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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长公主阁下

    这第二场比试,定下三轮,但没说可着这一天打完。看这几位主考的意思,估摸着是什么时候打完什么时候了,就等着最后这三十九个人。

    开场以后大家也都不急了,早晚得打上这一场,怕什么呢?怕就不奔着这儿来了。头一波上场的都被小校领着上了擂台,有的上去之后,还能客气客气,相互之间通个名姓道个礼数。也有那个好似是带着血海深仇站上去的,双目圆睁快要滋出血来似的,待得监理考官一挥手里的旗,蹭一下就窜上前去,要跟对方分一个你死我活。

    还没上场的这些人,有的就围在擂台边看着。说是围在擂台边,其实人家也给划出来了一个位置。不上场的距离擂台,最少得保持九尺以上的距离,就是怕这些围观的人,打搅场上的选手比赛。

    还有的就去研究那块板子,看上面是怎么写的,推算着这么安排,自己挺进下一轮的机会是多少。

    至于各个门派的长辈,那都在高台上给安排了坐席,居高临下俯瞰全场。给准备了遮阳的凉棚,摆上了各种时鲜水果,斟得了好茶。

    可这些坐在高台上的各仙山长辈以及海外来使,少有心思在这个茶水点心上的,心都悬着,想着自己门内的弟子如何如何,对上谁怎样怎样,会不会受伤,当不当出人命。

    心里想着是想着,可万不能上脸。得端着一副法外高人的模样,摆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姿态。以显得我对这个结果不在乎,我门下的弟子个顶个都是魁首的苗子,没你们什么事。

    照理说这第二场的比试,没有哪个大臣或者是皇亲国戚来观赏,都等着皇上来才来呢。可也没有规矩说拦着的,想来就来呗。踩着点,第一波上擂的青年才抗没得出什么结果来呢,就听得远处有人通传:“长公主驾到——”

    长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姐姐,世上最风流的女子,叫周玉嫃。她是整个京城最闲暇的人了,到这里来,不足为怪。

    她很是随意,场面不大。打从外面进得场来是一乘步辇,有人打着罗伞香扇紧随在侧。今日里打扮得也没有四月十八那一日庄重,虽然仍旧是披沙长裙,可也没有再做许多装饰,颜色也是素净雅致的墨绿色,配着藕荷色的小衫在里面。头上一支步摇,缀珍珠的簪花,钉的是宝石的耳钉,化着淡妆。

    要说这长公主的模样,算得是天下间难得的绝色美人。用美人赞的话说:柳叶弯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落落大方,雍容华贵。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消瘦,恰到好处这么一位美人。

    到得高台近前来,有仆役抢先一步,用孔雀尾的大扇子,并成一束,为长公主脚还没踏的地扫尘。

    其实不脏,高台上这一路铺着红毡,精细着呢。但就是如此,这是排场。今日里这已经是很朴素了。

    “你们都下去吧。”长公主一伸手,摇了两下象牙小扇,吩咐道,“我跟诸位仙家亲近亲近。”

    带来的这些人都退下去,先是这四位考官迎上来,紧接着原本在高台上坐着的各仙山的长辈全都起身,给周玉嫃行礼:“见过长公主阁下。”

    长公主挥挥手:“免礼免礼,我就是在家呆着闷得慌,过来随便瞧瞧,切不要拘束。随意就好,也不用给我安排什么凉棚了,添把椅子就成,我去找岑道长说说体己的话。”

    这话说着就不像话了,哪有长公主和一个道士说体己话的呢?更何况,这道士都一百三十多岁了,是个老头子。但是这话由周玉嫃说出来,大家又都觉得见怪不怪。这是和离过好些回,又养了好多面首的长公主,人家不在乎礼数。

    也没人能拦着,周玉嫃拾级而上,来到高台第二层。旁边有小厮搬过椅子来,周玉嫃可就坐在了岑秋风的身边了。

    “长公主阁下,许久未见了。”岑秋风笑呵呵地开口,算是打了招呼。

    “确实是许久未见了。”周玉嫃轻叹一声,“上回见面还是在三年前,白云观请您来讲道的时候,我和宁王殿下一并去听的。”

