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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魔踪初现

    惊蛰,春雷始响,蛰虫惊醒。

    今年的春天来的稍晚,临近三月都下了一场薄雪,如今虽然春已将近,天公仍旧少喜多怒,乍寒乍暖下还需生着火盆为好。

    夜幕高举,皇宫内外依旧灯火通明。

    宫门紧闭,拱卫皇宫的侍卫来往井然有序,把这座皇城守的密不透风。

    夜色微凉,错落的殿群中坐着一座厚重而肃穆的大殿,殿墙红砖盖筑,殿顶琉璃垛叠,灯火下映着烨烨辉光。鸱吻张牙舞爪,欲作飞将出去,殿影沉郁非常,压在大道上迫人心神。

    大殿内金碧辉煌,础柱雕龙引凤,云顶沉木生香,漆金嵌玉的銮座好不寂寞,久久等不来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又或者,他来过,又早已忘却了这个地方。

    养心殿内,皇帝照旧祷念经书后才躺在龙榻上,多年来这已经是一种习惯。

    边上铜炉檀烟袅袅,屋中游荡着醉人的香气。世人常觉达官贵人喜爱檀香是因为他隐隐有助兴的功用,不过榻上的天子不这么看,他已是风烛残年,早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

    他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了这种香味,年轻时候他披坚执锐,身先士卒,数次东征西讨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权利二字?檀木生长不易,历经数十年风吹雨打才能长成。

    那些年他战战兢兢,无数宗族被杀,他很幸运,蒙祖上余荫活了下来,所以他血染征袍,班师回城第一件事便是烧上一炉香木,不是为了享受,而用以警醒自己还不够,这一切是用手中利剑换来,征战的日子里他无有一天不在提醒自己要爬的高些,再高些。

    终于有一天,他的付出的到了回报,坐在了权利的至高点。一炉檀香可以让他有精力多批几道折子。

    可是好景不长,同室操戈,骨肉相残还是落在他的头上,他想不明白他已经如此维护宗人,为什么他们竟然会要杀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偶得佛法,他悟了。原来全是邪心作祟,他立刻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不但要求治下子民信佛,文武百官信佛,就连自己亦是以身作则。

    他不饮酒,不吃肉,不好/色,不铺张,把一切都献给了佛。此时的檀香是给佛祖享用的,他已经受不起了。

    只是,天下比以前更乱了。

    平日里祈念完佛经,他的内心总能平静下来,很快入睡。今天也不知为何,老是心神不定,躺在塌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筋疲力尽了才浑浑噩噩的合上眼皮。

    恍恍惚惚间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黑的纯粹,黑的心悸。

    他迷迷糊糊的向前走着,饥/渴,困乏,好几次他都撑不下去了,还是咬牙顶一顶,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到前面有道亮光,于是加紧步伐往那处赶去。

    走进亮光后眼前豁然开朗,自己置身在一处湖岛中,这里遍地瑶草琪花,湖面波光粼粼,湖水清澈无暇,湖中矗立一根大的参天的巨树,枝叶间隙圆润的青果累累,他忍不住摘下一颗填在口中,入口即化,香浓四溢,再去湖边喝上一捧甘甜柔软的湖水,顿时心旷神怡,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困顿疲乏统统不见了,舒服的他直哼哼。

    吃饱喝足后他躺在草地上休憩起来,忽然一阵梵音飘入耳中,细细闻之,原来是从湖的那头传来,他顿时急的抓耳挠腮,心想这等无穷的奥妙怎么那么远,为何不近些,左思右虑下还是跳入湖中朝那里游去,料想那里定是更美的一片风景。

    没多远他就气喘吁吁,那湖水仿佛滋出魔力,明明双目已及却怎么都到了那头,可是现在回头委实太过可惜,于是他决心一直游下去,可惜这次上天没有再眷顾他,他终究精疲力尽,身子一软陷进湖水中,甘甜的湖水这会成了致命的毒药,大捧大捧的

    灌进他的口中。

    他痛苦的扼醉咙,眼皮越来越重,身子缓缓沉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在一片荒野上。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生机还在,登时涕泪齐流,大呼佛祖保佑。

    这时荒野的泥土中忽然渗出猩红色的血水,接着一阵天翻地覆,地面裂开巨大的口子,无数鬼哭狼嚎的声响从中传出。那坑洞如九幽深渊,数不清的残躯爬了上来,他骇的两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不做多想,撒腿就跑,这些支离破碎的尸体俱是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撵着他不放。

    身后动静稍小,他抽个空当回头瞥了一眼,那些残躯陆续竟然堆叠在一起,化作一个身高百丈,披毛戴角,六臂持链,黑气滔天的恶鬼。

    那恶鬼铁链一挥,套在皇帝的脖子上,箍的他两眼翻白,屎尿齐出,眼看就要活不成了。也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掰开一条缝隙大喊道:“救我!”

