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异兽百鉴
跟李桐光对垒的这位还真不是旁人,满场就没有不认识这位的。怎么呢?这是个藩邦小国的来使,第一场头一个过关的就是他。他都没去围场,在会场里,两个同他一道来的,知道自己技不如人的同济,把手里这个腰牌交给他的。这是个澜沧来的修士。
李桐光有点看不起他。不单是李桐光看不起他,在趁些人都看不起他。心说这也是个没本事的人。要是真有本事,为什么不下场去搏一搏?心安理得受了自己同行的腰牌,那就是怂了。
一双铁掌铮铮作响,李桐光跳上擂台来,抱拳拱手:“青要山帝隐观李桐光,见过道友。”
看不起是看不起的事,上得擂台来,李桐光他代表的是青要山的脸面,礼数不能失了。
对面这个澜沧的修士没说话,只是冲着李桐光一抱拳。李桐光眉头一皱:“到底是藩邦小国,一点礼数都没有。我先跟你说话,那是对你客气,你这般态度让我好难做呀。”
澜沧这个修士指了指耳朵,摇摇头,还是没说什么。
李桐光了然,一点头,又是一抱拳:“啊……是我莽撞了。未曾想是失聪失语,我这边赔罪了。”
说着话,李桐光深施一礼。他一弯腰都不打紧,对面这个澜沧来的修士也慌了神,紧跟着行礼。闹得台下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
旁边监理考官看不下去了,提点了李桐光两句:“人家是外邦人,不会说咱们天朝的话。上擂台又不能带着通译,自然听不懂你说什么。你还说人家是失语失聪,哪儿来的那么多事儿?打不打?你要是认投我让你下去。”
李桐光这才明白过来,合着是这么个听不懂。闹了个笑话,李桐光脸色微红,双拳一碰铛一声响,对着那个澜沧的年轻人招招手,大声喝道:“放马过来!”
监理考官手里有一面宝蓝色的三角小旗子,自上往下这么一挥,这一下那个澜沧修士不客气了,垫步上前,三两步一窜,人可就到了半空。
李桐光眉头一皱,心说不对。像他们这个境界的炼气士还都不会飞天的神通呢,他这么跃起来,没有着力之处,腾跃的轨迹可都暴露在对方眼里了。这是卖了一个大空门出来。
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个澜沧的修士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李桐光转瞬间思索了很多种可能,决定先退一步,暂且观瞧。
这澜沧修士也不含糊,自半悬空未落地时,便是自怀中洒出十六枚明晃晃飞星,照着李桐光直射而来。
好家伙!一双手并十六枚个头不小的暗器,这是个好功夫。李桐光不敢含糊,双臂一抬,运足了气力,真气鼓荡向前一推:“烈风炮!”
这一番他可不是徒手,那一对拳套可是中品法器,声势了不得。强风漫卷,当真跟两门炮轰出去没什么两样。飞至半途的飞星被这股真气一顶,落下去一半,剩下的八枚飞星本就没冲着李桐光来。那是这个澜沧修士封李桐光左右退路用的。
自半空中落到地上,这个澜沧修士把两手一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十个手指上都戴上了指环。双手交错向后一拉,只听得尖利刺耳的声音自李桐光脚边传来,一道道纤细如发的丝线,随着那钉在地上的八枚飞星升起,李桐光就在飞星和那个澜沧修士的手中间。那八条线绕着他的身周,紧贴在衣服上,稍微一动,就是一条血线。而且这八条线,还在越收越紧。
李桐光低下头看了看,轻叹一声:“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兵器越怪,死得越快。哦对了,你听不懂我们中原的话。”
话音未落,李桐光深吸一口气,周身的真气似乎也像是被他这一口气吸进一样,不再与灵气交互往返了。
在旁看着的周贤微微眯起眼睛:“桐光他生气了。”
张弘艾没明白:“你怎么看出来的。”
周贤答非所问:“有好瞧的了。”
周贤这边话音未落,就听得特别轻脆,“噔噔噔”几声,就好似琴弦绷断的声音。八条刃丝尽数绷断,倒是把李桐光的衣裳划得破烂不堪。
那个澜沧的修士被吓得愣住了一下,照理说现在这都应该已经切成一段一段的了,怎么瞧着毫发无伤呢?
