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内宅喜事
回到府邸时，天已全黑了。车子停在宅门前高挂的大明灯笼照的光晕处，马夫跳下车，敲了敲门环。
一个小厮从门缝露出头，见着是夫人回来，便叫了管家上前一同迎接。
一行人向着内院走去，正巧在画廊转角遇上了疾步前来的玉蓉。
玉蓉是江夫人一次外出救下的，当时差点儿就被她狠心的继母卖进青楼。江夫人看她挣扎的厉害，便商量着买下她。
那继母想着卖给谁不是卖，但进了大户人家做丫鬟到比成了楼里下三滥的妓子好听多了，也免得旁人说她这继母不好。瞧这，不是把她送进大宅子了吗！
玉蓉也是个知恩的，对江夫人忠心不二，办好了不少差使，越发得看重。今日留在家中，未去宴席。
江夫人看着她脸上急色，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玉蓉上前半步，附耳低语。却见得江夫人，脸色大变，不复方才从容。
江凝韵没听清，但母亲如此着急，定是大事，静静地跟上。
厅堂里站了好些人，江老爷坐在太师椅上一脸喜悦，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一起，倒是显老了些。平日里，江康儒极为沉稳，少有情绪外露成如此模样。
江夫人俯身行礼，“不知夫君遇上了何等喜事？也让妾身高兴高兴。”
“请父亲安。”江凝韵亦跟着行了个家礼。
“芸儿有四个月身孕了。这可不算是天大的喜事吗！”江老爷眯眯眼，嘴角弧度略微收敛，
“夫人持掌内宅，这些日子竟没发现吗？若是事务繁杂忙不过来，不如就让柳儿帮帮你吧。”
“多谢老爷，妾身一定好好辅佐姐姐”柳姨娘忙着接话，又转向江夫人，“妾身初次料理家事，不会之处，还请姐姐多多帮忙。”
“无碍，妹妹素来聪慧，相比那些琐事必然拦不住妹妹的。”江夫人客气地笑笑，在另一把椅子上施施然坐下。
柳姨娘见此神情有些记恨。正室在的时候，妾室是没资格坐下的。扶着江欣雅的手下意识用了力气。
江欣雅觉得痛楚，只是低头不言。柳姨娘忽地醒悟过来，才松了手。
江夫人看了一圈，这些个人，倒都各有各的心思。
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江康儒见状就又警告一番，“芸儿肚子里这个可是我江家的子嗣希望，千万不能有事！都听明白了吗？”
“芸儿身子弱，还望夫人多加照顾。”
“芸妹妹原是通房，如今既有了身孕，不如提为姨娘吧。”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也莫住在原来的偏院了。柳妹妹一向与芸妹妹交好，不如便搬去柳妹妹旁边。如此，也多个人照料着。”
思索片刻，江康儒点了点头，赞同道：“如此甚好，你都看着办吧。”
他虽为男子，却也知后宅阴私不少，只盼这孩子能平安出世，不然。。。。。。他一个都饶不了！年近四十，尚无一子，老天是要亡他江家吗！
这孩子就是他的希望！
江夫人端起茶，细品。白日宴会酒席散去，她本想着同老爷一块儿回来，结果遇上张御史夫人聊得欢畅，才告知老爷先归家。不想就这么会子工夫都能出些幺蛾子。
浓华在一侧欲言又止，煞是纠结。吞吐半天，“夫人，真要升偏院那个么，这说不得就是她同柳姨娘那狐媚子的计谋，老爷怎么还会。。。。。。”
“浓华！如今林芸有孕，这可是阖府的大喜事，你去通知管家，就说给每人都赏三钱银子，给，芸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祈福，顺带着，叫人帮她搬到云翠院旁的月栀院去。”江夫人打住浓华的话，吩咐着。
“夫人，这。。。。。。”
“放心，此时我自有主张。”
她知晓浓华也是为她好，不过若她的消息无误，倒是可以想个法子借此让那些不安分的都吃吃苦头。
江凝韵回了羽芳院，神色如常。前世林芸也有了身孕，可最后不知怎的，孩子没了，她也消失了。
唉，前世她少有过问府中事，只隐约听小厮婆子们提起这林芸犯了大错，惹怒父亲被打死了。
府中自有母亲安排，江凝韵不愿意费心思，一门心思想着今后，自己的人生，究竟该如何，走。
那厢柳姨娘有些得意，“如今老爷重视你这胎，我们可得仔细计划一番，才好让老爷厌弃了夫人 ，夺她掌家权力。”
收收喜色，盯住林芸，“只是你到时候可别舍不得。”
“自然不会，妹妹一切都听柳姐姐的。”林芸急急表明忠心。
