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观礼
初秋的味道在京城慢慢地蔓延开来,等人们发现秋凉之前,树叶已经开始披上金黄的衣服准备翩跹而舞了。
永山王府的东院后面是一个藏书阁,远处看去,是一个四层的木制塔楼,夕阳西下的时候,热烈的橙色的日光笼罩着书阁的西侧,照的书阁楼角上的铜铃格外耀眼。一只灰白色的鸽子穿过几片飞舞的黄叶,钻进了书阁的顶层。
“少爷,信来了。”忠叔抱着那只飞进书阁的鸽子,将一个小小的竹筒放在杜渐卿面前的书桌上后,一面轻柔地抚摸着咕咕叫的灰鸽,一面往三楼书阁的楼梯上去。
书阁的通风很好,但是光线不算充足,尽管明烛外面罩着薄薄的灯罩,但是烛火还是稍稍摇曳闪动。杜渐卿拿起长长的铜针,拨弄着烛芯。只见杜函经捧着一本书帛从一层走上来。
“大哥你刚给我看的这篇《论兵》的策论……这里头的内容实在是好,可……这……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渐卿将铜针缓缓放下,拿起竹筒,说道:“原是位已过世的故人写的,曾经发给兵部,可惜被丢弃了,有人心疼这篇策论,便悄悄收了起来,辗转就到了这书阁。”
渐卿从竹筒里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映着烛光细细看过,烛光下他略显苍白的脸泛起淡淡的笑,道:“北庄的事已经办妥了。这次辛苦你了。”
杜函经全神读者策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便抬头问道:“她怎么还会活着到帝京?”
杜渐卿抬手将纸条烧掉,看着灰烬在脚下的铜盆里闪着最后的余晖。他拿起画笔继续画着,喃喃道:“江东那边消息已经严密到丝毫不透风了,这丫头也算是命好,活着到了京城。不过到底是我派去的人晚了一步,好在白夫人机智,选了少有人烟的路途,玉书派去的人也把跟在后头的杀手解决掉了。只是我们在暗,还不能暴露身份,只得托你之手,至少以镇远军的名号行事,他们就是查到了,想动也要掂量一下。”
函经依旧疑问:“可法子多得是,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地为了个小丫头么?”
“怎的?读了人家父亲的好文章,难道不值得留下这小丫头的命吗?”
“这篇策论……难道……是……”
“嗯!”渐卿点点头。
兄弟俩相对无言,杜函经如饮鸩止渴般读着那篇策论,过了许久,烛火开始摇曳,杜函经仿若恍然大悟一般,呆坐在书架旁。他抬头看见杜渐卿仍在窸窸窣窣地写着什么,悄声问道:“大哥?”
“嗯?”
“虽说我对姚英姑娘认识不多,我多少也知道,她对你……”
“有些事!”还没等函经把话说完,杜渐卿有些激动地说道:“没有结果罢了……”
书阁内又是一阵寂静,恍惚间似乎还有一声不为人察觉的叹息飘荡……
是夜。
杜云青从东侧门回府,途径书阁,见书阁内依旧有灯火,便推门进去,却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共同盯着一副美人图,灯光恍惚,云青走进了才看清,竟是自己的画像。
“好哇!你俩大半夜的在这儿干嘛呢!怎么还有我的画像!”云青一股无名火,正要伸手去拳像。函经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云青的胳膊。
“小妹,这不是宫里让咱们去送你的画像么!大哥画了好久,你可别给弄坏了。”
果真要选太子妃了!
