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垂钓老翁
墨渊之下。
“啾啾,啾啾。”
或许是哭声太过悲恸,一只浑身雪白的悬狸跑了过来,不怕生地跳到小天歌,轻声叫唤着,举起小爪子,好像要帮小天歌擦掉眼泪的样子。
多么通灵的一只悬狸啊!
小天歌感受到异样,渐渐止住了哭声,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看到一只小眼睛的悬狸在他的肩膀上,伸出手摸了摸悬狸柔顺的毛发,这悬狸竟也不害怕,反而眯着眼睛享受着小天歌的抚摸。
“悬狸,你怎么一个人?你的爹娘呢?你也是一个人吗?”停止了泪水,声音之中依旧有些啜泣,他慢慢站起身,悬狸从他肩头跳了下来,站在小天歌的脚边。
“悬狸,我娘说,要好好活下去,要好好长大……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我一定要好好长大……”小天歌的拳头越攥越紧,语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得凌厉,原本充满灵气的大眼睛却一点点地被杀意所占据,然而这些,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反倒是脚下灵性十足的悬狸,感受到阵阵冷意,不断地“啾啾”叫唤着。
“等我长大之后,我要成为最强的强者!我要替我爹我娘,替我二叔三叔,替我们墨家的所有人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这一刻的小天歌,不再是那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盲目的仇恨正在占据他的身体,复仇的杀戮正在侵蚀他的血液——
他正在变成另一个安应天。
“孩子,你要找谁报仇啊?”一道祥和中正的声音响在小天歌的耳中炸响,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将所有的杀意与戾气春风化雨。
小天歌的眼中闪过挣扎之色,片刻,清明之色再一次恢复到他的眼中。
“没有武元力,竟然也差点儿走火入魔,孩子,你心中的戾气快要将你变成一个恶魔了。”
小天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坐在一棵大榕树下,枝繁叶茂,独木成林,明媚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斑;榕树前是一个明镜一样的湖泊,微风吹拂,波光粼粼,水至清则无鱼,湖中连水草都没有。
而白发老翁手中却拿着钓竿,显然是在悠然地垂钓。小天歌这才环顾四周,细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草长莺飞,百花盛放,阳光温暖,山坡的那边隐约显现出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各种各样的动物在其中悠闲地生活——好一处人间仙境。
看到这样一幅美丽的景象,小天歌的心也随着清风渐渐舒缓下来。只是,毕竟刚刚经历过一场噩梦,一向无忧无虑的小天歌开始学会长大。
他眼神警惕地望着白发老翁,脚步慢慢挪动,走到白发老翁面前,警戒而又冷漠地开口:“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发老翁仍旧悠然垂钓,爽朗地笑道:“孩子,别紧张,我只是一个老头子,你……”
“别废话,快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杀了你!”小天歌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尽管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
“哈哈"子,你要杀我?你拿什么来杀我啊?”白发老翁放声大笑。
“你……我告诉你,我可是四阶武士!你别不信!”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小天歌大喝一声,“武技,破天!”
然而,在墨渊上陪伴了三年,在他身体中如血液一样流转了三年的武元力并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武技,破天!”
没有反应。
“破天!”
没有反应。
“破天!破天!破天!”
还是没有反应。
小天歌似乎丧失了武元力!
“哈哈哈!”爽朗的大笑声响起,却见白发老翁将手中的钓竿往上一提,什么都没有,他却说,“该上钩咯!”
大笑声惊醒了还在不断尝试的小天歌,因为太过集中精神,小天歌并没有听到白发老翁的话,只听到了老翁的笑声。
小天歌灵光闪过:“这个老人,或许早就知道了他没有了武元力。”
心念百转。
小天歌“扑通”一声,猛然跪下,磕头道:“老人家,请您收我为徒!”
武元力的消失,或许与眼前的这个老人没有关系。但他记得,在最后那一瞬间,他的母亲将他推下墨渊,也就是说,他现在很可能就在墨渊之下!
常年居住在墨渊上,家族中对于墨渊的种种记载,小天歌早已经熟稔于心,这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地方,而神秘的另一个代名词,是神奇。
这样一片人间仙境,不就是最好的回答吗?
而墨渊之下,却生活着这样一个老翁,如果说这是一个平凡的老人,谁信?不管武元力的消失是否与这个白发老翁有关,也不管他是否真的平凡,哪怕他真的平凡,小天歌也要赌这一把!
