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苍穹之上
回国,陪着父亲为他过一个生日,这个梦,他梦了很多年。
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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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华沙举行了反对德国纳粹的起义,当时因为苏联的漠视与旁观,华沙的医院被毁,伤者被烧,这让德国重新有了挣扎求存的力气。”
隋刃听着听筒里阿年的声音,“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必要的牺牲本可避免。”阿年慢慢开口,“如果当时华沙上层愿意牺牲自己部分利益与苏联方交换,苏联怕是不会任由德国继续肆无忌惮。”
隋刃沉默一下,“一年后的目标,已经定下,攻岛。”
“我最近在研究集体主义心理学。”阿年揉着瘸腿,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我在想,堕天岛上的那些人,有多少愿意真正为了堕天牺牲。”
“所以,你想让我们牺牲部分立场去拉拢他们?”隋刃微微眯起眼睛,眸子变得冰冷,“阿年,我们不是没做过。”
他们做过,败了,差点败在自己人手里,败的很惨,几乎被连锅端。人心并不稳,也没有那么牢靠。
“我看过当年二战时德军某些士兵的私人日记,他们也想希特勒死,他们也想有人阻止台上那个人继续发疯。”阿年沉默,“可惜他们白天,还是要扮演一个纳粹合格的兵。”
所有人看着皇帝发疯,人人自危,人人想反,但旁不动,自己便不动,甚至更努力地扮演一个奴隶。
这就像应激反应的猫头鹰。如果这时有一个人,给一个起义的反应,他们是会集体灭了这个起义者,继续沉沦,还是跟随他,一起反?
隋刃沉默半晌,“阿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如果按你的想法做,我们只会在灭了堕天后,创造一个新的延续品。”
“你的意思是,现在他们堕天的每个人,都已经坏到了骨子里,全都应该死?”阿年有些激动。
“是这个体制该死。”隋刃轻轻开口,“如果攻岛能成功,剩下的人,我放他们自由,只要他们不再害人。”
“只怕攻岛后,你死了,我死了,他们也死了,都他妈死了!”阿年握紧拳。
“…你怕死么?”隋刃沉默,然后说了一句残忍的话。
阿年身子轻轻发抖,“你认为我怕死?”
“你不怕,我不怕。”隋刃微微眯起眼睛,“他们也不怕。”他沉默一会儿,“阿年,战争需要谋略,需要兵法,但是战争从避免不了杀戮。这里…没有侥幸。”
电话那头挂断。
“嘟嘟嘟。”
隋刃听着忙音。
“滴滴滴——”电话又响了。
联盟后勤管物资的伊凡的声音,“老大老大,我跟堕天军需部的贝尼托谈上生意了,你知道他吧?玛姬的男朋友!”
“你知道二战意大利头子墨索里尼姓什么吗?”隋刃咬牙,“也姓贝尼托。”
“我没说我是要攻岛,我又不傻,我就说做交易,用咱这边不需要的跟他换。他那儿高级货可比我们多。”
“他愿意跟你换?他傻?!”隋刃几乎低吼出声,“你信他?”
一个二个来打扰,隋刃脑子都有点晕。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
隋刃沉默,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个不是军师,不过这个管物资,“伊…伊凡?”
“我什么物资都不给你发了!现在起,一条棉裤都不给你发!”伊凡大吼着挂电话。
隋刃发呆。
电话又来了。
隋刃不敢接了,他这个领导…当得很累。
他吸口气,接电话。
元蒲温暖的声音,“嗨,刃,好久不见。”
隋刃冷冷,“我现在也没看见你。”
元蒲被呛了好一会儿,还是好脾气,“…我我没惹你啊。我在你舅舅这儿呢,我偷摸才打个电话。”
隋刃悄声叹口气,“怎么了,你说。”
“实际上我觉着…”元蒲吸口气,“阿年说的有一定道理。”
隋刃没有说话。
“当年攻打纳粹,盟军从东西两边分别推进,8月中旬,法军与美军在普罗旺斯登陆,苏军却恰恰相反,事实证明,恰恰是他们在僵局时走出了一条捷径。”
“你的意思,里应外合?”隋刃沉默,“我说过,我们分不清谁可以为自己所用,我们的立场也不能为任何势力退让。堕天体制必须毁灭!”