云青脑海里突然响起这个声音,虽然她自己知道离太子妃的位置远得很,但是她依旧有一种摆脱不掉的莫名的恐惧,吓得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盯着这一副精美的画像。
“大哥……”云青悄然走到桌边,轻声道:“明天我已经安排好了……希望一切顺利吧。”
渐卿放下画笔,起身站在云青身边,相对无言。可纵是无言,云青也知道,大哥的意思是——我在你身边,不要怕。
九月十五,帝京西郊的普照寺上上下下都忙个不停。
时逢九月二十八太后寿诞,历年向来是做场法事祈福,今年却不同。今年南海赵氏在普照寺捐了座七丈高的金佛,三天前可算是把大佛顺顺当当地摆在了普照寺的山门前新修的石台上。不过大佛上头还蒙着红布,就等着今儿普照寺的大方丈慧园法师给这大金佛开光。
山门外早就挤满了来观礼的人,不过一半是为了看这七丈大佛来的,另一半怕是为了这慧园大师来的。
说起慧园大师,可算得上是名动京师的人物了。关于大师的出身众说纷纭,有的说是西南小国伽罗国的皇族遗落在大晋国的皇族后裔,也有的说是晋国女子和北境外的异族男子通婚所生……这些流言都是因为大师与晋国众人不同,他长着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其实很官方的说法也是最无聊的,大师是原来的大方丈,也就是悟明大师三十年前在普照寺的门口捡到的弃婴,自幼在普照寺长大,而且天资聪颖,佛缘深厚,少年时便深得佛道,开坛讲法,信者众多。在大师二十五岁时得皇上召见入宫,得国师称号,一时风光无二。且慧园国师天生容貌俊朗,身材高大,竟然与城北杜渐卿,城南梅夕渔,城东赵祯并称“京城四美”。所以这次来观礼的民众也多是想见见这位俊美的国师的真面目。
普照寺坐落于京城西郊外的西鸣林中,向来都是香火鼎盛,今日更是开光盛会,出了城西的顺德门,西郊的车马来往频繁,西鸣林也没有了素日的安静。
姚府的马车也在赶去普照寺的路上,车里头坐着姚府的大小姐姚英、二小姐姚云和她们的好友杜云青。三个姑娘一块出游,车里的说话声、笑声也自然不断。
姚英是丞相姚化成的嫡长孙女,学思敏捷,深得姚相喜爱,自幼跟着祖父在姚府的书塾里面读书。这么个端庄内秀的妙人儿,偏偏跟杜云青这个野丫头成了好友,情同姐妹,更胜姐妹。二人常常结伴同游。今日普照寺大佛开光,云青邀请姚英一同前往观礼,正巧姚英的妹妹姚云也想着去瞧瞧那慧园国师,便也一同来了。
云青轻抬起车帘,感叹道:“今儿去普照寺的人真多,怕是比年节去进香的人还要多。”
“可不是吗!又是给金佛开光,又是慧园国师亲自主持,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不都去看了?”姚云一面跟着云青一块向外看着,一面说道:“都说这赵家有钱,太后过寿就造了这么大一尊金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钱多似的!这下赵沁儿那个妖精又要得意了。”
“云儿,休要胡说!”姚英制止道:“人后莫论是非。况且赵家姑娘一直也是对咱们有礼有节,不能乱说。”
姚云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哪里乱说了?进女学的时候她就狐媚样子,常常引得男人爬墙盗洞地来偷看,这下子赵家这么阔气,她这狐狸尾巴不都要到天上去?”
姚英稍有愠色,喝道:“你这丫头,赵姑娘国色天香这是她生来的福分,引得浪荡子来看也本不是她所愿,你怎么胡乱污人清白?莫要再言,否则下次便不再带你出来玩耍了。”
云青突然说道:“哎呀,你们别吵了。你们看那边一直在我们前面的那辆马车,漂不漂亮?”
姚英凑到车前面,一阵风过,隐约闻到一股香气,似是从前面的红香木车中传出。仔细听去,还能听到细细地琴音。
“确实很美。”姚英忽然有所思,转而笑道:“阿青,我与你做个游戏可好?”
“什么游戏?”
“猜猜那车上坐的是谁?”
姚云探出头去又仔细瞧了瞧,却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游戏?就是个车而已,怎么猜车里头的人啊?”
云青却回过头,看着姚云明亮的眸子,莞尔一笑道:“估计你早就猜到了。”
姚云更加仔细瞅着那车,却想不到是谁,她好奇地看着云青,问道:“阿青姐姐,那车里头是谁啊?”
“除了公孙家那位,还能有谁……”
“你有如何知道?”
姚英笑道:“这红香木乃是南蜀国进贡之物,非皇族不得使用。可去年因公孙衍出使蜀国有功,皇上特赏公孙家香车两辆,这眼前怕就是其中之一了。那你说这车里做的是谁呀?”
姚云恍然大悟般点头道:“那也就只有那个晋国第一大才女公孙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