    “哈哈哈,难得长公主还记得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岑秋风抚掌大笑,“哎呀,要不然怎么说时光如梭呢?我初见长公主时,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孩啊。先帝最爱的孩子,可就得说是您了。”

    长公主一收扇子:“呦,您这话说的。您跟我说话怎么还用敬称啊?您直接管我叫玉嫃就好,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我记得我那个弟弟被您选上去仙山学道的时候我还蛮不高兴呢,心里还想怎么就没选上我?不依不饶一路跟着去了青要山。那时候我是十岁?”

    岑秋风一摆手:“不,九岁。你比幼清大一岁,幼清是八岁到的青要山。”

    “不行了,老了,记性不好了。”周玉嫃叹了口气,“小时候的事儿啊,远得都好像是上辈子了。您这样陆地的神仙,可知道我们凡人的苦吗?”

    “长公主阁下您还苦吗?”岑秋风笑道,“寻常人几辈子都修不来这等福气,落生在帝王之家,一世有享不尽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周玉嫃听这话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岑道长,您上回给我讲经的时候,可就说过这个话。要我说,我宁可没托生在天家。天家无父子,皇血无亲缘,我若是个小老百姓……”

    “那你这些可就都没有啦。”岑秋风还和周玉嫃打哈哈,“道法自然,天地一理。你觉着做长公主有长公主的苦处,可平头老百姓比你苦得多啊。这世上就没有不苦的人,活着就是件辛苦的事情,得学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长公主,你不就是其中高手吗?”

    有些把心思放在这边说话上的人,闻听此言差点吓得坐到地上。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岑秋风说这个话,可就相当于指着长公主的鼻子骂她是个浪荡的女子了。谁给他的胆子?是,这是个陆地神仙,可人家长公主又是何等人物,岂容一个道士这般羞辱?

    万没想到,长公主闻听此言,破涕为笑:“这您倒说得是,我就是会给自己找乐子。听戏唱曲是乐子,游山玩水是乐子,找男人也是乐子。哎,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可没有炼气士做我的入幕之宾。岑道长,咱们青要山的青年才俊,可都得胜了吗?”

    好些人这个时候就听不下去了,心说以前不过是晓得这位长公主风流,未曾想竟然这般不知廉耻。光天化日大庭广众,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哎呀——

    可脸上不能表露出来,眼神也不敢往这边飘,直勾勾盯着场下,目不转睛。

    “哈哈哈,长公主阁下豪爽。”岑秋风笑道,“却也是奇怪,男子女子都是在世为人,男子猎艳叫风流,公开讲是美事,女子寻欢怎么就不成体统了呢?孔夫子都不反对男女人伦之事,‘食、色,性也’。长公主能活得这般洒脱,已然是悟通了,还有什么苦呢?”

    周玉嫃推了岑秋风的肩膀一下:“玉嫃问您话呢?咱们青要山的青年才俊可是得胜了?”

    “都得胜了,在场下。”岑秋风端起茶碗来,没等喝,便是被周玉嫃抢在手里。

    周玉嫃也不嫌弃这茶碗是旁人的,凑在唇边就饮:“您可得与我仔细说说。不说明白了,我不许您喝茶。”

    “好好好,”岑秋风苦笑一声,道,“我青要山此次与会五名弟子,有三个是我这一脉的,张弘艾、周贤、李桐光,都是人品相貌上佳的好儿郎,另有一个叫做蔡洪斌,也是我青要山未来的中流砥柱,最后一位是个女孩子,叫高珍。恐怕长公主对她不感兴趣吧?”

