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5章 丧家之犬
屋角绵延，院落之中，有一处厢房，辛姨娘坐在地上，望着屋里头的高窗，看着外头的天色。
窗棂把整个儿天劈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块儿天，这天又纵向分出几格，其中一格色为灰白，其余三格是为青灰。青灰之色，像是池子里头的水，又像是高案上的砚台映着的水光，辛姨娘不错眼的看着，她目光发痴，那一道天光竟是这屋里头唯一的亮处。
突地，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辛姨娘一骨碌爬起身来，冲向门口，房门开了，立在门口的是花枝招展的元阳姑娘。
元阳姑娘身穿软绸绣花襦裙，头上簪着亮闪闪的牡丹金簪，簪首上镶嵌着个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她耳朵上坠着的琉璃耳坠子，似是摇曳的水光，她的一双眼睛便是水光之中漾起的涟漪。
“你来做什么！”辛姨娘手扶着门框，心里头有些失望，口中自然没有好气。
“奴家听说了姨娘的遭遇，心里头也同情的紧，于是便过来瞧瞧姨娘。”元阳姑娘好心道。
“你不过是来看奴家的笑话罢了。”辛姨娘看向门口，院落里头落着一层枯黄的叶。春起叶盛，秋色泛黄，这一处院落，看起来越发的衰败。
“辛姨娘怎地如此误会奴家？”元阳姑娘一脸无辜，“昨日辛姨娘就误会奴家，没成想过了一夜，辛姨娘竟然还没有想开此事。”
元阳姑娘说话间进了屋子，这一处屋子布置极为简单，其实不止简单，还有些破败，就跟院里头落着的枯叶一般。
这屋里头布置简单，不过是一张破烂的床榻，这床榻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床头上雕琢的花样早就被岁月磨平了痕迹，如今只留着年月的白。
这一处白又与天色不同，天色乃是青灰又有灰白之色，这一处白又透着深白，像是蒙着一层灰，伸手去摸，却不见指尖染尘。
“真是苦了辛姨娘了……”元阳姑娘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口中一声叹息。
“哼……”辛姨娘冷笑一声，“元阳姑娘还是莫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如今奴家落了下风，你便要来踩上一脚，你只当自己如今春风得意，却不想想，你又算是什么东西。郎君若是心里头当真有你，也不至于让你一直做着陪床丫头。你不嫌寒碜，奴家还嫌丢人呢。”
这屋里头的床榻年代久远，磨平的不仅是床头雕琢的花纹，还有床脚的祥云纹路。那床榻上铺着个黑黝黝的铺盖，也不知是本色还是长年累月脏了的颜色。铺盖上头又团着这绣花的被子，不过那被褥上绣的花早就面目全非了，像是哪家手笨的妇人胡乱绣了一通，如此就得了这一床被褥。这被褥实在丑陋见不得人，于是便胡乱的丢在了这一处破败的厢房里头。
“辛姨娘的记性未免太差了些……”元阳姑娘口中娇笑道：“奴家从昨日里开始便也是家里的姨娘了，姨娘怎地忘记了？”她帕子掩住口鼻，只一双笑眼看着辛姨娘，“咱们同为姨娘的，辛姨娘此番到了这般境地，奴家心里头不忍，这才过来瞧瞧姨娘。好歹这一处院落瞧起来破败，到底也比城里的叫花子强上许多。”
屋里头开着门，许是过了凉风，辛姨娘只觉得冷了起来，只声音冰冷道：“成了姨娘又能如何？奴家不也是姨娘，如今还不是困在这一处。”她又想到昨日元阳姑娘装模作样摔倒在地，害的郎君误会了她，她心中气恼，话便出了口，“元阳姑娘踩着旁人成了姨娘，你心里头可会心安，奴家倒是要问上一句，你就不怕遭了报应！”
元阳姑娘打量着床榻上的被褥，口中轻轻巧巧的说道：“姨娘如今只顾着气恼，你莫不是如今还不清楚，你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辛姨娘看着春风得意的元阳姑娘，心里头怎能不恨，说话间自然是刻薄至极，“元阳姑娘有这功夫倒是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站稳脚跟才是，何必在奴家这里穷显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日子长着呢，总有你倒霉的那一日。”辛姨娘冷笑一声，“待到那一日，奴家便去买上十两银子的炮仗，就在姨娘院门前放炮仗。”
这一处厢房平素并无人往来，辛姨娘被关了一宿，正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此番瞧见元阳姑娘，心里头又妒又恨，她在屋里头打量了一圈儿，偏这屋里头连个趁手的东西都没有。
元阳姑娘一脸同情的看着辛姨娘，她越是这般看着，越是比亲手打了辛姨娘几下，还让人觉得受了侮辱，“辛姨娘若是只想过过嘴瘾，那奴家便随了辛姨娘的心意，合着谁会同丧家之犬一般见识。”
“你说谁是丧家之犬！你敢再说一遍！”辛姨娘心中怒气冲冲，扬手就去打元阳姑娘，却被元阳姑娘的丫头冲进来拽住了胳膊。
“辛姨娘还是仔细一些的好。”那丫头平素便伶牙俐齿，先前又知道辛姨娘背地里使坏，于是口中便不客气起来，“按说奴婢不该说主子的是非，但是辛姨娘还是莫要太过分了。这人在做，天在看，辛姨娘如今落到这般地步，可不就是因为夜路走多了，撞见了。”那丫头捏紧了辛姨娘的手，“夜路走多了，辛姨娘也不觉得害怕吗？”
这丫头身穿粉色衣裳，头上别着个桃木簪子，她力气不小，此番紧紧捏住了辛姨娘的手腕，面色很是轻蔑。
辛姨娘哪里受的住这个，只拼命挣脱起来，口中又不停的喝骂起来，“你这丫头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如此对待奴家。奴家劝你一句快些放手，不然迟早要给你好看！”
“奴婢若是丢开了手，姨娘便要对主子动手。”那丫头接口道：“姨娘即便说到老夫人那里去，奴婢也有话说。这为奴为婢的可不就是一门心思为了主子，若是眼看着主子挨打，奴婢便还不如城里的叫花子。”
辛姨娘被个奴婢口口声声的斥责，只觉得气血上涌，全在脑门之上，“你这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