    皇帝猛的睁开眼睛,这时的他面色苍白,手脚颤抖,浑身俱已被汗水湿透,惊魂未定下伸手往脖子上摸去,那里空空如也。才知道原来是做了个噩梦。

    破着嗓子朝外喊道:“来人呐。”

    守门太监听到呼喊赶紧推门进来,当头跪下:“小的在。”

    皇帝起身,发觉裆下黏糊糊一片湿热,屋子里飘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大半个的龙榻上污秽一摊,无法直视。

    小太监斜里瞄了一眼,发现龙榻被糟践的一塌糊涂,皇帝不但尿床了,还拉床了,顿时惊的三魂不见了七魄,头垂的更低了。

    皇帝怒了,他发誓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发怒,他面目狰狞,红着眼睛朝小太监吼道:“你在偷看什么!说,你在偷看什么?”

    小太监吓得肝胆俱裂,哆嗦着不敢回话,突然“噗”的一声迸出个响屁,然后稀里哗啦一通乱响,也被吓得屎尿齐出。

    屋子里更臭了。

    看着小太监的模样,皇帝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只能长叹了一声:“朕吓到你了,下去吧,命人备好热水,朕要沐浴更衣,再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机灵些。”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呼:“遵旨。”提起裤子飞一般的逃去了。

    反复擦洗了近一个时辰,直把侍候的小太监累得半死,皇帝才觉得洗静了身子不会有辱我佛,起身更衣后急招人去前同泰寺请弥生大师。

    大师来的很快,不多时就来到殿前。

    弥生大师是同泰寺主持,成名已有近二十年,自从志公大师圆寂后他就延续在皇帝心中。

    这是个看一眼便再难忘掉的和尚,他的个子很高,约七尺上下(二米左右),身子却清瘦异常,拖着一双破烂的草鞋,披着满是补丁的老旧僧袍,这袍子极不合身,只垂在腰间,露出麻布裹缠的双腿。他的双腿也很细,就像鹭鸶一般,随便来个大汉轻轻一折就会断成两截。

    老和尚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窄瘦的脸颊上颧骨高高凸起,面皮全是全是褶子,一两肉都没有的样子。他的目光非常平淡,眼眶内甚至还有些许浑浊,绝不是传闻中那般炯炯有神。

    他从僧袍中伸出枯枝老手合十行了一记佛礼,平淡道:“参见陛下。”

    皇帝回敬了一记佛礼,殷切道:“见过上师,深夜烦扰上师,实在是弟子不得不为,还请上师宽恕。”说完弯腰拉着大师坐下,殷诚的看不出丝毫做作。

    皇帝给和尚递上茶水,面露难色道:“弟子偶遇一困惑,希望上师开解。”

    太过自然,就会显得不自然。不自然若是习惯了,也就很自然了

    老和尚没有拒绝,很自然的坐下接茶,开口道:“陛下深夜相召,必有要事,还请明言。”

    皇帝沉默了半响,把噩梦里发生的一切徐徐告之。

    听到六臂铁链恶鬼时候,心头一紧,只是面色依旧如常。

    和尚听完皇帝所讲,手指在茶水里一沾,在桌上写下一个字——磨。

    皇帝不解,问道:“还请上师明言。”

    和尚缓缓道出:“陛下所遇的乃是坏人修行的恶障,它总是变幻出种种幻想消磨人的心神,或是迷恋之所想,或是恐惧之所念,方才那恶鬼就是其中一显。所以谓之曰——磨。”

    皇帝苦着脸,连连叹道:“弟子自问潜心修佛以来,不曾犯规清规戒律,一心一意皆在佛法身上,怎会沾染这么个东西。”

    和尚回道:“这是修佛之人的必经之路,陛下不必担忧,只要内心澄明,任它变幻万千也休想妨到自身。”

    他不想太过直言——这恶鬼乃是人心中邪恶所化,什么人拜的便是什么佛。只是他此时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皇帝伸指在茶水了轻点一下,在“磨”下方添了几笔,叹道:“这‘磨’字现在看来已经大为不妥,既然以恶鬼显化,自然是鬼怪为难解,不如这样写吧。”

    书桌上水痕聚而不散,“魔”字显世。

    和尚看着皇帝的心思竟然全纠缠在这些边角末节上,正欲开口,天空忽然响起一个炸雷,一道霹雳划过苍穹,殿外的谤木函跟肺石函无声无息碎成一地渣滓,再也拼凑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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