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拜天地──”一道中气十足、浑厚有力的男性嗓在厅堂中响起,因为力道够,回荡了许久,直至年方十二岁的小新郎倌被强迫朝天地一拜,这道余音才完全的停止。
没错,今天的新郎倌才刚满十二岁,嘴上的胡碴都还没冒出来,而他身边比他高半颗头的新娘也才不过十三岁半。
两个都还是半大不小的大孩子会在这个年纪成亲,是因小新郎倌压根无法接受他的奶奶为他订下的婚事,昨天竟来个逃家避婚!
他的奶奶派出所有人力于今早将他逮回家,为了避免他再次逃跑,索性让他立刻拜堂成亲,让生米煮成熟饭!
由于婚宴是临时决定的,因此无法对外宴客,可毕竟是大户人家,不能让婚礼太过简单,老夫人便要府里的仆役和奴婢们扮成婚宴嘉宾,好好的吃喝一顿以示庆贺,同时为这抽宴做见证。
也因此,一群仆役和奴婢们此刻全都聚集在厅堂外观礼,有人羡慕新娘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八字好到从一个丫头摇身变成少奶奶;有人则是替新郎惋惜,这么好的家世背景,竟得娶个其貌不扬的丫头。
“二拜高堂──”司仪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
拜堂的两人背转过身面向坐在堂上的老夫人,小新郎倌反抗的想甩开那只帮他转身的大掌,偏偏那只大掌奉命不让他得逞,两人扭转了好一会儿。
最后,尚未成气候的小新郎倌终于不敌大掌力道,被迫与新娘一起对着老夫人弯身一拜。
一等小新郎倌拜下,司仪连忙又高喊,“夫妻交拜──”
明知自己的反抗是产生不了任何的作用,但小新郎倌实在是吞不下这口气,加上对上他那在一旁观礼同父异母哥哥那得逞的、嘲笑的眼色及神情,他就忍不住继续做出无谓的反抗!
在被转身面向比他高的新娘时,他突地用力扯了手中那条与新娘同时拉住的红布条!
正要转身面向小新郎倌的新娘被他这么一扯,一个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几步;早知道会有这个后果的小新郎倌则是往旁边一闪,闪过朝他跌来的新娘,让新娘直接扑倒在地,当场跌了个狗吃屎。
“啊!”新娘痛喊一声。
厅堂里外观礼的人,有人为新娘跌倒可能很痛而倒抽一口气,有人则因新娘那滑稽的跌倒姿势而窃笑不已。
老夫人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无奈的看了她的宝贝孙子一眼──这小子怎么就是不懂她对他的用心呢!
小新郎倌用抗议的眼色看了奶奶一眼,他原以为奶奶是最疼他的人,奶奶总说这个家以后就得靠他了,因为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年纪轻轻就不长进,不像他,总会乖乖的听从她的教导。
奶奶说她会让他娶这其貌不扬的丫头,是经过一名隐世高人所指点的,那位高人说这丫头是天上掉下来的宝,正好与他的八字相合,是个可以旺夫荫家,保他永远康泰、保他们慕家家道永兴的宝贝。
可他才不信有什么隐世高人,那人分明只是个江湖术士,但奶奶却宁可去相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话,也不愿意顾及他的感受,所以奶奶肯定不是真的疼他!
奶奶明知他喜欢江府千金,她的个儿小小的、圆圆的,漂亮得像个陶瓷娃娃,奶奶曾答应他将来会去江府提亲,而奶奶若是真的疼他,就不会要他娶这个年纪比他大,又长得不怎么样的丫头了!
如今他已成亲,那个江府毕竟是个大户人家,怎么可能让女儿为妾?所以他肯定是无法得到她的!
“老夫人,流血了!流了好多血,新娘子的额头流血了!”服侍新娘拜堂的丫鬟惊喊着。
流血了?!老夫人看向新娘,的确是有道不小的血注从新娘额头上直往下淌,流过眼睛,再顺着下巴滴在红色的喜服上!