    “怎么不感兴趣?”长公主把茶碗放下,为岑秋风斟茶,“我都感兴趣。”

    “好啊!”岑秋风眉头一挑,“您对谁敢兴趣,自去找,我不是月老,不做保媒拉线的买卖。可得是你情我愿,您不能仗着自己是长公主,就强抢民男……啊,还有民女。”

    长公主一边捂着嘴笑,一边把茶碗递给岑秋风:“岑道长您可是小看我了。玉嫃向来讲究这个你情我愿,从未有威逼利诱的时候。您就放一百个心吧。现在场中打斗的可是有您青要山的弟子?”

    “阁下请来看。”岑秋风饮了一口茶,而后伸手一指,“三擂那边才上去的那个后生,就是我的亲徒孙,周贤。”

    周贤不知道自己被怎么编排呢,上得擂来,仔细打量着对面的这个姑娘。

    他的腰牌上变化出了这个姑娘的名字,叫做冯燕语。这姑娘做虚灵谷的打扮,一身劲装,英姿飒爽。上擂来,周贤先是自通名姓:“慈悲慈悲,在下青要山帝隐观内门弟子周贤,见过冯道友。”

    “冯燕语。”对面冷冰冰一拱手,“天意使然,我第一场就遇见你了。”

    周贤心说怎么这么多人认识自己?自己就这么出名吗?这可不少人都表示认识他了。

    “冯道友……额……我认识你吗?”周贤试探着问。

    “你这路货色不配认识我。”冯燕语一开口都带着火药味。周贤纳闷儿这燕子怕不是吃枪子儿了吧?

    “冯道友,咱们有话说话,别骂人呐。”周贤一摊手,“就算是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你要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可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呀。我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您,不能上擂来骂闲街。咱们比得可不是谁嘴里不干净。”

    周贤嘴上也不饶人。莫名其妙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句,他心里有火气,言语上就不那么客气了。

    冯燕语冷哼一声,拔出宝剑来,直指向周贤:“姓周的,我要为我小师妹讨个公道,围场之内你羞辱于她,还当不认吗?”

    周贤脑袋“嗡”一下,差点炸了。心说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等事情啊?

    外头看热闹的“轰”一下真炸了,全都打听着:听说过吗?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听得场上出此言来,拍着巴掌叫好。

    抱着手在场边看热闹的李桐光俩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心说好家伙,你不让我嫖院,自己在围场里面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这要是当真坐实了,青要山不能容你!转念一想不对,周贤不是这样的人。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周贤什么样,李桐光太知道了。

    为什么外面反应这么大?两个原因。一来是见不得你好,青要山可算是出了败类了,这一个人,在弘武大会上可就能把青要山的名声给败光喽。再一个,虚灵谷是个只收女子的门派,对于自身的贞洁最为看重。二百多年来只许男子入赘虚灵谷,不许门内女子外嫁。周贤如果真干出这种事情来,要面对的是虚灵谷传下的江湖帖。

    “冯燕语,你今天必须得把话给我说明白。”周贤也把剑一横,“当着这么多江湖英雄的面,你不能凭白污蔑我。周某行得端坐得正,从未干过那种下作的勾当。人嘴两张皮,你上下嘴唇一碰,就想我身败名裂,究竟是何居心?擂上比得是真功夫好本事,你兜头脏水浇下来,只为了乱我心神不成?呵呵,你打错了算盘。”

    冯燕语横眉立目:“你还敢抵赖?我家小师妹被你用剑抵住咽喉,言语侮辱,非要求她哀声求告不可,却不肯杀她,不是侮辱是什么?我虚灵谷的女子不是你寻常接触的那样,宁可撒一腔热血,也不对你们这些臭男人低头。”

    说到这儿,解释明白了。周贤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怎么话到这个冯燕语嘴里头就变了味道呢?明明是周贤想要教那个姑娘过刚易折的道理,莫名其妙就成了羞辱了?

    那些看热闹的也是叹了一声:嗨,还以为是一场大戏呢?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又没要了命,要你师妹告个饶,怎么弄的就像是人家怎么样了似的?得了,没热闹看了。

    “极端主义要不得啊。”周贤苦笑一声,“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可我真的不赞同你们的这个逻辑理念。”

    冯燕语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废话少说,你与我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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