柳姨娘颔首，“乖妹妹，你可别忘了，这些年府中一无所出，我当年侥幸生了雅儿，也是因为夫人伤了身子正虚弱着，你看看现在，哪个还有福分，只要夫人还压在我们头上，就都难有出头之日啊！我们的命怎么这么可怜啊，呜呜呜。”说着，用帕子擦眼角的泪。
林芸随意安抚着，脑中却想着其他事情。不是她不想要着孩子，是这孩子不能留啊！
她知晓柳姨娘在利用她，可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柳姨娘，利用柳姨娘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消失！
管家派人来通知她，院子已安置好了。
她出了云翠院，沿着青石子路转个弯就到了新院子。栀子花伸出墙外，落了一地花瓣，沐浴着凉薄的月光，有些清冷凄凉。月栀院还是江老太爷的妾室住过，等老太爷去世，江老夫人把那些姨娘通房一起送到庄子上去了，自此便空了这么些年。
踏过门槛，原先跟着她的新叶正守在院子里，瞧见她，忙带着新赐来的丫鬟仆役蹲下行礼，“恭喜姨娘，贺喜姨娘。”
“恭喜姨娘，贺喜姨娘。”
新叶笑嘻嘻地走上前，扶着主子。主子如今怀了孕，可娇贵了呢。
下人们仍各过各的伙计。老爷夫人还有老太太赏了不少东西，各院也送了礼品，摆在院子还未收进库房。
新叶将值钱的首饰物件一一说给林芸听，描绘一番，药材什么的怕有问题，只收了起来，至于布匹料子已送了几匹命人去裁衣裳了。
林芸由着她。她本是家生子，原是侍奉老夫人的。主子见她有几分姿色便要了她，得手后就渐渐忘了，偶尔记起才来一回。
从前她不受宠，一个家生子成的通房，地位还不如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新叶是和她一同长大的，也是家生子，陪着她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些，让她高兴高兴也好。
荏苒日月，暮去朝来，居诸不息，不觉间，已到七月流火。
月色已如玉，秋光正奇绝。
林芸肚子越来越大了。
江夫人近来称病不出，柳姨娘着急却总不能带着林芸上门找茬。
听大夫说，孩子早已经成型了，是个男胎！再不抓紧些，到时候就不好弄掉，说不准母子俱伤。柳如兰倒不是担心林芸的身子，只怕她不能出事！这孩子纵然弄不到夫人头上，也不该留着了，再大，那林芸若心大了，生下这唯一的儿子，将来还有她什么事儿！
却说林芸倒真是在犹豫不决，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坨肉，她又非蛇蝎心肠，怎么忍心。如果那天晚上。。。。。。
唉！
林芸依靠着湖畔石栏，周围无人，静的很。
清风吹拂，水泛涟漪，垂柳在阳光照耀下更显茂绿葱荣。
恍惚着，内心才得稍许平宁。
忽然，林芸被人一把抱住，远离了石栏。
“奴才冒犯了，姨娘如今身子金贵，在湖边可得小心。”莫才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语气恭敬。。。。。。疏离。
多久没见到他了？好似是知道她有孕之后吧。原来，怎么久了。
“你若无事便下去吧，我自会照顾好自己。”冷冷说完，立马就后悔了。
不该是这样的！
她想问他最近可好？
可有被人欺负？
为何不来找她？
可有，想她？
毕竟，她好想他啊。
莫才是以前管后厨房的关嬷嬷的儿子，幼时随着嬷嬷帮忙，后来直接进了江府干活。后来关嬷嬷不在了，由她以前的对头接手，莫才日子就不如从前那般好过了。
林芸自小与莫才一同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关嬷嬷在时还想着让莫才娶她，可惜造化弄人。
莫才听了林芸的话，只以为她不想看见自己，便匆匆退下，没瞧见身后人，满眼情意。
江欣雅站在树后，看着芸姨娘的神情，眼眸微动。她刚是准备去挽柳亭的，不成想见人从后面抱住芸姨娘，便在一旁暗中观察。这两人恐怕关系不寻常，她得去告诉姨娘。
转过身，惊讶地发现江凝韵竟站在自己身后。她也瞧见了吗？
“请二姐姐安。”江欣雅甜甜地说，“二姐姐方才做什么呢？可也是在此地赏景么？”
“是啊，三妹妹也是么？”江凝韵似笑非笑。
“看来我同姐姐想到一处去了呀，只是妹妹才想起姨娘还吩咐有事，便先走了。”江欣雅如今越发不喜欢对上她这个姐姐。原本倒是蛮天真蛮蠢，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几个月看着她时却十分古怪。
“还真是一出好景啊。”