“好痛……呜……”新娘当下哭了起来。
整个场面随着新娘的哭声就要乱了,老夫人的声音立刻在这时响起,也控制下即将混乱的局面──
“快!快拜堂!拜完堂再送新娘进房去敷药。”老夫人可不容许这抽礼有任何变数──这抽礼可是关系着慕家的家道,以及她的宝贝孙子能否平安健康到终老的关键啊!
“是。”丫鬟回应着,连忙捡起掉落的喜帕盖回新娘头上,同时让新娘站好与新郎行交拜礼。
这会儿小新郎倌没再多做反抗,乖乖的与新娘交拜行礼,因为他被新娘流血的模样给稍稍吓到了!
“送入洞房──”司仪又喊,也结束了这场仪式。
仪式一结束,几名丫鬟立刻拥着血流满面的新娘进房去擦药,一时忽略了要连他们家的少爷一起送入洞房。
而慕家老夫人也没赶着要将孙子送入洞房,她走向孙子,拉起他的手说道:“跟奶奶过来,奶奶有话跟你说。”
小新郎倌瞪了奶奶一眼,眼色是反抗的,可手却没抽回──再怎么说,奶奶都是长辈,他不能不顾伦理。
老夫人将孙子拉进她的房里,语重心长的说:“奶奶的宝贝啊!你父亲过世得早,奶奶的年纪又太大了,加上你那个哥哥的心思不正,奶奶担心他会让这个家家道中落,而你是这个家的希望,你知道吗?”
“我才不是奶奶的宝贝!”小新郎倌说出了心里的感受。
老夫人知道孙子为何会这样说,赶紧加以解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奶奶若不依着高人指示做,会不安心哪!”
“明明是江湖术士!”小新郎倌噘高嘴反驳。
“是高人,绝对是高人!”老夫人很肯定道,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那位老先生穿着一身灰袍,满头满脸的灰发、灰长须,他虽像个乞丐般躺在供桌下跟奶奶索取拜拜的鸡和酒吃,可他那模样却是一点也不像个乞丐,反倒像个落拓不羁的隐世高人,更重要的是,他一语就道出了奶奶的心事。”
“奶奶对神明说的话都让他偷听了,他当然能一语道出奶奶的心事。”奶奶是个精明的人,怎会连这个都没注意到,害他得跟那个其貌不扬的丫头成亲,让他无法娶到江府千金!
“奶奶对神明说的话是放在心里头说的,并未说出口,可那位老先生却是一开口便将奶奶的心事全说中了,奶奶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老夫人,家道要旺,光靠宝贝孙子是不够的!’。”
“怎么不够?就算将来大哥不帮忙,我也可以一个人振兴家道!”小新郎倌的年纪轻,但志气却是不小。
老夫人欣慰的看着孙子,疼宠的握住他的手,“奶奶知道你能,可那老先生说了,人有旦夕祸福,就算是皇帝,若无忠臣良将、贤妻孝子、同心手足,也不可能一辈子顺遂的。”
终于有句话让小新郎倌认同了,于是他无言的默认。
老夫人接着又说:“不凡,我向那位老先生要了个请示,当我问起不群时,老先生只是摇摇头;可问起你时,老先生给了指示!”
这话引起了慕不凡的好奇,“奶奶,是什么指示?”
老夫人接着说:“那位老先生说,有块旺夫荫家的宝在昨日未时落到咱们家里,说这块宝可以补你命中的不足!
“于是从土地公庙回家后,奶奶立刻找来总管询问,问他昨日未时是否有什么事发生过?总管说有个小姑娘扶着她重病的娘来敲门,请我们救救她的娘,她愿意一生为奴为婢。”
太多的巧合让慕不凡不知该从何处反驳,他抬眼看了一眼奶奶,委屈的说:“奶奶,我很喜欢江府千金,她漂亮得就像个陶瓷娃娃似的,不像那个什么宝的,丑死了,像个僵尸!”
“人家没那么丑,应该只是营养不良的关系。再说,女大十八变,更何况看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像陶瓷娃娃那般漂亮的女人。”想到那个什么宝的模样,又想到要跟她同床共枕,慕不凡就忍不住使性子!