也不能说是毫发无伤,李桐光随手一扯自己的衣裳,里衣外袍都除了,赤膊这上身,能看见一条条血线在身上横七竖八分布着。可都是皮外伤,伤口浅的就像是做菜不小心切了手的程度,并无大碍。
李桐光一身肌肉虬结,犹如铜浇铁铸的一样,双臂一摆,照着地面一砸。
轰隆隆一阵响,像是地动一般,擂台上拢起来一块,横在两人当间。李桐光沉声报了招式:“狸力。”
“嘶——”张弘艾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周贤,“桐光他练成了?”
“异兽百鉴,各有神能。”周贤轻笑一声,“他要是真练成了,就该再上一步了,现在无非是照猫画虎,算是走了个捷径。就像是我的剑法一般。现如今已经能幻化出六柄飞剑了,可你也不能说我练成了呀。”
张弘艾点点头:“那也是天资卓越了,若是他能早点到青要山,恐怕又是一个郭子衿那样的怪物。”
周贤摇摇头:“他已经是个怪物了。”
台上李桐光脚尖一点,拢起来的那么大一片地面被他一脚踢下来,并步上前,举在了手里。那土石砖瓦在这一刻都变了颜色,黑漆漆如墨似碳。李桐光嘴角一挑:“道友,接一把——举父。”
墨色土石骤飞而出,有破风之声。澜沧修士哪里敢硬接?向后一跃,躲闪开去,未曾想这土石落在擂台上炸裂开来,火光四溅。有些直奔着他飞过去。
避无可避,澜沧修士双掌一合,再向前一推,道道真气凝结,拢在身前,聚成一头异兽的幻影。这异兽大嘴一张,就将飞来的流石吞入口中,落在地上时已然没了力气,火焰也消散了。
李桐光施展开轻身的功法,大步向前,直接穿越火焰,身上一直收敛着的真气骤然溢出,幻化成一头鸟头鹿身的异兽,向前一扑,直接冲散了对方的异兽幻影。
此时两人已然贴面之距了。
“飞廉。”
李桐光身上虚影散去,垫步拧腰一拳轰出,澜沧修士匆忙间双臂一架。台下张弘艾轻叹一声:“他完了。”
他试过李桐光的那双拳套,知道这法器的神奇。当时这法器尚且无主,未曾经过祭炼,如今祭炼好了,再灌注真气进去,得是加上多少重量?
那声音根本不像拳头打在皮肉上,分明是攻城的重锤敲打城门时才能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那澜沧修士的两臂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倒飞而出。也是他身子灵活些,在擂台上接连翻滚卸去了大半的力气,等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擂台边上。
这澜沧修士面色铁青着,一张嘴,一大口血吐出来。刚想起身,就觉得一道阴影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前。这哪是个人?分明是堵高墙!不等他告饶,一记重拳砸落。
“烈风炮!”
不过咫尺之距,能开碑裂石的劲风直接砸落到这个澜沧修士的脸上,一道道风刃刮得他皮开肉绽。他根本张不开眼,更喘不上气,耳边厢连猎猎风声都没有,只余下阵阵轰鸣,震得他头昏脑胀。现在这澜沧修士满脑子不过一句话——吾命休矣。
等风停了,这澜沧修士扭回头来,只见得紧贴着他鼻梁,有一只银光烁烁的拳套。再而后眼前一黑,他便是不省人事了。
李桐光呼出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对着监理考官举了一下手。监理考官上前来,俯下身伸手探了一下这个澜沧修士的脉搏,点点头:“不错。”
站起身来,监理考官一挥手:“七擂三场,李桐光胜!”
