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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涅盘筹谋

    当齐瑜跑到御书房时,外面的风雪已经差不多停了,此时房门外除了两个值守的宦官之外还负手站立着一人,此人身材高挑、背脊挺直,一身合体的紫色绣段朝服紧贴于外,威猛的狻猊狮印刻胸前,腰间黄、绿、赤织成的雕花锦绶上配挂着一块浑厚的药玉,下结青丝网、金镀玉绶环,头戴八梁束纵,两边缠绕着金带花犀,一看便是正二品武官的装束,而且此人下盘极稳,仿佛雪中苍松一般径直而立,任凭寒风扑面也丝毫未见半分受冻之色。

    但若是他转过身来,不明就里的人却是要心生疑惑了,做为堂堂的御封正二品武官,此人却年仅二十多岁,看上去倒是和齐瑜相差无几,只是常年习武,让他的面容更显刚毅罢了,难道是皇亲国戚的子嗣仗着身份才坐得此位?但是世人皆知,大夏王朝自开国以来数百年间,元勋亲贵只可子袭父爵,文臣武将却不能子承父位。

    不过若是说出他的名字,世人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此人姓常名祉悔,小字子期,乃是抚远候常敬铎之子,常家在大夏立朝之初也算是开国功臣,“抚远候”一爵便是齐氏太祖所赐,后世也多为官宦,故此这个爵位也一直沿袭至今,常祉悔自幼身体羸弱,常家虽四处求医问药,但终究未得良方,后来在他七岁那年于湖边玩耍时落水,被救上来已几乎是没救了,就在常家准备为他料理后事时,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从此路过,以奇方救得常祉悔性命,常家深感大恩以备厚礼相谢,谁知这个道士竟然分文不取,只有一愿,那便是收常祉悔为徒,并与常家约定,待其学有所成后便将其送回豫州,常家也只得应允,自此常祉悔便随道士远走深山,踏上了绝世清修之路。

    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常祉悔再一次回到豫州时,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恰逢国会之期,兴宗大宴群臣,朝中官宦都带着自家儿郎进宫朝拜,一则是表达后世子嗣效忠君上,二则也让这些后辈们相互结识,常敬铎自然也将常祉悔带了去,谁知大殿之上,外姓六王竟暗讽皇城文武后辈无人,兴宗本就懦弱,此时六王联手,迫于形势更是不敢硬呵。

    也正是此时,年轻气盛的常祉悔见之不忿,登时冲上大殿,提出与六王所带的军将们比武为君上助兴,六王原以为这只是个初出牛犊的少年而已,谁知常祉悔竟手持银枪孤身一人将六王手下的军将尽数战退,就连梁王赵景旗下的上将于明广,也没能在常祉悔枪下走上二十个回合。

    从此常祉悔声名大震,华夏九州闻其名无不称赞少年英雄,兴宗龙颜大悦,当即封其为太子少保,专职陪护在太子左右贴身近卫,与太子少师林舒游、太子少卿梁欶并称“东宫三少”!

    常敬铎大喜过盛,但常祉悔却并没有过于兴奋,多年来随道士深山清修,早就让他不觉间淡泊了名利,何况齐瑜当时年仅十三岁,常祉悔也不想整日陪在一个孩子身边,谁知造化弄人,就在他准备推辞时,却遇到了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砰然心动的人,这个人便是齐瑜的四姐,当今君上兴宗齐弘座下的四公主齐轩珞。

    世人皆知,当今帝氏一脉单传,其实做为皇帝,兴宗并非后宫无人,只是所得男婴只有齐瑜一个,其余的七位公主全部是女儿身,而齐轩珞也算是自古以来众多公主当中最为特殊的一位了,她芳年长齐瑜三岁,天生不爱琴棋书画、不好诗词歌赋,唯独对刀枪剑戟情有独钟,甚至后宫的禁军们也时常被叫去比武切磋,而她的性格更是坚毅爽朗,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英气之美,兴宗自己也时常感叹:“轩珞若是男儿身,只怕这帝位多半是要传与她了。”

    只可惜齐轩珞空有男儿驰骋疆场的志向,却无男儿继承大业之本,只能望天兴叹,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得遇一个让自己钦佩的英雄托付终身,其实在国会上外姓六王出言挑衅的时候,齐轩珞早已在后堂气的利剑出鞘了,若不是皇后从旁拉着,她早已冲出去和这些乱臣贼子们兵戎相见,恰逢此时,银枪白袍的常祉悔力战群雄,不仅震惊了世人,更护全了帝氏的威严,两人就此一见钟情,所以常祉悔才甘心留在了齐瑜身边,至少这样可以每日进宫,见到齐轩珞的机会也会更多一些。

    后来齐瑜登基称帝,自然也不再需要“东宫三少”的左右陪护,但齐瑜又过于纨绔,所以在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番薯外交”的基础上,加设了一个专门执掌帝王内宫礼乐的部门“銮礼司”,职责就是侍候君上出巡、宴享及宫廷礼乐、供帐等诸事,与礼部完全划分开来,其实说白了就是齐瑜为自己设立的一个专职取乐的司役部门。