“不凡,有了江山,怎会愁没有美人呢?像陶瓷娃娃的姑娘很多,日后你想要几个就有几个,就怕到时候你还会嫌女人多,麻烦也多,最后陪在你身边的还是只有知心契合的那一个,容貌也不再重要了,就像爷爷和奶奶一样。”
“我才不要一堆女人呢!爹不过才有我娘和大娘两个,就常被搞得不得安宁;爹突然过世,没留下任何遗言,所幸还有奶奶在,否则我和我娘铁定会被赶出去的,所以我就只要一个像陶瓷娃娃的姑娘就好。”
她这孙子就是这么宝贝,年纪虽小,就已懂得以前人的经验为借镜的道理,教她如何能不疼,如何能不把希望全放在他的身上呢?“不凡,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妻妾不和可是会导致家道不顺,甚至有人会因妻妾争产而导致破产。”
“奶奶,我是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顿了一下又问:“奶奶,真的只要有江山,就不愁没有美人吗?”
“应该是。”
“奶奶,那有没有可能我有了江山后,江府千金还愿意嫁我为妾呢?”
“当然有可能。”
一听到有可能,不高兴了一整天的慕不凡终于笑开了,“那我一定要努力振兴家业,拥有一片属于慕府的江山。”
看到孙子这么有志气,老夫人也跟着笑了。
“奶奶,那……我可以不要跟那个宝一起睡吗?她真的是丑死了,不要说一起睡了,我连看都不想看到她。”慕不凡敛笑,激动的问。
看宝贝孙子这么的激动,加上为了避免宝贝孙子再次逃家,老夫人不得不做出自私的决定。“不凡,你若真这么不喜欢她,那奶奶就安排她到茶茶谷去吧!她跟我说她家是种茶的,说她懂得种茶;反正你已跟她成亲,她就是咱们家的人了,不管人在哪里,她都可以为咱们家、为你添福。”
慕不凡一听,高兴的回道:“让她去茶茶谷好,就让她永远待在茶茶谷里吧!谢谢奶奶。”
走出奶奶房间后,他遇上了慕不群,慕不群受到他母亲的影响,对慕不凡这个弟弟怀有甚多敌意──若不是多了个慕不凡,这个家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不凡,你新娘子的额头可能会留下疤痕,她的伤口可是从这里一直到这里呢!她已经够丑了,这下更是惨不忍睹。”慕不群边说着,手指边夸张的从额头往眉角斜画过去!
慕不凡实在无法想像苍白如僵尸般的脸上若再添上一道疤痕,会是什么难看的模样,他连忙回道:“奶奶说要送她去茶茶谷,她会一辈子都待在茶茶谷里,就算她满脸都是疤痕,我也看不到!”
奶奶要送慕不凡的新娘去茶茶谷,这又是什么道理?慕不群实在搞不懂他奶奶是在打算什么──莫名其妙让慕不凡娶个其貌不扬、年纪又大的丫头,娶了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把人送去茶茶谷,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百思不得其解,慕不群告诉自己,不管他奶奶要搞什么鬼,只要成亲的人不是他就好。
“就算你的新娘子会一辈子都待在茶茶谷,但你已成亲就是事实,江府的千金是不可能嫁给你为妾的,再过几年,我就要请媒人去江府提亲,到时她就是我的了。”慕不群这番话不是刻意在挑衅,而是他也喜欢漂亮得如陶瓷娃娃般的江诗瑶。
慕不凡岂容江诗瑶成为别人的老婆,他立刻回嘴,“她绝对不会是你的!我会很努力的振兴家业,让她成为我的!”
慕不群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振兴什么家业啊!我们慕府已经够有钱,生意也很稳定,我跟你说,江诗瑶是不会为妾的,她会嫁给我这个慕府的大少爷,你等着瞧好了,哈、哈、哈……”
慕不凡受不了慕不群那嚣张且得意的笑声,但已成亲的他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他不想被嘲笑,只能握拳离去,然后──默默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