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突然的温情
盛伍走路有点晃神，差点一脚从楼梯上踩空，幸好一下抓住了扶手稳住身体。
他在回想刚才许莞儿的话，他真的对盛明昌改变态度了吗？
云冰心闻声转过头来，重新向上爬了两步，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心的问着，“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盛伍张张嘴，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将自己的纠结说出口，浅笑一笑挥去这个奇怪想法。
盛老爷子给出的试验结束，盛伍和云冰心被召唤到了老宅去。
盛明昌拿出那扇拍卖得的提有黄庭坚真迹的折扇，表情好不得意，眉毛都快飞上天了，脸也笑烂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赢过盛伍。
和自己的儿子不甘的争锋相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赢他，
父亲赢儿子，高兴的几乎想要昭告全世界，普天同庆。
“盛叔叔，您会不会太高兴了一点，芮和可是你儿子，也不可怜可怜他。”
盛明昌都还没说话呢，盛老爷子突然一声大喝，“这点事都办不好，可怜什么可怜。”
盛明昌在一边狗腿子的朝自己父亲一个劲笑，甚至夸张的给他按摩肩膀，那讨好的样子太滑稽太好笑了。
云冰心直接掩嘴笑出声，也不避讳盛明昌警告的眼神，甚至大胆的和他的眼神相会，调皮的吐吐舌头，学着他把嘴咧到耳后根，眼睛弯成一条缝。
云冰心替盛伍抱不平，“爷爷偏心，东西就一个，盛叔叔和芮和总有一个人买不到。要不是芮和停手，这把折扇还不知道要被叫到什么价呢，谁买到手最后不都是姓盛的人花钱，自家人抬杠叫到个天价，您也不觉得亏得慌。”
云冰心这委屈幽怨的小口气把盛老爷子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自家人把价钱越抬越高，最后赚的还不是别人，完全是亏本事。
“你丫头倒精明。”
云冰心灿烂一笑，“所以啊，您不该批评芮和，该夸奖他才对，他可是给家里省了不少钱呢。虽然盛家很有钱了，不在意这点，但也不能随便浪费呀。”
盛老爷子两三下就被她说的舒舒服服，身心通畅，对盛伍的不满也很快消散了。
“听你这丫头说话就是好听，不像那臭小子，从进了门就没说句话，臭着一张脸。”
盛伍在老宅一直都沉默少言，在盛老爷子和盛明昌面前更是几乎成了哑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和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和在外面比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盛老爷子如何会不明白盛伍的能力和本事，只要他想要，一把拍卖的折扇随随便便都能到手，不过是不将这个任务放在心上，松懈不作为罢了，根本没心去争。
但能乖乖的表现一下不至于完全无动于衷，也算给他这个爷爷面子了，对盛明昌的态度似乎不知不觉间也有些松软，不像以前那么僵硬了。
这些功劳自然都是芮芮的，要不是这个丫头，那两个别扭的父子，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平的吃顿饭，说句话，说不定到死都不会软下态度。
“我一直都是这幅脸。”
盛老爷子嫌盛伍不说话，盛伍就给面子说了一句话，说出的话差点气死老爷子。
“爷爷你不懂，现在就流行芮和这种冷冷的，不怎么活泼的性子，这叫高冷，很受女孩子欢迎的。”
“他不活泼？”盛明昌挑衅的哼了一声，“比我玩的还开。”
盛老爷子自然也没有简单就被云冰心敷衍了，盛伍在外面的样子他可是清清楚楚，也只有在家里才这幅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看得人发火。
盛伍有些懒得听他们在那啰嗦，看了看手表，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我有事，先走了。”
结果步子还没迈开就被盛老爷子喊住了，“忙什么忙，我事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事？”盛伍语气有点不耐烦，盛老爷子眼睛一瞪，只得又乖乖坐下。
“今年的周年庆，我会宣布让你们两个公平竞争集团继承人。”
盛伍淡淡的飘了个眼神，似乎在说‘这不是已经说过了嘛，真是啰嗦’。
听到盛老爷子的话，最高兴的莫属盛明昌，手上按摩的动作更加殷勤了，脸也笑开花了。
“盛明昌……”盛老爷子刚喊了声，盛明昌立马伸过脑袋来应声。
盛老爷子被他突然从脖子边伸过来的大脑袋吓了一跳，拍了他脑门一下，接着道，“周年庆的事情你来负责，别给我丢脸，办稳妥了。”