“不,我的意思是,先想办法让他们内斗。”元蒲沉声开口。
隋刃沉思。
元蒲望着远处航舰上的联合国国旗,“现在,有山本中岛的三方,有堕天哈德斯,科查尔,有在中国潜伏的罪恶势力,这场水,我们务必搅浑了。抓会与其中一方合作,先共赢,这并不代表立场退让,合作的基础只是有共同的利益与敌人。”
“我只怕…”隋刃沉默了一下,“好,暂且这么做。”
“你怕继续有伤亡。”元蒲明白隋刃的意思,他停顿片刻,“刃,这不可避免。”
隋刃轻轻吸口气,他发觉,绕来绕去,总逃不过…伤亡。元蒲用他劝别人的话,劝服他自己。
天台很冷,隋刃挂断电话转身,忽然看到门口的门缝有一道阴影。
隋刃瞳孔微微缩起,他脚步放轻,一边继续说话,声音更小,向右边移动,“对,买三个水饺。”
黑影果然又动了,也向右移,隋刃确定了,这人就是故意在偷听。
他微眯着眼睛,视线冰冷,漆黑,他猛地推门,一拳出去,正中那人鼻头。
“哎哟!”
林立仰头,两眼冒泪,再低头,两道鼻血已直流。
他含泪看着隋刃。
隋刃,呆。
林立大叫,“你你订外卖就订,你还非跑到天台订!你订水饺就订水饺,你还就订三个!”
隋刃两眼发黑。
…这和你有关吗我说?我胃不好。
“你订三个就订三个!你干啥还打我?!你打我?——嗷!”林立嚎啕。
“我…我不是有意的。”隋刃有点站不稳。
“电话呢?”林立抽噎。
“…?”隋刃问号脸。
“我说电话!”
隋刃默默掏兜,递电话。
林立回拨,伊凡接通。
“喂?”林立抽抽噎噎,“在?”
伊凡:“…在?”
“老子他妈不订三个,三十个!给我三十个水饺!立刻!”林立大吼。
伊凡怒,“我他妈不卖水饺——老子人贩子!老子只卖女人!”吼回去,挂。
他奶奶的,打错电话?
林立颤抖。
看着隋刃的视线里有了内容。
隋刃,“…您误会了。”
林立一言不发,转身下楼,“——爸…爸!!!”
林葛然每次出现的都很是时候,他出现了。
隋刃几乎吐血,可惜,他毒解了,无法再吐蓝。
他想了想,下楼,伸手默默给林立把还在流淌的鼻血擦了,他微笑,转头看林葛然,“天冷,孩子火气大。”
林立:“他…买…买女…”
“芋头?好,哥给买。”
已经被隋刃拖走。
林葛然抽着烟,微微眯起眼,这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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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
隋刃看着林立吃芋头。
他吃一个,隋刃给买一个,再吃,再买。
林立,嚼。
隋刃,掏钱。
林立打嗝,“等等!”
隋刃拿着干瘪的钱包,看他。
林立叹气,看看他钱包,“你也混太惨了。”他拿出自己钱包,厚厚一叠人民币,叹气,“虽然现在都时兴扫码,不过我念旧,还是喜欢掏钱的滋味。”伸手,夹出三张大钞,“给,我从不让人请。”
老板,“…”
隋刃看着林立指尖的三张红:“…不用。”
老板已经默默把钱拿走了,“用,用,芋头还多!”
隋刃默默。
林立叹气,“再来十个,打个包,让这位大哥吃,剩下的,算小费。”
老板频频点头。
隋刃,“…小费太贵了。”
老板嘟囔脸。
“贵?”林立喝水,“我说,没你买女人贵吧,三个女人,那人贩子,要你多少钱?”
老板洗芋头的手僵,“…”
隋刃按住他报警的手。
“…我如果买,只会买一位。”
老板,报警。
隋刃转身,跑。
林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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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隋刃终于把误会解释清。
警车已经遍布四周。
隋刃蹲着,林立也蹲。
隋刃叹气,“你找我…到底什么事?为什么偷听?”