    朝中文武们闻听此事自然是多方劝谏,尤其是杨世伦,直接便把齐瑜列进了昏君的行列,每日大义凛然、苦口婆心的劝说,但是最终,齐瑜还是凭借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纨绔风格力排众议,銮礼司也就此顺理成章的设立了,而追随自己多年的常祉悔则毫无悬念的成了这个“取乐”司役的主官“銮礼都尉”,以堂堂太子少保正二品的身份,坐在了从五品“都尉”的掌印位置上,不过好在銮礼司分属亲军内臣,不管朝政和军务,常祉悔又一向淡泊名利,因此也从未计较过这些。

    而此时他在御书房等候,也是先前就和齐瑜约定好的,果然,当齐瑜见到他的时候,和看见杨世伦时完全不一样,隔着老远便走了过来,常祉悔也不敢怠慢,即刻躬身施礼:“臣下参拜君上。”

    齐瑜则随意摆手:“免礼免礼。”说着就带头向御书房走去。

    值守的新官急忙推开房门,齐瑜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往里走,另一个新官跟在身后双手奉上了热茶。

    “来,子期,快跟寡人说说,几日后的出巡你可衙去处了?”齐瑜兴致勃勃的询问着,连手上的热茶都顾不得喝了。

    常祉悔会心一笑:“放心吧君上,这次包您满意!”

    “哈哈,那就好!你可别再像上次一样找那种乏味无趣的地方了。”齐瑜边说边将手里的茶碗放在了桌案上,刘公公急忙跑进内室拿出了齐瑜的常服,其他新官们也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的为齐瑜换着衣服。

    “上次纯属意外。”常祉悔哂笑着解释道:“本来那个地方确实不错,结果内官们将君上要去的消息散了出去,地方州府也是怕百姓们叨扰了君上的雅致,这才下令全城禁严,所以等我们去了之后,原本繁华的街市也就变成万人空巷了,不过这次请君上放心,这个地方......”

    “打住!”齐瑜当即打断了常祉悔的话,随后眯起双眼左右审视着身边的宦官们,似是要在他们当中找出泄露行踪的奸细,吓得宦官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常祉悔则在一旁看得偷偷憋笑。

    直到篆绣着天子金龙的帝氏常服彻底换完,齐瑜才伸手一挥:“尔等先行退下吧。”

    “是!”宦官们如蒙大赦,一个个低着头跑了出去,刘公公和齐瑜对视一眼,见齐瑜面色不善,也识趣的退出了门外,临出门时听到齐瑜小声嘟囔着:“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着点,不知道谁会给寡人说出去。”

    “这也怪不得他们。”常祉悔在一旁解劝着:“毕竟他们也是为了君上的安危着想。”

    刘公公听的一身冷汗,急忙关上御书房的门,然后刻意带着其他宦官们退到了离御书房几十步远的地方。

    然而就在房门关上之后,御书房内却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方才还在玩世不恭的齐瑜骤然间变得严肃起来,常祉悔也收起了往日无所事事的神态,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了过去。

    “青王齐穆虽有心勤帝,但迫于外姓六王的压力早已自顾不暇,而其封地又恰在兖州王李霍洵与徐州王魏禳之间,近年来二王多方排挤,臣到时,青王尚因公子齐昼越徐境围猎之事与魏禳协商,怕是稍有不慎其他五王便又会以此事寻衅诋毁了。”

    齐瑜接过密函慢慢打开,青州王齐穆的笔迹跃然纸上,自明宗齐勉削弱齐姓诸王以来,外姓近臣势力与日俱增,为求稳妥六王暗结盟约,若一方有事,其他五王也自然会联合势力向皇城施压,故此齐穆一直在苦劝齐瑜,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如今的大夏齐皇在六王看来早已是名存实亡,即便齐氏三州联合也只能是以卵击石,反倒会给六王一个名正言顺犯上作乱的借口。

    合上书信,齐瑜眉头紧皱,他并非世人所看到的那般绮襦纨绔,只是肩上承受的江山重任让他不得不在世人眼中如此消弭下去,当年明宗齐勉削弱齐氏八王安插手下近臣,或许是那时候这些外姓近臣们确实忠心可鉴,但他未曾想到的是,一旦帝氏堕落到如兴宗齐弘一般懦弱无能时,藩王的强大只会让那些外姓的后人们更加觊觎这掌旋天下的九五之位!

    而更加让齐瑜束手无策的是,除了迫在眉睫的外患,皇城内弥漫朝野的内忧才真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朝中专权乱政的大臣们早已结成了党弊,以右丞相严致筹为首的势力几乎把持了整个朝纲,生杀废黜、擅权专政、收贿卖官、结党营私,这一桩桩一件件齐瑜并非全然不知,但局势所限他也只能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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