盛明昌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惊喜的原地大踏两步，压着几乎就要破喉而出的欢呼，开心的迫不及待追问，“您是让我回集团了吗？”
盛老爷子没有反驳，只是威胁似得警告一句，“要是再闯祸，一辈子别回老宅，天涯海角有多远滚多远。”
“是是是，谢谢老爷子。”盛明昌连连应声，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想了好几年的事突然就办成了，不由感叹芮芮还真好用，这么简单就让他得偿所愿。
“盛伍，我也要谢你这小子，找了这么个有本事的乖丫头。小丫头帮了我大忙，出谋划策功不可没，想要什么礼物和盛叔叔说，当我给你的谢礼。”
盛明昌大气的一挥手，当着盛老爷子面说什么‘出谋划策’，盛老爷子也不恼，看他高兴的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得僵硬，但还是收敛不住，完全的神情外露，性子直爽藏不住事。
云冰心眼睛虚成两条贼兮兮的小眼缝，“盛叔叔这是在挑拨我和芮芮的关系吗？”
盛明昌那番话摆明了向盛伍炫耀的意思，甚至是挑衅。
盛伍理都没理他，眉毛都没动一下。
“没事，盛伍要是不要你了，以后跟着盛叔叔，保证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盛老爷子一巴掌拍在盛明昌得意忘形的脑门上，“能不能有点出息，就知道吃香的喝辣的，你是饿肚子长大的？儿子的女朋友也要撺掇，底线被狗吃了。”
盛明昌揉揉脑门，还是笑得春风满面，“就开个玩笑而已嘛。盛伍那小子要舍得，我把名字倒着念。”
盛老爷子嘴巴轻轻抿成一条弧线，“你倒挺了解你儿子。”
“也不看是谁生的。”盛明昌紧跟着一句醉话，没喝酒却大脑失智的醉了。
云冰心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盛伍身体猛然一震，像是受到了剧烈的惊吓，僵硬的一塌糊涂。
盛明昌那带着骄傲语气的话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讨厌这个儿子的吗，他怎么会说出这个慈祥的话，他接受这个儿子了？
盛伍猛然从位置上站起来，急急两步离开了，背影像是逃跑般仓皇狼狈。
云冰心紧跟着追上去，一下只剩下盛老爷子和盛明昌两人沉默对视一眼，神情各异。
盛伍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盛明昌对他冷漠如冰，甚至怨恨至深。别说父亲的慈爱，连善良的友好对待都不曾有过，除了怨恨的眼神和恶毒的话语，没有在盛伍心中留下一点温情。
盛明昌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让盛伍仓皇而逃。
既然从来不曾拥有，以后也就不需要。
不要在这个时候又突然改变想当个好父亲，他已经过了祈求父爱的幼稚年纪，他不需要父亲，也不需要父爱。
盛伍突然发觉自己最近好像和盛明昌相处的太过平和，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以前是如何怨恨盛明昌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盛明昌也忘记了曾经是怎么冷漠对待盛伍那个儿子。
他们应该是互相怨恨的关系。
盛明昌憎恨盛伍抢夺走盛家的一切，盛伍怨恨盛明昌害死了他最敬爱的妈妈。
盛明昌和盛伍，注定应该是敌对的仇人。
他们之间不应该有温情，不应该有仇恨外的其他感情。
盛伍像是自我催眠一般浑浑噩噩的走在老宅外的山坡路上，山坡是向下的，走起来很轻松，大迈着步子两三下就走出老远，云冰心小跑着紧赶慢赶才追上。
“芮和。”
云冰心跟随盛伍的脚步站在他身侧，盛伍却像没有发现她，没听见她的声音，沉浸在自己的脑海里，慌乱、纠结、郁闷。
“芮和！”云冰心拔高声音再喊了一声，还是没效果，干脆一下张开手拦在他面前，终于在他差点撞在自己身上前一下反应过来收住了即将踩到她鞋面的脚。
“没事吧，对不起。”
盛伍着急的想要看她有没有被自己踩到，云冰心蹲下身仰视着他，让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你在苦恼什么、纠结什么？”
盛伍是自信张扬的，做事干净利落，从不优柔寡断，也不像此刻这样无所适从，心有所忧。
“盛叔叔……他还是把你当他儿子的。”
云冰心话一出，盛伍猛然侧过身大声反驳，“我不是他儿子，他更不是我父亲。”
云冰心站起身，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慢慢道，“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纠结什么呢？”