台下好些人叫好。李桐光很享受似的,梗着脖子晃着膀子转了这么一圈。周贤腹诽,李桐光若是生在现代社会,这个表演欲望,不是当了打星就是要做拳王。
李桐光在台上美够了,跳下擂来,转头看看满目狼藉,轻叹了一声:“因为我这个手脚,这张擂台收拾得等好些时间。这七擂又耽误了。”
周贤走上前一拍李桐光肩膀:“你还知道啊?与你对垒的那个修士,本事着实一般,你出这么大力气,又是何苦来?那时候人家已经输了,你非得补上那一拳,有违君子之礼。”
李桐光摆摆手:“这是擂台,你死我活的地方。他敢上擂,就得做在此死命的准备。这是我当着别人面的头一场,不能跌了份,我得打出威风来,让后面的人都怕我敬我。像你似的不肯多出一分力气,人家不知道你本领高低,怕是得小看你。”
张弘艾笑道:“这还当真是有几分歪理。我觉得桐光说得对,毕竟没有当真杀人害命,弘武大会的医官也都是修士,必不可能让他落下残疾,小贤你别想那么多。不过,李师弟你在这一场就把手段用尽了,可是不智之举。”
李桐光一愣,转而笑道:“谁说我这就把手段用尽了?我压箱底的绝活还没施展出来呢。等到后面我遇上你的,咱再瞧瞧。”
“好啊,咱再瞧瞧。”张弘艾哈哈大笑,取出自己随身的帕子来给李桐光递过去,“你先找个地方擦擦身上的血,换身衣裳,这光天化日打着赤膊,有碍瞻观。”
“得嘞。”李桐光应了一声,“我找医官去,你们聊着,怎么样了回头告诉我啊。”
高台上,岑秋风转过头看向周玉嫃:“长公主阁下,我青要山的五个弟子可都比完了,皆是得胜。您有哪个中意的?”
“那个叫李桐光的就很好。”周玉嫃笑道,“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比我府上最壮的昆仑奴都要壮上几分,是个做苦力的好材料。”
岑秋风哈哈大笑:“我青要山年轻一辈最优秀的体修,在长公主看来,不过是苦力的材料吗?”
“哎呀,玉嫃不过是与道长玩笑,道长怎么顺着我的话说?”周玉嫃连忙告饶,“是玉嫃的不好,我给您赔个不是。”
“不敢不敢。”岑秋风连连摇头,“长公主阁下说笑我听得出来,我这不也是说笑吗?”
“不成,说错了话就是说错了话,玉嫃认罚。”周玉嫃笑道,“不若这样,我赏那李桐光纹银五十两,就当是我给他赔罪了如何?”
“好啊,”岑秋风倒是没客气,“那我就替我这个孙儿谢过长公主的赏赐了。”
“您肯收下就好。”周玉嫃连连点头,自盘中捡起一个点心来,端详来端详去,终究又放回去了。
岑秋风问:“这些都不合长公主阁下的口味吗?”
周玉嫃叹了一下:“这都是好吃食,我也都爱吃,可是吃多了也腻。游戏人间游戏了一辈子,什么我没吃过?就拿着桂花饼来说,这厨子倒是别出心裁,给它点缀了不一样的颜色,做了不一样的形状。但这不还是桂花饼吗?没什么新鲜。”
“炼气士和寻常人就这点区别吗?”岑秋风微笑着问。
周玉嫃一点头:“我确实是没瞧出来什么分别。”
岑秋风眉头一皱:“就当真没有哪个,是长公主您觉得新鲜的?”
周玉嫃笑了:“那岑仙长,您觉得哪个新鲜?”
岑秋风也笑了:“这话您可问着了。我座下有一个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也在场中,您刚才也看见了。这孩子心性上佳,也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好读书,博古通今,就是懒散了一些。我觉得他,合乎您的口味。”
“那孩子是哪一个啊?”周玉嫃眉梢一挑。
岑秋风抚掌大笑:“他姓周,名叫周贤,今年整二十一岁,十岁上的山,收在我二弟子孔诤言的门下。就是适方才,请您观瞧,第一个上擂台,使一口墨色宝剑的后生。”
周玉嫃眉眼平和了:“有点意思,还是我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