮回报应,搞得现在孩子都深信不疑。”
李神符大大咧咧回道,“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李渊也颇为赞成,“说得在理,如果人人都这样想就好了,也就不会出现武帝灭佛之事。”
李渊不在吱声,凝神望着远方,似乎又开始再思考着什么,李神符很默契,旋即慢慢退到后面又紧紧跟随,两人有开始保持着一种极为微妙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