“我刚到处找你,我觉着这件事,应该跟你说。”林立皱眉难得的沉默一会儿,“小侃死那天,我听到苏总管在打电话。”
“他说了什么?”隋刃稳扎稳打蹲个马步,一边观察四周来回巡视的警车,一边问。
“他说:还有八分钟就九点了。”林立歪着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隋刃沉默一会儿,“…你觉着这有问题?”他语气淡淡的。
林立皱眉,用名侦探柯南的语气说道,“一般接电话,聊天就是聊天,他似乎很在意九点那个时间,后来确实证明了,小侃死亡时间就是九点。”
隋刃笑笑,低头嚼个芋头,似乎并不在意,“当时,你为什么在那儿?”
林立看他,“我当时本来是去天台透风…”
“天台门开着?”
“开着啊。”
隋刃冷笑,“如果他真的想做坏事,会开着门?等你来听?”
林立被噎的说不出话,有点生气了,“林刃,我好声好气把你当…当…来跟你说这个事情,你就完全不信我的判断?”
“当什么?”隋刃看着他。
林立尖叫,“…我把你当什么你管的着?!”
隋刃笑笑,“那你离开吧。”
林立指着隋刃,“好…好!你小子有种!敢这么对小爷说话!!”
隋刃继续嚼芋头,仿佛这不是林立给买的。
林立大步离开,气死了,简直要气死了,隋刃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这个穷小子n该他穷!自己竟然试图把他当…当做哥哥来说自己的疑惑?天知道…这个事他连林远都没说!虽然这小子说的也…有道理吧,他不可能再去对任何人说这个事了!白痴了,这回白痴了!!啊啊啊这个穷小子!敢瞧不起自己!他他等着!他大步走,几乎绊倒。
隋刃沉默,抬起手背擦了擦嚼芋头的嘴,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市,微微眯起眼睛。
…苏总管。
可疑。
他不关天台的门,是因为关门如果出来被人撞到嫌疑更大。
他必定不会在电话里说具体的事情,但他那句“还有八分钟就九点了”,确实可疑。
实际上林立说的没错,他很在意九点那个时间,而小侃车祸死亡时间就是九点。
巧合?未免过巧。隋刃微微垂下视线,他从不信巧合。
而且林立不知道的是,还有几分钟几点,正是杀手界黑话,往往代表行动将展开。双方需要预判流程,核对时间,这是紧要一步。
苏总管如果真的是内奸,隐藏到现在,做事真的是滴水不漏了。
他很聪明,这次却被林立误打误撞撞上了。
林立心思单纯,易被利用,如果他对别人说自己心里的疑虑,一旦被苏总管发现,可能会被灭口。
他必须当做全不在意,让林立熄了这个念头,不能让他趟这片浑水。
隋刃沉思,上次自己问苏妈和苏总管的关系,是因为他忽然发现苏妈和苏总管的口音并不相同。当时并没有深究这个,苏妈当时怎么说的?
…兄妹。
现在想来,她当时的神态确实有些古怪。
苏总管经常出差,经常不在林家,他已经五十余岁了,做生意却还那么积极。苏妈的说法是父亲早些年给了他资金,投海泉的温泉和民宿生意。父亲为什么会给他钱?
苏妈说自己是台州祁镇人,他查过,她的口音确实是祁镇,但苏总管的口音,确是完全标准的普通话。
可疑。
越发可疑了。
隋刃慢慢攥起拳,这件事,致命的事,却一直被自己忽略掉了。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自己这些天,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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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客厅。
夜深。
隋刃慢慢走进屋,客厅空旷,巨大,他望向窗前横着的一排巨大沙发。
那里,曾经父亲坐在那里抽烟。
…那天晚上,自己和今天一样,晚归。那时他才来林家没多久。父亲对自己…还不是现在这样。
那天,他让自己也坐在那儿,他似乎是想和自己聊天。可惜当时的自己,坐了不到一分钟,便起身逃开了。
隋刃原地站着,沉默一会儿,他慢慢走向沙发的位置,抬头,望向这排巨大的耸立的大窗,窗户一直延伸很高,隋刃的视线慢慢上移,直到看到月光。
月光清冷,很亮。
立于天际之间,苍穹之上。
隋刃静静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林葛然站在楼梯口,看着隋刃的侧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