墨永宏对他从小的耳濡目染,使这个刚失去父母家人失去一切的孩子开始学着长大。他要学会如何辨别一个人的好坏,要学会如何在困境中生存,如何在母亲说的这个温柔却尔虞我诈丛林法则的世界成长起来……
墨永宏,他的三叔,教给了他这样的智慧。
现在,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唯一的希望,所以,这一跪,不可避免也必须为之!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拜其为师,是因为这个世界尊崇“天地师亲君”,除了天地之外,老师就是最重要的,甚至排在了父母家人之前。除非是丧心病狂无道无德之人,那师徒之间,是唯一不需要心誓而能相互信任的关系。
“孩子,我只是一个小老头,除了偶尔钓钓鱼逗弄都弄这些老伙计(动物),剩下就是等死了。你要拜我为师?想学什么啊?钓鱼还是跟它们交朋友啊?”白发老翁收起钓竿,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天歌,笑眯眯地问道。
“请您收我为徒!”小天歌跪在地上,声音洪亮。
“你这孩子!先起来再说!”白发老翁无奈道,他这个样子,倒真的像是一个平凡的老人。
“请您收我为徒!您若不愿,我便长跪不起!”小天歌抬起头,眼神坚定。
“这……你这……唉!”白发老翁长叹口气,“孩子,我真的就只是个混吃等死的老头子,你就起来吧!”
“请您……”小天歌俯首,“收我为徒!”
俯首,不起。
白发老者见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听到白发老翁终于松口,小天歌惊喜地抬起头,道:“恢复实力,报仇!”
说到“报仇”二字,小天歌眼中闪过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齿。
“唉!你的事,我确实知晓一二。这世间一切,都逃不过爱恨情仇四个字。你若寻他报仇,他之子又寻你报仇,仇恨纠缠,何时能休?凡俗有云: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若大仇得报,他之子孙寻我报仇便是!凡俗亦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不报仇,枉为人子!”
“你的母亲,临死前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好好长大,并没有叫你替他们报仇,你又何必如此?”
“如此,我只能对不起娘亲!但,我却不能对不起那些为了我们墨家而死的英灵!”
“你可知道,你的灭门仇人,是一名武皇?而你,只有准王资质,就连成为武王,对你来说都是能以攀登的目标。这些,你可知晓?”
“先天之命,无法更改;后天之事,在于人力!我娘说过,人定胜天!”
白发老翁听到这话,心中极为满意,但却不能表现出来。
“这么说,你拜师的目的,只是为了报仇吗?”白发老翁目光炯炯。
“是!”小天歌坚定如铁。
“我不教心中只有仇恨之人,你走吧!”白发老翁挥了挥手,收拾好钓具,慢慢悠悠地离开。
“您若不收我,我便长跪不起!”小天歌没有起身,背对着渐行渐远的白发老翁,大声说道。
一只通体雪白的悬狸,跑到小天歌身边,滴溜溜的小眼珠望了望离开的白发老翁,又望了望跪在原地不愿起身的小天歌,“啾啾”地叫了两声,盘起身体,毛茸茸的尾巴遮住身体,靠在小天歌身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日升月落,第二天。
白发老翁带着钓竿,经过小天歌身边,没说一句话,自顾自地垂钓起来,阳光正好,白发老翁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响起熟睡的鼾声。小天歌跪在那儿,眼神坚定,一言不发。直到日落西山,白发老翁伸个懒腰,收拾好钓竿,回过头望着还在长跪的小天歌,问。
“你的心里,还是只有报仇吗?”
“是!”小天歌回答。
第三天。
老翁重复着第二天的垂钓,离开的时候,问。
“现在,你依然只有报仇吗?”
“是!”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老翁每天都会在榕树底下垂钓,离开的时候都会问上一句相同的话:你的心里,只有报仇吗?小天歌也都会坚定不移地回答:是!
或许,只要小天歌回答“不是”,那白发老翁便会收其为徒。但小天歌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欺骗老人,一定不要欺骗老人。而他自己,也在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让这个白发老翁收自己为徒就去欺骗他。
一切早有轨迹,一切早有定意,或许就是如此吧。
幸好那只充满灵性的悬狸,每一天都给小天歌摘来许多鲜嫩可口的果子,让小天歌不至于饿着肚子,也正因此,一人一狐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寒暑更替,四季轮回,天空暗了又明,亮了又暗,时间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下一直前进。
一个月?两个月?或许是三个月了,小天歌真的就这样一直长跪不起,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尤其是丧失了武元力的小天歌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而支撑着他的,是一直前进的时间也磨灭不了的仇恨。
我们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爱,或许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但恨,却能让人铭心刻骨!
时间过了一天又一天,某一天,白发老翁离开的时候,没有再问小天歌那个问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问题。
他说:“起来吧。”
“我收你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