“我是觉得恶心。”盛伍大踹着路边的石块，手撑在一棵幼树上，暗暗大吐了口气。
“他从没拿我当儿子，他自己亲口说的，我是被老爷子强拽到这个世上来的，他恨我，恨不得掐死我。现在突然这是什么语气，听的我恶心。”
盛伍急躁的踹着路边的泥土，几根小草破出泥土跟着泥块飞溅到远处，阳光灿烂的照在盛伍身上，却照不暖他受伤的心。
“你在生气对不对。”
盛伍一口否认，“我没有。”
云冰心努力控制自己伸出颤抖的双手，浅笑着轻轻的安抚在他僵硬的脊背上，一动不动的放着，传达着最原始的温暖。
“生气就代表你还在乎，在乎则说明了你还有所期望。别一个劲否认，认真问问自己。”
盛伍感受着背上那只小小的手掌，已经多久了，多久没有感受到她的触碰，多久没有和她亲密的靠近。
他背对着她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稍有动作会让她害怕的缩回手，再次变得抗拒。
云冰心努力压制着自己逃避的冲动，手掌颤栗着，掌心慢慢凝聚起一层细汗，在这舒爽的天气里热得发烫，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
“求求你，让妈妈安心吧。她的意外让你饱受折磨，也让无辜的盛叔叔受尽了折磨。她成了罪人，害得你们父子俩反目的罪人。不要再让妈妈自责了，她想看到你幸福不是吗？”
“我没有，我，我很幸福，妈妈不需要自责，也不需要不安心，我过的很好，也会把你照顾的很好，我们会一直一直这样美好下去。”
盛伍急切的争辩，云冰心沉静如水的看着他，那双温柔带笑的眼睛和妈妈一模一样，眼前的人瞬间像是变成了妈妈，用着慈爱心疼的眼神看着他，朝他浅浅一笑，轻声唤她——型。
盛伍眼眶一瞬间湿润了，一滴泪从眼角滚落，顺着鼻子滑向嘴唇，最后滚落下巴滴在泥土里，一滴又一滴，湿润了翻出地面的泥土。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妈妈，你说过，她善良，也很爱孩子。看着你因为她变得偏执、不明是非，因为她忍受着伤痛和自责，她该多心痛，多难过。”
云冰心已经开始剧烈抖动，呼吸都开始急促，突然猛的缩回手，畏缩的将手背在身后退开两步，终究还是没能过了心里的那道防线。
背上的手消失不见，盛伍猛然转过身，往前靠近一步，云冰心后退一步，他便再不敢僭越。
“你，还好吗？”
盛伍直直盯着她那只背在身后的手，云冰心努力平稳着呼吸，怯懦不安的眼神垂敛着，不敢抬头看他，身体僵硬着再离远些，双手背在身后用力搅紧。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突破自己。”
心里的不安久久无法闲散，那种逼迫心脏的感觉让人窒息，沉重的像是压了块巨石，想要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动。
谁都有自己的偏执，云冰心那不知为何的伤痛又何尝不是因为偏执才会紧锁在心里，成为不敢触摸不敢面对的记忆。
盛伍偏执于将罪冠在盛明昌和自己身上，云冰心偏执于忘记，根本缘由都是不敢面对。
盛伍满心自责，要不是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不快，她也不用为了安慰他勉强自己。
想要关心、安慰，可每靠近一步都是对云冰心进一步的逼迫和伤害，盛伍只得停下了脚步，在离她很远的位置，疏离的距离。
“芮和……”
云冰心闭着眼低垂着头，吐出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了平静，缓缓抬起头来看他。
“等我战胜自己，突破这层障碍的时候，你也原谅自己原谅盛叔叔好不好？”
短短的一句话，云冰心却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所有的坚定决心。
“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解脱心魔。我还想和你牵手，和你拥抱，和你像所有情侣那样甜蜜亲密……”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带着哭腔。
“我还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好，我答应你。”
盛伍衣袂潇洒的站在阳光下，闷青色短发随风荡漾，扬起一张青春、张扬的笑脸，玉树挺立，眼波深情含笑，展现着自己最灿烂、最阳光的面貌。
云冰心的马尾扫在脸上，原本苍白的脸颊终于慢慢恢复红润，清秀明媚的脸蛋上是大大的笑脸，纯粹、清澈，如以往清泉流进人最柔软的心间。
两人站在阳光下，面对面对视而立，相距着疏远的距离，心却紧紧靠在了一起。
不管相距的多远，即便千山万水，相信他们永远都是最贴近对方心房的人，就像曾经分离的那九年一样，终有一天会重新靠近，拥入对方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