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债兵债将
随着队伍合练的展开,杨炯很快发现,山顶的寨子有点鸡肋的味道。虽然当初设计的初衷是防范官军的进剿,但现在的问题是实在太不方便了。因为每天上山下山都要费不少功夫和时间,还得赶紧赶忙的,而且住得也不是很宽裕。特别是洗澡,因为训练强度大,大伙都是一身泥一身土的,但洗澡还得去半山腰取水……
总之,问题很多,特别是杨炯自己很难忍受。因为后世的时候,杨炯不管是当连长还是营长,经常抱怨的就是各种设施和场所特别多,打扫起来经常发现人手竟然吃紧。这样的对比,让杨炯很郁闷!
这天,杨炯去了杨西施那里。一到那,竟然发现很热闹——很多婆娘都在那里说闲话,还有孝子在房间里追逐嬉戏,本来很宽敞的房间却觉得窄了。
可能感觉大当家有事,婆娘们很有眼色地告辞。这时,杨炯才发现,杨西施旁边的桌子上有好多吃食,特别是有一碟糍粑,雪白细腻,用一种不知名的绿叶衬托着,显得非常生动。
杨炯顺手一个,放到嘴里一嚼,劲道粘牙,香甜可口。
“这是谁的手艺?蛮好吃的。”
杨西施见到杨炯的混囵吃相,灿烂一笑,“是二丫送过来的。她说她男人是那个弓箭兵总旗官。嗯,这个丫头会做人,话也说的好。”
憨丈夫娶了个巧媳妇。杨炯点了点头,继续又吃了几块糍粑。
待杨炯不再吃了,杨西施缓缓问道,“炯儿,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对杨西施的聪慧已经麻木,杨炯径直说道,“现在队伍大了,虽然山寨能勉强住下了,但干个什么都不方便,特别是搞训练展不开,还有就是住得也憋屈……”
杨西施很有耐心地听着。杨炯觉得,自己这个娘确实是个人才,不仅智商超高,而且情商也一流。后世工作多年,杨炯才让明白,真正耐心地听别人说话,这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体现的是一个人的修养与格局。这种受到重视与尊重的感觉很好,杨炯不仅说了困难,也说了些自己的基本考虑与初步方案。
杨炯絮絮叨叨得说了好一会,最后来了一句,“还请娘帮我把把关”。
“炯儿,队伍上的事,你凡是三思后行,犯错就会少一些。为娘也不是很了解,没法给你什么意见,但有个事,娘得提醒你。”杨西施说话声音不大,而且还很婉转好听,但语气却是有些郑重。
杨炯端坐看着杨西施。
“炯儿,想过下边人为什么跟着你么?”
杨炯琢磨了会,有些迟疑地回答,“跟着我可以过得更好。”
杨西施哂笑,“这个自然,若是不能更好,你也招不到什么人。娘的意思是,你得让下边的人离不开你,不得不跟着你走!”
这个问题太复杂,杨炯不知如何说起,便继续看着杨西施。
“世人行事,但求名利。炯儿,如今你落草为寇,大伙跟着你自然是为了利!若是为名,报效朝廷岂不是更好!但是这个利,不是指一堆的好处。因为这好处一旦多了,吃饱了,就又会离开了。利,是指离不开的利!”
杨炯不知道杨西施具体讲的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这番道理可能更直指人性。
“听说你一个月就发二两银子给下边的人?”杨西施又问。
“嗯,这是最底下的士卒拿的。当官的还要多。”
“炯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没错。但是,你想过没有,就是普通的士卒,在你手下干过一年半载,平时节省下来,便可以回家娶个媳妇、盖个房子的。到明年,你的队伍还剩多少?难道还像今年一样,到处去招人?”
杨炯无言以对。
“利,要是离不开的利!你得想办法把钱又从他们手上收回来!这样一来,他们攒不来钱,便离不开这每个月的饷银,就得在虎头山继续干!”杨西施说着说着,神色舒展,神情飞扬。
杨炯觉得很好看,津津有味听着。
最后,杨西施提出了主意。她说,“吃喝嫖赌,酒色财气,永远是男人喜欢的,得从这上面下手,把发下去的钱收回来。要开馆子,满足大伙吃香的喝辣的;要开青楼,这个来钱更快;要开赌场……”
杨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杨西施想得这么深远,这么彻底,也这么,这么富有操作性,心里对自己的这个便宜娘有了新的认识。不愧是曾经名噪一时的花魁,这等心计手段,一般的妇人,甚至男人都望尘莫及。
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自个做不来,便诚恳地说,“娘,你说的都对,我觉得也很有道理。只是我心里过不了这个炕,总觉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不住大伙,感觉实在是做不来。”
杨西施看着儿子年轻英俊的脸庞,不由得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自己的这个憨儿呀!一个大当家,没点手腕怎么行?不过知道儿子外表憨厚,内里倔强的性格,杨西施也就不在说啥了,便直接一锤定音,“这样,后营的事我来操办。你只管好好练兵,早日成军便好!咱们不是朝廷官军,既然没有正统的名气吓人,那就得有正经的实力。练兵是当前第一要务!”
母子俩又商量了好久。对杨西施的能力和见识,杨炯叹服,决定把建后营的事全权交给她去操办。
……
杨西施的动作很快,当天就让杨炯派人去衡州府送了两封信。一封给潇湘楼的老鸨芝娘,杨西施曾经的同事与竞争对手,继杨西施之后的头牌。一封给卢员外,估计是曾经的恩客吧,记得杨炯的肉铺就是卢员外的产业。到了第二天傍晚,便有人先后有人上山来拜访杨西施了。具体什么情况,杨炯便没有再关注了,因为手头要忙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杨炯要忙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确定队伍的驻地。考虑到方便练兵,杨炯心一横,觉得在山下何家冲附近扎营。地势平坦,离山寨也近,加上前段时间都在这里训练,很多地方都勘察得比较清楚了。
杨炯这一次汲取了建山寨的教训,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建个临时性的军营比较合适。只是从附近请了些工匠,其他的都是大伙动手。两三百青壮劳力确实非同凡响,短短十几天,军营的雏形便出来了。
因为是临时的,一切从简,就地取材。虎头山到处是大树和楠竹,建出来的房子弥漫着一股木材和竹子的清香。但总体上还是宽敞的,占地相当于好几个山寨了,连普通是士卒都是五个人一个房间,总旗官以上都有单间了。反正是圈地不是征地,杨炯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些银子做补偿。不给是明抢,给了是,是强买吧。
在建军营的同时,杨炯又重启了招人。这么大的军营,又没有围墙,只是做了些木拒马以示警戒,没足够的匪贼把守的话,很容易被官军一锅端了。因为有之前的宣传,再加上兄弟们的现身说法,杨炯的队伍一天天跟吹气球似的,很快膨胀到五百多个人。考虑到手下兄弟的水平实在太水,杨炯便没有调整部队的层次,只是简单的翻了个倍,一个弓箭兵总旗变俩,两个刀盾兵总旗便成了四个。杨炯还是相当于百户官的样子,直接指挥下边十个总旗。
待临时军营一建好,杨西施的后营也进驻了。房子是杨西施之前交代杨炯预留的,只要人和家伙入住就行了。一个妓院、一个赌场、一个酒楼,基本是可以满足成年男性的业余生活。
芝娘和卢员外都没有露过面,操办的都是他们下边的人,就像也没有人知道杨西施参与了这些一样。杨西施曾跟杨炯讲过,她在里面拿四成利润。为了多从士卒手里收钱,杨西施还让杨炯调整队伍上放假的时间。杨炯琢磨了会,直接把原来十天一休改为七天两休,平时也固定安排了几个晚上放假,算是跟后世接轨吧。
随着虎头山这般匪贼在山下扎下营来,何家冲也跟着热闹了起来。白天可以看到队伍操演,晚上那里也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五百多匪贼,还有入驻的服务场馆,比最近的衡山县城都热闹。县城里好歹还装模作样搞搞宵禁,这般匪贼却是明目张胆玩乐。远远望去,军营就像个不夜城一般。因为杨炯采用的是后世部队的作息时间,一般是十点到十点半熄灯睡觉,相当于现在的亥时。而寻常百姓家,谁会在亥时还不睡觉,灯油不要钱么?
相处下来,何家冲的老百姓觉得这伙匪贼其实不凶,哪怕他们那天抢劫了何举人,还杀伤了好些人,但平时还是没有什么欺负人的事发生。这也是杨炯一直跟大伙在强调,大户可以吃,但没必要欺负普通老百姓,都是一群苦命人哩。
老百姓都是很精明的。既然这般匪贼不坏,那就可以从中捞点好处。很快,一到傍晚,就有涌出了好多老百姓,挑着各种零碎吃食到军营附近叫卖。时间一长,发现竟然没人出来制止,很快就有摆摊的了,什么米粉、面条、包子的,都有的卖。
这些,杨炯看到了,但都没有制止,而且还是顶住了杨西施的压力了的。杨炯觉得,老百姓实在太苦了,赚点钱太不容易,赶走他们,于心不忍。何况,有竞争也好,省得卢员外的那个酒楼服务质量太差。
杨炯也去吃过。狗日的,完全是垄断市场嘛,炒的菜还没有自家惠姑的手艺好哩!而且,杨炯还听下边的人说过,那个妓院,也就是潇湘楼在何家冲的分楼,干上一回就五钱银子。就是简单喝个茶、听个曲的,也都要三钱银子。说话的兄弟,语气忿忿不平,“哼,听个曲都这么贵。狗日的,老子还不如直接干呢!不过,好在也是可以记账哩!”
杨炯当时听着,心里不由翻腾——尼玛,这么一搞,以后放眼一看,满营都是些债兵债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